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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父的弟弟,對他來說,連陌生人都不如。

何況多年前,他就已學會,一點點的心軟,便會萬劫不複,在取舍之間,要做最快的選擇。

於是他隻看了一眼葉緣,便要轉身走出。

隻一瞬間,葉緣也有了動作。

他不會武功,動作比起樓緩歸,慢了很多,但對樓緩歸沒有一點的影響,因為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一條有去無回的死路。

樓緩歸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葉緣踏進陣裡,對他回頭微笑。

“三哥,我欠你的,終於可以還一點點了。”

樓緩歸麵色蒼白,“葉緣公子,你為何?”

“因為你是我哥哥啊”葉緣笑道,“因為哥哥比葉緣有用很多,也因為葉緣,受了很多苦,哥哥不必自責,此次都是葉緣自願,與哥哥無關。”

樓緩歸麵如寒冰,“我不是你哥哥。”

葉緣笑了笑,“可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哥哥。”

他回眸一笑,燦若照樣,竟和鬱文蘿眉眼那樣相像,樓緩歸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不是她的兒子?”

雖是疑問,卻是肯定,葉緣想了想,忽而開懷笑道,“如果我不是,那三哥是不是會認我這個弟弟呢?”

這話更加的沒譜,樓緩歸卻繼續問,“你,到底是誰?”

葉緣不懼秦桑絕,葉緣%e4%ba%b2口承認不是鬱文蘿的孩子,鬱文蘿從未和祈淩在一起過,那這個和鬱文蘿如此相像的人,是誰?

葉緣微笑,“三哥也沒有查出來嗎,是啊,娘%e4%ba%b2用了很多力氣,才做到如此,讓除了承慕候之外的人,誰都不曾知道我的來曆,最多,不過是以為我是他們撿來的孩子而已。”

他看著樓緩歸,“三哥,娘%e4%ba%b2那樣的人,又怎會屈人籬下,再為他人生兒育女,承慕候對她,是愛和利用,而娘%e4%ba%b2對承慕候,恐怕隻有利用。”

樓緩歸心中的猜測越來越占上風,讓他臉色越來越白。

“我不怕秦桑絕,隻是因為有些藥和我體內原本的毒性結合而已,但我卻的的確確是鬱家人。”

天色漸漸晚了,葉緣沒有看清樓緩歸的臉色,他沉浸在就要訣彆的情緒之中,繼續道,“她不是我的娘%e4%ba%b2,她是——我的姑姑。”

“而我,是魔域教主鬱文軒的兒子。”

一聲驚雷驚天而起,樓緩歸頓時手腳冰涼。

那些他曾以為不過是他杞人憂天的想法,終於被證實了。

以這樣殘酷的方式。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十年前,在南州,在聽雨閣,那滿臉病容卻還是溫婉美麗的少婦抱著年幼的兒子坐在天井中,悠悠念著這些話,他也隻以為,那是在感歎世事無常滄海桑田而已。

臨走之前,她拉著那小小孩子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淚如雨下。

“他恐怕不會再有%e4%ba%b2哥哥了。從今以後,你便是他的%e4%ba%b2哥哥。”

他竟然都沒有聽懂那一句。

葉緣,圓…

“三哥,多加注意承慕候。”

“三哥,讓那位鳳少爺好好不要辜負公主,若有來生,我願意等她。”

“三哥,替我好好照顧娘%e4%ba%b2,她很苦,也是個好娘%e4%ba%b2,三哥……”

巨響震天,巨陣損毀。

飛沙走石,粉身碎骨。

天地黑暗,日月無光。

樓緩歸跪在風荷台之上,閉目無言,肝膽如碎。

風荷台被毀,祭壇裡的令牌都化為碎片,灑落在風荷台後的荊棘裡。

一大片的荊棘,齊膝的高度。

樓緩歸踏進去,跪下來,那荊棘便沒了他%e8%83%b8口。

漆黑的夜裡,連星光月色都沒有,黑色的木片殘骸,大的也不過手掌大小,小的細如指甲蓋。

他一步步挪進去,一點點摸索著,從天黑到天亮,從天亮到天黑。

整片荊棘叢都被仔仔細細地摸索一遍,連一個角落都沒有落下。

然而找出來的殘餘牌位,連一半都不到。

更多的都已成為粉末,都已化為灰燼。

葉無痕遠遠看到那跪著的身影,衣衫都被刮得破爛,如血絲片片淩亂掛著,平日整潔的頭發散亂,低頭跪在那,無聲無息,似喪失了靈魂。

“找不到了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那跪了一夜的身影輕輕一抖,他沒有回答,隻是更深地垂下頭去。

