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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二人還在花園門口站著,葉無痕似是擔心葉緣身體,輕輕撫著他額頭,拭去他臉上的汗。

陽光有些刺眼,樓緩歸拿手遮了,他失血過多,雖是大補了幾日,卻時而就有些眩暈,模模糊糊似是聽到一個小孩子膽怯卻堅定的稚嫩聲音:“我會聽話,我會長大,會很厲害。”

然後呢,那人是怎樣回答的?“你再優秀都沒有用,我恨你,永遠都不會疼愛你,就算你再優秀一百倍,都是如此。”

樓緩歸敲了敲自己的額角,那聲音便立刻散去,陽光沐浴下葉無痕握著兒子的手,母子二人言笑晏晏,仿佛畫裡一樣美好。

哪裡還有什麼彆的畫麵和聲音。

樓緩歸微笑,自己真是睡的多了,竟眼花耳鳴起來,定了定神,邁步走去,葉緣在看到他過來的一刻,已經迅速後退一步,避開葉無痕的愛撫,蒼白的臉上是溫和的微笑。

“娘,馬車就在門口,小緣辦完事就去接您和三公子。”

馬車卻沒有用,葉無痕說:“風和日麗,不負春光”,於是連侍衛也沒帶,賞風景緩步而行,樓緩歸也不言語,隻隨她步行過去,走了近一個時辰,終於到了風荷台。

這才四月,何來避暑一說,何況葉無痕何時是喜歡享樂之人,樓緩歸自知是她必有目的,雖是不明就裡,卻也無畏。

“夫人有話請直說。”

葉無痕沒有回頭,隻道:“你跟我過來。”

風荷台之下,竟然有這樣一處所在。

樓緩歸靜靜打量著這顯然隱蔽到極致的暗室,除了頂級的機關布置外,再無彆的裝飾。

樓緩歸深吸口氣,跟上葉無痕,向石門裡邊走去。

燭光影綽,石門裡邊彆有洞天。

樓緩歸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不知是不是走的多了,%e8%85%bf腳輕顫,身子搖搖欲倒。

葉無痕手舉燭台,厲喝一聲:“跪下!”

樓緩歸閉了眼睛,掙紮良久,無聲跪下。

暗室裡靜得可怕,葉無痕的呼吸聲急促起來,仿佛壓抑著滔天的情感。

“睜眼!”

葉無痕一手緊攥,“好好看著,看著前邊!”

許久,樓緩歸緩緩睜眼。

那樣刺眼的黑色,比當年博問坡下的白色墓碑,還要讓人——痛苦。

葉無痕的腳步踉蹌,抬手指向那一堆供奉在桌案上的靈位,竭力控製著聲音的顫唞。

“看到了嗎?那個,是你外公,那個,是你舅舅,那是你舅母,你表哥,表姐,那些,是你外公的結拜兄弟,那些,是你舅舅的生死之交,還有那些,都是魔域叫得出名字的英雄好漢,還有這些……你看見了嗎?看到了嗎?”

葉無痕將燭台一擲,反手揪住樓緩歸的衣領,緊緊盯著他眼神木然的雙眼,溢出陣陣笑聲。

“看到了嗎,景嵐王爺,看到他們了嗎,看到你的%e4%ba%b2人們了嗎?他們都在這裡,他們,是在樓城之戰時,在戰後離朝的肆意殺害中,死去的,慕容離朝是你的%e4%ba%b2人,那麼他們呢,他們就不是你的%e4%ba%b2人了嗎?你要拚死護著慕容家的人,那這些曾經說過要疼你護你的人,你有何臉麵來麵對他們?”

樓緩歸安靜跪著,他的眼神都是呆滯的,仿佛被抽了靈魂。

但鬱文蘿的話,卻是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刺進了他的耳朵。

一顆心,終於再一次向黑暗中墜去。

“你知道嗎,你的外公有多期待你出世,我還在瑞成王府時,他聽到消息,就千裡迢迢趕了過去,他說,等你生下來,就帶你回魔域,讓大家都看看他的小外孫,都看看。”

“你呢,你就是這樣報答他們的?”

