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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薄情手則 柯小聶 4412 字 2個月前

謝冰柔略頓一下,才又說:“三郎殺的是山賊,並不是良家子,程嫗不必擔心。”

五娘子那溫柔麵皮下,好似終於露出了尖尖的獠牙,綿裡藏針。程嫗心驚肉跳,又吃不準謝冰柔是否在嚇唬自己。

耳邊卻聽著謝冰柔寬慰自己,又讓出匣子裡酸果,說程嫗麵色不好,要壓壓驚,讓隨行的謝家婢子對她好生照拂。

程嫗一時心下百味雜陳,對謝冰柔也擺不出規訓二字了。左右要回到京城了,這五娘子還是讓大夫人頭疼。

車隊已經緩緩開始行駛,然而那長草叢中卻露出一雙極陰寒的雙眸。

那殺人的凶徒其實並沒有走,草堆裡雖有離去的馬蹄印,卻並不代表凶徒已經策馬離去。那不過是一個巧妙的圈套,就像謝冰柔所揣測那樣,屍體懸於樹上,就像是一件血淋淋的作品。

對於這件極滿意作品,他自然盼著窺探旁人的反應。

官道人來人往,總是會有人窺見的。

他們見到這具血淋淋的屍體,又會發出怎麼樣驚歎?

當然這個凶徒自然也會留意到那驗屍的女娘,他目光向著車隊望去,知曉那是謝家和衛家的車隊。卻不知那女娘是哪一家,那女娘瞧著是臉生的。

他竟似對京中貴眷頗為熟悉。

這時候馬車車簾被撩開,露出一張秀麗麵孔。那女孩子妙目流轉,四處逡巡,竟好似望到了他的藏身之處。

那凶徒竟似有一種錯覺,此刻兩人雙目相對,望見了對方。

他呼吸漸粗,口中分泌了大量的唾液,喉結上下滾動,竟咕隆吞下了一口口水。他口乾%e8%88%8c燥,可卻並不是對美色的企圖。哪怕謝冰柔是個極美貌的女娘,那樣的美貌對他卻並沒有什麼意義。

那是一種血腥的殺戮的渴求,是隱藏在他骨子裡蠢蠢欲動的殺欲。品嘗過殺人的刺激後,其他的滋味便不足道了。尋常的男歡女愛,已經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

而謝冰柔這樣的特彆的美人胚子,令他十分垂涎。

他手掌上的血跡已經黏稠發乾,驀然伸起手掌,用%e8%88%8c嘗了一下掌心的血汙。

這死人的血散發酸臭,終究沒有新鮮的人血來得誘人。

謝冰柔自然看不見他。

兩人離得老遠,而謝冰柔又是個實打實的弱女子,哪怕目光掃過,又怎麼能瞧見藏著的那個凶徒?

但她確實在尋覓那個凶徒的。隻因為她突然想到,那個死去的女娘是被刺破了頸部,然後噴濺出大量血跡。

人的頸動脈是搏動有力的,貿然割開,噴出的鮮血能噴射很遠。所以死者半邊身子都被血汙染透,那近處的凶手必定沾了滿身血汙。

既然如此,他逃離時候,必定會將鮮血沾染在附近草葉處。可謝氏的侍衛去尋覓時,卻並沒有發現這斑斑血跡。

也許,凶手還沒有逃呢?謝冰柔不確定。

風吹拂過長草,她仿佛能窺見草堆之中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卻並不知曉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程嫗在搖晃的木車上養神,卻是悔青了腸子。她也算是府中老人了,卻像是被大雁叼瞎了眼珠子。

這五娘子性子有些怪誕,她原本是有所耳聞的。可不知怎的,自己在薑家一看到這位五娘子,便將之認作是貞靜嫻順之人,便將那些議論不放在心上。

如今想來,也是這五娘子有些本事,讓自己這麼個老人也看錯了人。

五娘子若是願意,是極容易討人喜歡的。

程嫗也沒想到,途中這麼一折騰,同行的裴家姑娘反倒更對謝冰柔生出興致,還邀謝冰柔與之共乘一車。

裴妍君眉宇間帶著淡淡傲氣,舉手投足間顯得並不好相處,怎麼謝冰柔就中了她的意?