“找不到了……”葉無痕自言自語道,“就像犯過的錯誤。”

“樓恕”葉無痕喃喃叫著那個名字,目光呆滯看著前方。

“那些犯過的錯,縱使知道錯了,縱使再想彌補,又能如何呢?”

“錯了,就是錯了。”

“再多的愧疚,又能如何?”

“不是所有的錯誤,都有補償的機會。”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原諒你犯下的錯。”

她蹲下`身,抬起樓緩歸的臉,蒼白的臉頰上汗漬重重,順著額角滴滴滑落,目光茫然無措,內疚和悔恨深藏其中,痛苦無從掩飾。

白皙的手嵌著那秀致的下頜,目光往下,是兩隻被刮爛的衣袖,破敗的布料間,手臂上一道一道的刮痕,層層疊疊,乾涸的血液凝固,血珠點點都是,兩隻手已經沒有完好的地方,如紅漆塗過,看起來猙獰恐怖。

疼嗎,難過嗎,愧疚嗎,痛苦嗎?

那又有何用呢?

“你還活著,高興嗎?”

“小緣死了,你卻活著,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卻不能。”

葉無痕手下用力,樓緩歸順著她的力道抬起頭,脖頸後仰,汗水再一次涔涔而下。

溫暖的手指扼著他的咽喉,讓他窒息,喘不上氣。

那聲音還在不依不饒,鑽進他的耳朵裡。

“我多希望,死的那個人——是你。”

“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力道鬆開,樓緩歸摔倒在地上,手掌觸到地麵,傷口裂開,血水從細微的裂口中一點點流出來。

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我?

他仰躺下來,目光空洞望著天空。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不是我?

為什麼,不早早就殺了我?

十八年前,就殺了我,該有多好。

十八年前死的那個人,為什麼不是我?

樓緩歸在風荷台呆了七天。

每天一個饅頭,一碗涼水,一個時辰蜷縮在牆角的休息時間。

其餘時間,都在乾活。

伐木,劈柴,打磨成牌位,上漆,一筆一筆刻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稍有遲緩,那叫做眉姨的老嫗的拐杖便打在他%e8%83%b8口的劍傷上。

他都不知道,那老嫗渾濁的眼神是如何一眼就看準了那劍傷的位置的,以至於連他彎腰咳嗽的時候,都能準確打到。

七天之後走出暗室,他已經疲憊憔悴得像奔波了多日的路人。

再去承慕候府,從管家到小廝丫環,一個個垂頭行禮,渾身散發的怒意背後,卻是無可挑剔的尊敬和謹慎。

管家引著他到了葉緣的院子,進了葉緣的臥室,在服侍葉緣的丫頭小廝的照顧下,沐浴更衣,打理之後,還是那個儒雅風流的少年。

大丫環澄碧過來。

“少爺萬福。”

一聲霹靂從天而降,樓緩歸驀地想起從暗室離開時眉姨說的話。

“之前的牌位,都是少爺%e4%ba%b2手做的。”

“少爺%e4%ba%b2手擺在這裡,替夫人祭奠,又怕夫人傷心,很久之後才告訴夫人。”

“夫人說,既然少爺替你死了,那以後,你就替少爺活著吧。”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樓緩歸臉色慘白,就要奪門而逃。

葉無痕已經站在了門口,掃視了一眼澄碧眼眸深處的憎恨,輕輕笑了。

她聲音是難得的溫柔和慈愛,柔聲問:“恕兒,累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把圓圓醬油掉了,呼呼,真不容易,差點瓶頸過不來了。

最近總不在狀態,估計是白天忙的,所以大家多多原諒哈,嘿嘿,嗬嗬,哈哈,後邊的我會儘量加快步伐,一路暢通無阻虐下去的!!!