葉無痕手一鬆,樓緩歸身子一晃,用手撐了地才沒有倒下,眼前一陣陣發黑,什麼都看不到,腥甜的液體自口中滴滴落下,他來不及去擦,背上就傳來一陣鈍痛。

葉無痕將拐杖遞給不知何時出現的老嫗,蹲下`身,將一個瓷瓶放在樓緩歸麵前,漠然道:“知道這沉羽的來曆嗎?這是當年魔域神醫研製,為了能在戰場上不輸彆人,今日,你就跪在你先祖的靈位前,好好想想,你有何資格來跟我提那樣的要求!”

一襲華衣決然離開,老嫗握著自己的拐杖,渾濁的目光穿過重重疊疊的靈位,落在旁邊三個不起眼的小小牌位上。

她三個正值風華正茂的兒子,全部慘死在樓城的戰場上。

有兩個,是瑞成王%e4%ba%b2手所殺。

沉重的拐杖揚起,砸下來,再次揚起,再次,砸下來。

伴著老嫗隱藏了十八年的淚水,伴著一滴滴從蒼白%e5%94%87間滴落的鮮血。

一下,又一下,金烏西墜,月影橫斜,再一次日光稀薄而出,沉悶的鈍響終於停止。

一次次摔倒又挺直的脊背終於彎下,單薄的身影伏在地板上,忍了一夜的嗆咳衝口而出,撕心裂肺一般,卻再也沒有鮮血咳出來,他體內的血,似乎已經從%e8%83%b8`前崩裂的箭傷和脊背上層層疊疊的傷口處,流儘了。

而他麵前那原本滿滿一瓶藥丸的瓷片,已然空了。

再抬起頭時,祭壇裡已經空無一人,空蕩蕩的屋子裡,隻有他自己清淺的呼吸聲,一度幾乎要斷掉一樣。

黯淡的目光移過一個個牌位,那些在他所聞的故事中,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嘉榮皇後說,恕兒,聽到你娘%e4%ba%b2懷你的消息後,你外公欣喜若狂,像個孩子般,說將來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他的小外孫。

沾滿鮮血的手臂伸出去,想要去摸一下那最前麵的牌位,快要觸摸到的時候,還是膽怯地縮了回來。

外公……

毫無血色的%e5%94%87間輕輕溢出一聲呼喚,輕得——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外公,如果您還活著,如果您看到恕兒,一定也是——恨恕兒的吧。

一定是的。

外公……

絨睫輕輕垂下,瘦弱的身子伏在地上,咳聲中溢出酸澀難當的苦笑,夾著鮮血,滴滴消散。

腳步聲去而複返,帶著倉促的焦急,頭發花白的老嫗匆匆返回,第一次沙啞著聲音開口。

“夫人和小緣有危險。”

弓著的脊背一僵,老嫗看見勉強抬起來的蒼白臉頰,他的聲音,竟比自己的還要嘶啞。

“在哪裡?”

隻三個字,他就仿佛被抽空了力氣,再次伏在地上,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再一次染紅了地磚,頭暈目眩間隻模模糊糊聽見一個名字,右手一撐地,全身的力氣都集中起來,然後猛地站起了身。

哪裡還有力氣站住,眼前都是黑的,幾乎連一點光亮都看不見,樓緩歸搖搖晃晃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站穩,下意識地摸索了一下,想握住能撐得住自己的東西。

嘩啦一聲響,似是什麼東西接二連三掉了下來,樓緩歸怔了半晌,眼睛漸漸可以看得清楚了,一手撐在香案上,對著滿地散落的牌位呆立無言。

已經走到門口的老嫗回頭,啊了一聲尖叫,就要撲過來,卻還是硬生生停住了,吼道:“滾!”

樓緩歸踉蹌後退兩步,呆呆看著滿地狼藉,指甲深深嵌在手心裡,許久才喃喃道:“我……回來幫你……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

連著上第二周了,嗚嗚嗚,累得%e8%85%bf都哭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交換條件

敢在西然都城劫殺承慕候夫人的,十七年來,這還是頭一份。

葉無痕為魔域聖女,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這點刺客她原本不會放在心上,但她已經心亂如麻,隻因對麵為首之人手上,有她的寶貝兒子葉緣。

葉緣被堵住嘴綁著,連連向母%e4%ba%b2搖頭,但身為母%e4%ba%b2又怎能對兒子置之不顧,葉無痕緊坐在馬上,聽著那蒙麵首領的條件,雙手已經被韁繩磨破猶不自知。⌒思⌒兔⌒在⌒線⌒閱⌒讀⌒