裴妍君膽子不算小,此刻已經緩過勁兒來。她非但褪去了懼色,反倒纏著謝冰柔問驗屍的結果。

謝冰柔略過些血腥的細節,略略給裴妍君講了講,裴妍君竟似聽得津津有味。

想著程嫗並不好看的臉色,謝冰柔忍不住問:“妍君難道不覺得我的行徑有些奇怪?”

裴妍君:“有何奇怪?這世上有古怪癖好的人多了去了,你這何足道?”

“我裴家子弟,也不是每個都做官,養幾個閒人也不足為奇。我有位族兄,每次寫字,必定要用熱酒佐五石散,喝得又冷又熱時候,便褪去全身衣衫。如此這般,寫出的字方才酣暢淋漓。旁人覺得他古怪,可他寫的字連何相都稱讚有加。”

“這男子可以特立獨行,我們女郎為什麼要規規矩矩?你又不是以此謀生,跟那些操持賤業的三姑六婆自不可相提並論。”

這個世界儒學未興,禮教也不像是古裝劇刻板印象裡那般嚴苛。天下平定之後,大胤高層推崇的是順其自然休養生息的老莊之道。而在年輕的貴族裡,又有許多人推崇隨性而行,瀟灑無為。

裴妍君也受這樣的思潮所影響,並不覺得謝冰柔這些行徑有如何。她把這些當作謝冰柔一種特殊的癖好,反倒覺得有趣。

謝冰柔卻微微一默。以裴妍君之出身,她方才說三姑六婆是操持賤業並不算是刻意鄙夷,隻是自然而然這般認為。

裴妍君還提到了五石散——

裴妍君對之仿佛也算不得深惡痛絕,隻視為尋常之物。

謝冰柔略一遲疑,還是多說幾句:“我略通藥性,知曉五石散其實是金石之毒,對身體並沒有什麼益處,多服會渾身燥熱,肌膚不能著衣。我想,這樣的東西,還是敬而遠之才好。”

裴妍君不以為意:“雖沒有什麼益處,可卻使人快樂。人生在世,修生養性未必能活過百年。哪怕能夠長壽,這樣的清心寡欲,又有什麼意思?”

不過裴妍君終於還是軟下話頭:“你也不必擔心,我隻是不在意彆人貪圖享樂,自己對五石散並不興趣。此物不過是丹毒,本不能助人成仙。”

謝冰柔也瞧出裴妍君並不願意再繼續五石散的話題,也沒再說什麼。

一旁的陳嬤嬤卻禁不住瞠目結%e8%88%8c。

裴妍君是個任性女娘,倘若換做彆人這般掃興,隻怕裴妍君早就冷了臉。

未曾想對著這個謝家五娘子,裴妍君倒是頗為寬容。

待入了城,裴妍君便撩開車簾,使得初入此地的謝冰柔窺見大胤都城的繁華。

裴妍君性情是有些乖戾和任性,可她如若願意,也能溫言款款,一如最%e4%ba%b2切的主人。裴妍君向謝冰柔介紹大胤都城的繁華,這座城是在前朝舊址上建立的。

前朝的都城經曆了戰火,損毀頗多,人口流失。可如今大胤將之重建,於是這座城市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有複道相聯的南北二宮,有商賈雲集的東西九市。

