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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卷四)雪落樓城》作者:新醅飲雪

第1章 第一章

天和二十年,離朝,新城。

深秋時節,天氣肅殺,已隱隱有西然要與離朝開戰的消息傳來,是以新城之中這一段茶前飯後的話題都離不開此事,有熱血青年就想投筆從戎保家衛國,有膽小者想拖家帶口搬到彆處,也有年長者回憶起十八年的樓城之戰,講給後輩聽時還唏噓不已。

於是有人輕聲問,“老丈,如今我們又該如何?”

有人正聽得熱血沸騰,便接口道:“如今又怎樣,我朝自當年一戰後養精蓄銳,如今也隻能比當年強,又有何懼?”

“當年是有瑞成王和他的十虎大將在”有人又道,“如今呢?聽說上月瑞成王不知因何觸怒龍顏,已被今上逐出京城了。”

“啊”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有人喝道,“這等大逆不道之話,不可亂說。”

那人分辨道:“我何曾亂說,不信你們問問錦都來的商旅客人,這事情錦都都已傳開了。”

他說得篤定,聽者便俱是有些驚慌,“那一旦兩國開戰,樓城該如何?新城又該如何?又有誰來保家衛國?”

有人不屑嗤笑,“這天下也不隻瑞成王一人會帶兵打仗,沒有他,我離朝還能亡國不成?”

這話說得也有些驚人,但眾人驚慌之中,也沒空去管,隻有茶樓角落裡一張方桌旁,一個黑衣男子聽得氣憤,就要拍案而起,卻見他對麵的中年男子輕輕搖了搖頭,他忿忿低聲罵了一句,便又坐下了。

那中年男子方臉長髯,濃眉虎目,一身尋常商家老爺的打扮,一邊悠然喝著茶,一邊聽著眾人議論不休,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不停苦笑,正想離開之時,忽又聽一人道:“你們都知道什麼,那不過是混淆視聽,我卻是聽說,瑞成王不是被貶,而是悄悄從他處小道往樓城來了,一旦王爺到了樓城,看那些西然宵小,誰還敢狂妄一二。”

男子終於動了神色,濃眉一挑看向他身邊那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苦笑搖頭,低聲道:“王爺,這事屬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傳出去的,怎麼傳成了這樣。”

男子略一思索,擺手,“罷了,我們走吧。”

主仆三人悄無聲息下了樓,回到客棧之中,中年男子才放鬆地舒展下手臂,正要休息一下,那年黑衣人卻又滿臉驚喜地推門而入,“王爺,秦姑娘來了。”

男子一驚一喜,“昔兒?快讓她進來。”

來者是個英氣俊秀的年輕女子,進來先行了禮,待看到男子一臉風霜之色後,卻驚了一下,“王爺?”

男子笑道,“怎麼,本王老了很多嗎?”

女子搖頭,“不是,隻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的瑞成王是何等的笑傲天下,如今的瑞成王卻隻大笑一陣,“昔兒一走也有半年多了,也和當日不太一樣了。”

秦夕玦默然,“王爺說的是,人總是會變的。”

卻不知那孩子有沒有什麼變化,瑞成王想問,卻如鯁在喉,怎樣都開不了口,還是影涼忍不住連聲問:“秦姑娘,三公子呢,他沒和你在一起嗎?他現在在哪兒?怎麼樣?好不好?想沒想家?”

一連串的問題,秦夕玦也覺好笑,隻點頭,“還好。”

卻也未提其他,主仆二人頓覺悵然若失,半晌之後,瑞成王才問:“昔兒怎知本王在此?”

“王爺,昔兒近日一直在新城,聽說很多朝中傳聞,今日無意間才遇到王爺,王爺,你真要去樓城?”

瑞成王點頭:“自然。”

“那些傳言?”

