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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不住,踉蹌著扶住牆倒吸冷氣。唬得賈璉趕緊將她扶住:“奶奶,你哪裡不爽快?”

王熙鳳便倚在他身上,叫他快快扶自己進屋子,口中道:“怕是不好……我腹內疼得厲害……”她原是生養過的,方才回來路上算了算日子,竟有八分是有了。她自然曉得其中厲害,進了屋子,忙喊平兒去請大夫。

賈璉原日日都說她不好,隻是真到了這地步,卻又極不舍她。將她安置在架子床上,自在一旁繡凳上坐了,握著她的手道:“現下還疼得緊麽?”

她竟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滿額細密的汗。丫頭端茶上來給她吃,她搖著頭拒了。

幸而平兒去得快,下頭人聽是璉二奶奶請大夫,車駕得也快,不多時便請了白大夫進來。

今日一團亂,也顧不得請宮裡的太醫來瞧了。唯有厚厚放了三層帳簾,平兒又取軟帕出來,將鳳姐之手密不透風蓋住,這才敢讓白大夫進去。

白大夫坐下切脈,過了一刻,立時道:“我觀夫人脈象,卻是喜脈。隻是胎氣不穩,勞累太過,倒該吃兩劑藥,好生歇息著才是。”

賈璉聞言大喜,忙道:“這是喜事,平兒,賞他!”

“是!”平兒亦喜上眉梢,命小丫頭引著大夫出去開藥方,自回身打炕桌一個小抽屜裡取出一個荷包來。送到小丫頭手裡,命她賞那大夫。拿了方子立刻去煎藥,不必回來回話。

交代了這些事,方才上前將帳簾撩開,笑道:“奶奶大喜,這胎準保是個哥兒。”

此間一派歡喜之景象,內廷衍慶宮內,卻又是一般景象。

周貴人薨了,穆昭儀說自個兒拿不定主意,請了嫻貴妃過去。自然於情於理,嫻貴妃都要走這一趟。左右照料了這些時日,臨走時再照料一回也沒什麼。隻是不曉得,等她走的時候,能不能有這麼個人照料她一回。

周貴人病了這些時日,眼見著一日比一日不好了,這壽衣是一早備下的。嫻貴妃命人先給周貴人淨身潔麵,再換上壽衣。又與穆昭儀道:“周貴人雖位卑,到底與旁人不同些。依我看,還是要回稟皇後。”

穆昭儀道:“這是自然,我方才已命人去回了。”

嫻貴妃便又道:“皇上如今正早朝,為後妃的事叨擾,實在不該。不如等皇上下了早朝,再命人去回稟。”

“是這個理兒。”穆昭儀原無頭緒,如今嫻貴妃來了,便如抓住主心骨一般,事事都聽她的。“都依嫻貴妃的話。”

二人正說這話,那廂便來了一個姑姑。原是皇後身側服侍的芸文,因得了信兒,被皇後指過來瞧著。

芸文見了二人便行禮道:“奴婢給嫻貴妃、穆昭儀請安。”

嫻貴妃道:“起來罷,這時候也不必拘禮了。皇後娘娘可有話命你傳過來?”

芸文又蹲了蹲身子,方才道:“皇後主子原是要來的,隻是昨日受寒傷風,禦醫叫靜養著。故命奴婢來守著,交代嫻貴妃全權處置,要什麼就往主子宮裡去取。還請嫻貴妃受累些。”

“替娘娘辦事,不敢言累。”

宮裡的妃子薨了,沒有停靈在寢宮裡的說法。須得換了衣裳,再由內侍抬到正經擺靈柩的地方去。再叫子女、位卑的後妃跪著祈福,權作送行。

周貴人走得委實太早了些,一無子女,二位份低微。

嫻貴妃用罷了午膳,抱琴便將捧了簿子上來,道:“主子,才皇後娘娘命尚寢局送了彤史過來,好叫主子揀擇出伺候過皇上的小主兒,送周貴人上路。”