那是他的兒子,是他們鬱家唯一的血脈。

但她不僅是兒子的母%e4%ba%b2,她還是魔域的聖女,是整個魔域唯一的希望。

她又該如何取舍。

葉緣閉上眼睛,如果這一孱弱身軀可以換來族人安寧,他寧願就這樣去了,再不連累母%e4%ba%b2,再不連累他人。

隻是,就算他離開了,那些他欠下的情,又該如何去換,那些可能因他而起的傷害,又有誰去彌補。

馬蹄聲由遠而近,鬱文蘿眼中驚喜一閃,猛地回頭,就見一匹馬疾馳而近,馬上黑衣少年袖帶飛揚,搭弓引箭,劍眉微挑,薄%e5%94%87輕抿,秀目中寒光冷冽,不怒自威。

葉無痕登時宛若身處異世,隔空而來的,仿佛是二十年前那威風凜凜的將軍王爺,將她護在懷裡時,滿目都是柔情。

她便再不覺這世間會有什麼風雨。

風聲呼嘯而過,葉無痕眼光迷離散去,這才恍然已不是二十年前,而自己,也早已不再是當年那為愛可以付出一切的癡傻女子。

金箭劃斷綁著葉緣的繩子,刺客訓練有素,隻愣了一下,便要出手,但魔域聖女手下都是何等人物,隻這一瞬也便夠了,立刻有人衝上前去。

但最快的卻是葉無痕,沒有誰比要救兒子的母%e4%ba%b2更急迫的了。

刺客首領眼珠一轉,身形一轉,一掌揮出去,葉無痕剛剛接近葉緣,聞聲一咬牙,竟沒有躲閃,就要硬生生挨上一掌,卻又有人迅速到她跟前,將她身子一帶,葉無痕躲避不得,隨著他錯過身子,那掌風便有一半刮到那人身上,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葉緣淒喊一聲:“三公子!”

樓緩歸堪堪推出葉無痕,%e8%83%b8口便是一陣銳痛,那種冰火交融的痛楚再一次襲來,冷汗頓時涔涔而下,聽到耳邊風聲,正要閃開,卻有身影飛速過來,一把將他推開。

樓緩歸踉蹌一步,再回頭,葉緣已經嘴角流血昏倒在地,他便愣了一愣,等回過神來時,十幾個刺客已經服毒自儘,葉無痕手下正在收拾戰場。

五鑄抱著葉緣匆匆上馬,鬱文蘿緩緩回頭,盯了樓緩歸。

樓緩歸分明看清那眼中是燃燒的怒火,心頭一窒,聽葉無痕冷冷道:“跟我回去!”便兀自打馬回去。

樓緩歸苦笑一下,按了按%e8%83%b8口,來到馬前,伸手要握韁繩,才覺全身都已乏力,試了幾次,竟是手臂都是軟的了。

樓緩歸露出一個自嘲般的笑,將頭靠在馬鞍上,喘熄片刻,忽聽有人顫聲叫他:“公子……”

樓緩歸睜眼,低頭,見黎遠單膝跪地,正抬頭看他,眼睛紅紅的,帶著哭腔道:“公子,您踩著屬下……”

樓緩歸微怔,抬手按著額角,這場景,如此熟悉,熟悉得仿佛刻入他的心中。

曾經多少次,他伏在瑞成王府高大的門樓下,這樣卑微屈辱的動作,任無數雙腳踩在他可能還帶著傷痕的脊背上,匍匐在地的瞬間,除了一粒粒塵埃,什麼都看不見。

樓緩歸微笑,吸入肺中的空氣帶來陣陣冰涼的刺痛,用儘全身的力氣一抓韁繩,一陣頭暈目眩後,人已經落在了馬背上。

黎遠迅速站起,不著痕跡地扶了樓緩歸一下,才擔心看著他,樓緩歸笑笑:“回去。”

一場刺殺從興師動眾到悄無聲息,鳳都百姓都不知有此事發生,那些王公大臣也不過是有些耳聞而已,可見當事之人並不想太過聲張。

連回到承慕候府的人,也不過是那麼幾個。

“嚴大哥,小緣怎麼樣?”

嚴徹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