“傳言不過是傳言”瑞成王安慰道,“本王是被貶黜也好,是聖上有意安排也好,但隻要有本王在,就不會允許外敵踏入我離朝一步,昔兒儘管放心。”

“昔兒陪王爺一起去。”

“也好”瑞成王點頭,“那裡也有些叔叔伯伯想你的很。”

兩人又說了些話,秦夕玦便回房休息去了,瑞成王坐在椅上,擰眉盯著屋外看,影涼偷眼看他,心想,應該讓諸葛大哥跟著王爺,我跟著齊壽他們先去樓城安排的,王爺這一發呆,估計又半天回不過神來了。

沒想到這次卻意外,他剛剛想完,就聽瑞成王問他,“多久沒收到回信了?”

影涼一愣,隨後才明白瑞成王問的是他給三公子的信多久沒回音了,算了算道,“有三四個月了吧。”

三四個月了,那些信竟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連西然境內都找不到三公子的蹤影,影涼也暗暗心驚,又擔心,“王爺,要不要再多問問秦姑娘。”

瑞成王搖頭,“罷了,昔兒不想說,也不要為難她了,本王就是擔心,那些傳聞——”

“王爺”影涼一驚,差點跪下,“您剛不是都說了,傳聞就是傳聞,大多都是捕風捉影,不可信啊。”

捕風捉影,若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又怎會空%e7%a9%b4來風。

瑞成王沉默半晌,擺手,“本王知道,我們走吧。”

原本隻是瑞成王和影涼主仆二人,如今加上秦夕玦,卻仍是氣氛沉悶的很,瑞成王一路都不怎麼說話,秦夕玦知道他想問關於樓緩歸的事,卻幾次欲言又止,她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一路便一直這樣沉默著,直到到了新城城郊,瑞成王才要開口,“昔兒,恕兒他——”

話音未落,便聽一陣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秦夕玦一驚,一手推開瑞成王,隻見一根羽箭直愣愣射入車壁,入木三分,顯然是下了殺手。

瑞成王也皺起眉,這一路刺殺不計其數,想不到都快到了樓城境地,還有這等膽大之人,他一生征戰無數,自是不懼這等事,秦夕玦卻警惕萬分,“王爺,這箭上都有劇毒,刺客是抱了必殺之令來的,您小心。”

她不等瑞成王說話,先竄出車廂,一看影涼站在車前護衛,數十個黑衣刺客已經和暗中護衛瑞成王的暗衛站在一處,一時不相上下,境況慘烈。

“影涼大哥,怎麼樣?”

影涼緊緊握著兵刃,臉色不太好看,“這批人太強。”

秦夕玦聞言更是擔心,眼見有幾個刺客突破重圍直奔車廂而來,也顧不得多想,忙和影涼一起迎敵,他二人都是高手,但這批刺客顯然也不是尋常人可比,各個下手狠辣,直取要害,縱使他二人聯手,也漸漸被逼後退。

瑞成王不知何時已坐在車前,冷眼看著廝殺,手裡握著驚魂,竟一副要自己上場的樣子。

不過他不%e4%ba%b2自上場也似不成,四個刺客纏住秦夕玦和影涼,另有兩人欺身上前,直奔瑞成王而去,瑞成王右手一抖,金光一閃,驚魂就要揮出。

但可惜的是,有人不給他這個機會,寒光一點,他隻覺眼前驀地一亮,然後便是刺客的慘叫,再一抬眼,便見一個白衣少年持劍立在他身前,眉目清朗,神態從容。

瑞成王險些扔了驚魂,緊緊盯著那俊秀少年,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叫出那大半年都無人應承的名字——“恕兒……”

那及時趕到的白衣少年,可不就是他家那離家大半年音訊皆無好幾個月的三公子樓恕樓緩歸,他一手持劍,一手護著瑞成王,對身邊的虯髯男子低聲吩咐:“去保護王爺。”