皇上年輕,又剛封後宮。宮裡秀女多如牛毛,侍過寢的也多。其中最打眼的有位李容衣,還有位姓薑的美人。嫻貴妃取筆,將兩人記下來。淡聲道:“李容衣原先與周貴人說過兩句話,叫她送一送貴人,也不在話下。”一麵說,一麵又圈了兩個人,湊足八位,這才將彤史放下。

抱琴將彤史交給明笙,命她仍送出去。自與嫻貴妃道:“方才有人來回,說是主子母家遞牌子進來,太太想見主子。隻是不湊巧,出了周貴人這檔子事,主子不得空,奴婢便命回了。”

“左不過又是父%e4%ba%b2的事。”嫻貴妃瞧著麵上平淡,實則內心亦萬分憂心。額角發痛,伸手揉了揉,道:“後宮不得乾政,便是母%e4%ba%b2進來了,我也不曉得內裡。不如不見,隻說我近來不得空,過些時候命人接母%e4%ba%b2進宮一敘。”

她如今在宮裡,說是如履薄冰,也不在話下了。所幸……菩薩還肯眷顧她……

嫻貴妃目色溫柔,伸手輕撫小腹。“待周貴人這廂事了,也該請個禦醫來瞧瞧。”

第171章 落初雪絮絮溫柔情, 薄衣衫聲聲關切意

新雪初降, 滿空絮絮。因這雪小,倒被風吹得瑟瑟。飄零回轉間, 顯出格外一分纏綿。

慕容以致一早起身, 囫圇吃了兩個蔥花卷兒, 正漱口的時候, 瞥見外頭細白一片。不由笑道:“初雪落了, 倒是吃羊肉湯的時候。”

欣馥奉上軟帕與他拭麵, 笑說:“彆院裡才送來了活物,裡頭就有關外的羊。或烹或煮,吃著都很好。隻是一人吃一隻或半扇羊, 難免不克化。”

“一早與子景定下了, 我倒想著他那兩壇美酒。取筆墨來,我寫了帖子,你們往林府送過去。”

“是。”

一時筆墨齊備, 慕容以致取筆蘸墨才寫了一半,外頭布穀打簾子進來, 嘀咕了一句:“好冷的天。”搓了搓手,這才又繞過屏風往裡, 稟道:“王爺, 陳大人來了。”

慕容以致聞言蹙眉,雖心下不喜,到底說:“請進來。”

不多時簾子撩開,果然挾風伴雪, 進來一個穿著猩紅色大鬥篷的人,正是陳居安。陳居安同慕容以致原已熟極,一麵除了鬥篷交到侍婢們手裡,一麵往裡走,口中還道:“回來了這些時日,也不見你尋我。今日我不請自來,倒要看看你整日窩在家中做什麼。彆平白學了酸腐文人的做派,成了動兩下就要喘氣的模樣。”-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慕容以致不理他,繼續寫帖子,待寫罷了交給欣馥送出去,這才起身在大炕上坐了,端起熱茶來吃。“不敢同你爭酸腐文人這名頭。進來時倒還穿著鬥篷,哪裡就冷得這樣了?”

“自然不如你,鐵衣著身也能熱血騰騰。”慕容以致不請,他也不惱,自上前在大炕上坐了。手掌貼近桌上一隻小香爐,借著那嫋嫋升起的暖煙,冰冷手掌漸漸回溫。他搓了搓手,笑道:“我夫人領著我們姑娘回鄉去了,我一人留在宅子裡也是無趣,不如往你這兒來。”

“你無人相伴,我卻是有的,何必來擾我。”慕容以致掃了他一眼,卻也了然他這時候送家眷回鄉是為著什麼。“你暗地裡也插手了這事?這是一趟渾水,稍有不慎便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屆時縱然你妻族也逃不%e8%84%b1。”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若是拉了一把,偏皇帝又沒跌下來,又當如何?自然要有人直麵他的雷霆萬鈞。