那個,事情是這樣子的,那個陣法冒出來,一個人進去,另一個人才能出來,但進去的人必死無疑,於是圓圓很偉大地犧牲了自己。○思○兔○在○線○閱○讀○

第20章 第十九章 情何以堪(一)

恕兒,累了嗎?

恕兒,恕兒……

曾經多少次,他在夢裡看到他的娘%e4%ba%b2,輕輕嫋嫋地走過來,抱起他放在膝上,撫摸著他柔軟的頭發,一聲聲溫柔地叫著他名字:恕兒,恕兒。

他曾經想,如果有一天,能聽到娘%e4%ba%b2那樣叫他一聲,哪怕是死,都會是笑著的。

而今,他終於聽到了,他的母%e4%ba%b2,用她最溫柔的聲音,叫他的%e4%b9%b3名。

就像每一個普通的母%e4%ba%b2,輕聲呼喚她的愛子。

他卻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葉無痕直視著樓緩歸,剛剛十八歲的少年臉色慘白,目光呆滯,嘴%e5%94%87輕顫。

她想冷笑,她在心裡冷笑不止,卻壓製住了所有的恨意,在%e5%94%87邊展開一個溫暖柔和的笑。

她對著那慘白著臉孔的少年,慈愛地笑,伸出手,好像在喚著她貪玩的孩子。

“恕兒,來,我們到前廳去吃飯。”

樓緩歸連著後退幾步,咣地撞到桌子上,茶杯落地,灑了一地的茶水。

澄碧驚呼一聲,撲上前去搶救,那茶杯卻早已破碎。

捧著那一堆碎片,澄碧痛哭失聲。

“這是少爺最喜歡的茶杯,少爺從來都不讓彆人亂碰的。”

樓緩歸慌忙退開幾步,怔怔看著滿地碎片,嘴%e5%94%87開合,“我……”

他轉身退開時已經背對著葉無痕,沒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而後,她輕輕蹙眉,對澄碧輕聲嗬斥,“哭什麼,少爺不喜歡,碎了就碎了,收拾了去。”

澄碧驚愕中停止哭泣,擦了擦淚,起身打掃了碎片,之後依舊垂手而立,再無多話。

葉無痕對樓緩歸微笑,再次伸出手,“恕兒,餓了吧,來,我們去用膳。”

“夫人……”

樓緩歸訥訥開口,似是自語,似是問候,卻帶著一絲央求。

葉無痕卻隻微笑,保持著伸手的動作。

樓緩歸緊緊咬著%e5%94%87,緩緩跪下,一手撐著地,疲憊的身子似是馬上就要倒下,斷斷續續的聲音從他毫無血色的%e5%94%87間一點點吐出。

“夫人,樓恕……樓恕犯了大錯,夫人……要樓恕的命,拿去就是……”

拿去我的命吧,我的命是你賜予的,你拿走吧,不要這樣,求你,不要這樣。

葉無痕走到樓緩歸麵前,輕輕抬起樓緩歸的臉,帶著些微涼意的指尖,輕撫著他蒼白的臉頰。

一點一點,溫柔慈愛。

和樓緩歸夢中想象的,一模一樣。

樓緩歸卻渾身發冷,顫唞得不像樣子,心裡有根弦,繃緊了,又被一隻手輕輕撥弄,卷曲著,又繃直,他哆嗦著嘴%e5%94%87,“夫人……”

葉無痕撫著他漆黑的長發,那頭發柔軟溫順,摸起來連心都會是軟的,她溫柔地看著樓緩歸,聲音柔和而溫暖,她說:

“叫娘%e4%ba%b2。”

錚地一聲脆響,那根弦應聲而斷。

心頭,被劃出一道血痕。

那弦卻不肯放過他,一下又一下,在血痕上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直到那傷口已經深不見底。

沒有鮮血流出來,卻痛不欲生,疼得他彎下腰去。

葉無痕雙手捧起樓緩歸的臉,溫柔注視著那雙清澈的眸子,那眼睛漂亮如星子,像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