黎遠知道他本事,點點頭,便站在瑞成王身邊護衛,見瑞成王還在一臉驚喜地盯著他家公子,再一看他們公子,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十分的淡然,十分的冷靜,十分的從容,甚至好像都沒聽到瑞成王叫他,隻是秀眉微斂看著場內廝殺,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瑞成王又氣又笑,索性也隨他看去,卻大吃一驚,在他的暗衛和刺客之外,竟又瞬間多了十幾個黑衣人,功夫完全不在他的暗衛之下,隻一瞬間,場麵便發生了逆轉,刺客紛紛倒下,餘下的也已支持不了多久,影涼和秦夕玦方要鬆口氣,就聽“哢嚓”一聲,回頭一看,他們原本以為已經死掉的一個刺客竟爬起來,用刀劈碎了馬車車輪,馬車帶著瑞成王,骨碌碌滾下山坡。

“王爺”

影涼大驚失色,忙快步去追,卻有一個人比他快得多,一瞬間抓住車板,但慣性之下,馬車也帶著瑞成王落到半山坡,瑞成王一臉苦笑地從車裡出來,心想,這麼多年也沒這樣狼狽過,卻全被這臭小子看了去了。

樓緩歸卻沒空想他怎麼想的,忙和影涼檢查一番,發現並無大傷,隻是腳踝扭到,一時不好走路,這才鬆口氣。

“師姐,影涼大哥,你們先去查一下刺客身份,再去城裡雇一輛馬車,我帶王爺先去山下農戶借宿一下。”

影涼也來不及問他怎會這時出現,點頭應了,樓緩歸也沒看到瑞成王那看他的複雜眼神,扶著他走到一塊大石頭前,微微躬身,“父王,恕兒背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瑞成王看著那白衣單薄的脊背,上麵因廝殺有了點點血紅,他想過無數次父子重逢的情形,卻未想到竟是在這等情況下,一邊因樓緩歸仍是叫他“父王”欣喜,一邊耳中又回響著那些若有若無的密報,目光掃一眼那些不遠不近護衛著樓緩歸的黑衣人,心裡低歎一聲,一時百感交集,不知是苦是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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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新城郊外的一家農戶裡,慕容焯成坐在窗下,看看院外不遠不近站著的十幾個黑衣人,再看看院內正認真燒水的緩歸,真是——

剛剛背他找到一戶農家,緩歸就習慣性給他跪下行禮,他身後一堆人似乎因此尷尬不已,不知是該陪著下跪還是忍著不動。

緩歸燒完了水,跟那農家主人借了個大桶,挪到屋裡去,才叫慕容焯成,“父王,可以沐浴了。”

慕容焯成慢騰騰站起來,慢騰騰走到屋裡,慢騰騰%e8%84%b1了衣服進了水桶,感受到溫熱的水,才舒服一些,慕容焯成餘光看去,緩歸還是一臉認真的在給他擦背,和在瑞成王府時一樣,臉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但那眸子裡的光芒,分明是不一樣了的。

慕容焯成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但明明是同一個人,卻仿佛被鑄進了兩次靈魂,和以前相比,似是更從容、更驕傲,但也更落寞、更寂寥了一些。

“恕兒”慕容焯成微微側頭,忍了幾日,終於開口,“這一段,可好?”

緩歸似是因他的問話而略略驚訝了一下,停了一會才回答,“回父王,恕兒很好。”

還是那樣習慣性的回話,但卻是,好像更恭謹更疏離了一些,明明他臨走之時,已經,已經不那麼拘束了的,怎麼才半年時間,反而更加疏遠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時,黎遠從外邊回來,看見他二人,猶豫著問:“公子,屬下伺候王爺吧?”

就算再清楚緩歸以前的生活,讓他這樣看著他們堂堂的魔域少主去伺候人,他也做不來。

緩歸笑笑,手下沒停,隻對黎遠示意他離開,慕容焯成卻道:“本王洗完了。”

緩歸一愣,慕容焯成已經自己拿了衣服穿好,他本來不知為何沉著臉,待見到緩歸有些錯愕的表情後,又有些不忍,道,“恕兒,這幾天你也累了,也洗一洗解解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