陳居安擎著茶,手中茶水溫溫,卻暖不到心底。他低頭瞧著手中茶碗,聲音平緩,卻從裡頭湧出滔天巨浪來。“先太子那樣好的人……這份仇旁人忘了,我不能忘……昔日他喚我一聲大舅子,太子之尊,卻處處敬我。便是為著他這份敬重,瞧著我妹子後來以淚洗麵的苦痛,這份仇怨也要報回來。欠債的還債,欠命的血償,都是如此。”抬頭瞧了慕容以致一眼,忽的笑出聲來:“你當我這樣沒頭腦,%e8%83%b8無成竹便出手?則年,那位作下的孽何止一二,如今剜去了頂上那位的心頭肉,便是左氏的情分也救不了他次次。”

先太子當日錯就錯在做得太好,卻忘記太上皇並不隻是他父%e4%ba%b2,更是個皇帝。自古以來哪個皇帝盛年時權柄被威脅,都沒能坐得住的。

慕容以致起身,拿著火鉗撥了撥火盆裡的炭:“今歲這年怕是過不好了,河南等地餓殍遍地,恐有雪災,屆時凍死的人想必更多。”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誰見帝王之下,多少枯骨冤魂。

陳居安靜默許久,將身後那扇窗子隙開一條縫。這雪雖小,下得卻密。這才多久,外頭便一片白茫茫了。“真是乾淨,白茫一片,瞧著就讓人歡喜。隻是臟汙藏在雪白下,瞧不見,卻不是不存在。好日子過到頭,也是該天亮了。聽聞恭儀伯並上謹莊郡王近日府上都很艱難,炭火克扣,恭儀伯被圈禁倒也罷了,謹莊郡王府上的人都拿著郡王爺的皮大氅去當鋪子裡當了。幸而那家鋪子是我認得的一個人開的,看了那衣裳上的印記,就知道不是凡品,後來才曉得竟然是謹莊郡王府上的。”

“能叫咱們看見苦楚的那就不是苦。”慕容以致將火鉗扔到火盆裡,激出一串火星,燎起又很快消散。“真正苦的你還沒見著呢。且叫他們苦著罷,沒受過這份痛苦,便不曉得掙命。真不到千鈞一發九死一生的時候,誰都不肯上趕著往前送命!”

他悄悄使邢季帶了自己的書信去與慕容永宣,那又如何?顧忌著兄弟之情,念想著父%e4%ba%b2期許,他竟還想著再熬一熬,指不定就能熬過去。隻是哪那樣容易。今上同東太後一脈,那是不死不休的仇怨!

合睿王府的人到林府時林玦才吃了早飯,正坐在軟榻上陪著林黛玉解九連環。黛玉一麵低頭解,一麵道:“昨兒往賈府去見外祖母,外祖母說賈府的姑娘們都進大觀園住了。等過了年,想叫我和寶姐姐一並住到園子裡去。說是姑娘們說說笑笑的,也熱鬨。”

林玦歪在榻上看書,聞言眉目不動,隨意將一頁書翻過去。“你自個兒想不想去?”賈府前些時候已露出大廈將傾的模樣來,聽聞連丫頭婆子的月錢都發不出去。後宮裡娘娘說是有了身子,皇上萬分寵愛,晉了做皇貴妃,一時又抖了起來。過了兩日,竟又富了,平日的做派也儘數撿了起來。老太太倒有興致在這隆冬臘月進園子去賞梅花。

固然搖搖欲墜,賈府仍舊是賈敏的母家。饒是再躲避,也無從避開這層。既繞不開,便仍如從前罷了。遇著花團錦簇時,為著好處便往上湊。將將頹喪了,又快快地躲著走,這不是林家人該做的事。

林黛玉若想去,賈府自然去得。禍患真來了避不開,不是自己的錯處,罪不及己,亦不必驚懼。當坦然以對。

黛玉低著頭想了一時,軟聲道:“我倒不想去。雖姐妹幾個能時常一處玩很好,到底我如今漸漸大了,不能總想著玩。母%e4%ba%b2如今要教養弟妹,不得一時閒暇,我總該幫襯著母%e4%ba%b2一些才是。縱然不得力,那也是我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