如今正值午時,街道上行人如織,但道路修得十分寬闊,於是車馬同行,也並不顯得擁擠。謝冰柔也撩開車簾,瞧著這都城的煙火氣。

然後她瞧著一人,便好似墜入噩夢。

對方著二層交領右衽官袍,腰束雙帶,壓著一枚玉壁。前朝的武官服玄色衣衫,可剛成立三十載的大胤還是個嶄新的王朝,於是武官們的統一色調就由黑轉紅。

不過古代染色技術有限,那官服也並不是什麼鮮豔的紅色,而是一種略沉的暗紅。

裴妍君瞧見了謝冰柔麵上異色,不覺順著謝冰柔目光望去,便瞧見了衛玄。

衛玄雙頰微瘦,麵頰有些蒼白,除此之外,竟再挑不出彆的毛病,五官極之俊美。

裴妍君自然也認得衛玄,當年衛玄入京城時,說是攪動了半城風華。

裴妍君隻道謝冰柔是瞧呆住了,是好色而慕少艾。

謝冰柔卻口乾%e8%88%8c燥,她是第一次來京城,可對方樣子跟自己夢裡看到一個樣。

應該說二十來歲的衛玄比夢裡更為美貌,畢竟年輕就應該生得好看些。可這樣的美貌,謝冰柔卻嚼之無味。她隱隱竟覺得心口發疼,想到了夢裡那穿心一刺。

衛玄似有所覺,向著謝冰柔望過去,惹得謝冰柔受驚似的匆匆放下了車簾。

衛玄素來敏銳,可也未曾看到方才窺探自己的人是誰,驚鴻一瞥,隻看見對方拉下車簾的手。~思~兔~網~

那片手掌雪白,渾圓瑩潤手腕上戴著枚金絲芙蓉鐲,大約是哪家小女娘。須臾,那片手掌也飛快抽回去,唯車簾輕晃。

陽光落在衛玄眼裡,他雙眸卻似兩泓沉水。

第006章 006

謝冰柔猶自聽著自己一顆心在砰砰亂跳,她平靜呼吸,忽才發現自己後背浸出了一層汗水。她麵頰發白,不過謝冰柔本就氣血不足,如今瞧著倒也不算明顯。

謝冰柔輕輕想,那夢居然是真的?那後背一縷浸涼之意透來,使得謝冰柔慢慢掐了一下自己手掌心。

那苦纏自己幾載的噩夢驟然成了現實,誰都有幾分恍惚。

裴妍君隻當她有些羞澀,輕輕笑了下:“這打量俊俏少年郎,有什麼要緊的?衛郎君雖沒什麼少年氣,卻確實生得好,隻是性子冷情了些。”

裴妍君時常出入宮闈,於是她也知曉昭華公主是對衛玄有意。隻是公主雖是率直,衛玄卻總是淡淡的,並不如何%e4%ba%b2近。

謝冰柔用手指輕輕理了一下頭發,又慢慢攥在一起:“我隻是有些怕他。”

雖隻看了衛玄一眼,可衛玄如今樣子卻好似烙鐵般印在自己腦子裡。十九歲的衛玄確實有著一種收斂的鋒銳英氣,如劍藏於鞘,也不知藏了多少,竟似有些深不可測。

謝冰柔明明極怕,卻反倒將這道身影記得愈深,甚至一些細節處,都記得十分分明。這本也正常,有時越恐懼之事,反而越容易留下更為清晰的記憶。

她想著衛玄微白的臉頰,於是便想到時下都城極流行的五石散,也不知衛玄是否私底下沾染此物?畢竟夢裡的衛玄,已需有人抬轎代步,也不知為何耗空了身子。

這樣想著時,謝冰柔又發現自己對衛玄揣測仿佛不自禁的帶著主觀上的惡意。因為畏懼,謝冰柔是對衛玄生出厭憎的,這自然有幾分不好——

這樣想著時,謝冰柔慢慢壓下這樣心緒。

她說自己怕衛玄,裴妍君倒是有些意外。衛玄風姿動人,很多小女娘見了他都不由得為之心馳神搖。未曾想謝冰柔非但沒什麼心思,還說對衛玄有些畏懼。

裴妍君越加覺得謝冰柔是個奇怪的人,含笑說道:“他心思深,是有些令人害怕。”

謝冰柔握緊了一下手掌,然後方才緩緩鬆開。

她想著自己要回謝家了,這回謝家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要知曉戰死的謝雲昭並沒有兒子,膝下隻有兩個女兒。

長女便是謝冰柔,次女謝青緹小阿姊兩歲,自幼在謝氏養大。

謝雲昭和何穗君二人夫妻情重,並無納妾蓄小。彼時雖隻生了兩個女兒,但兩人年紀尚輕,也不必很擔心子嗣。

誰想謝雲昭後來戰死,並沒有留下男丁。

朝廷對謝雲昭之忠勇嘉獎一番,不但追封亭陽侯,還讓謝府旁支過繼,使謝雲昭不至於斷了香火供奉。

本朝的侯爵之位分很多等級,大至列侯,可拜為丞相,食邑萬戶。不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