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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媽倒了一碗。另又有個小青瓷碗,她也倒了一碗茶,奉與蓮溪,輕聲道:“吃一口茶,暖暖身子罷。”

老李家的最見不得寒芸這樣的做派,便哼笑一聲道:“芸丫頭,你倒心好,還記著她。到底是官家的人,我們連茶也吃不起的,你們倒有閒茶給小蹄子們吃。”

寒芸並不理她,隻將茶碗往蓮溪手裡送。蓮溪接了,又屈膝行了一禮,輕言細語道:“多謝姑娘。”

石婆因有話要問,又恐蓮溪並上寒芸在這裡,老李家的不肯說實話,便道:“蓮姑娘,我瞧你身上都濕透了,恐怕冷得很。我有個長女,業已嫁出去了,家裡還有她留下的舊衣裳,倒有你這個年紀的。好不好的,好歹是乾爽的,叫寒芸找出來了給你換上罷。”

蓮溪便與石婆見了一禮,道:“多謝媽媽。”

當下寒芸拉著蓮溪出去了,石婆這才又問老李家的:“你這人究竟是哪裡來的?”

老李家的放下茶碗,冷聲道:“尋根究底的,倒是個麻煩了。你若不想要她,我便換一個就是了。”

石婆見狀,不由冷笑道:“老李家的,好歹聽我一句,何苦做這種虧心的事。一時貪財,丟了性命的都有。這樣的姑娘豈是你能捏在手裡賣人的,快快告訴我,再彆今兒當撿了寶貝,明兒拿著盤纏回老家,這真是得不償失了。”

“你咒我?”

“我說的都是實話!撿了人胡亂發賣的有,原先住在橋下那一家,你當是怎麼發跡,又是怎麼沒的?他們兒子做的正是偷人兒女這樣喪儘天良的事,前些年除夕偷了一個人家在門外放炮仗的哥兒,生得多好,隻當是奇貨可居了。後費儘心思養著,想賣與無兒無女的人家。誰知道那個哥兒,竟然是一個員外郎的兒子,嘖,躲了大半年,到底叫人找著了,判了秋後處斬不說,抓進去了還打了個稀爛。”

唬得老李家的心頭一緊,麵色發白,忙發問:“我聽過這個,傳言倒說他是因著偷了人家價值連城的東西,才叫判的。沒料到,竟有這樣一層。”

“故而你這丫頭怎麼來的,還不快快與我說了?早些說了,你送回去,這是大事化小。若是說遲了,隻怕你要和那橋下的去作伴了。”

老李家的一個激靈,忙道:“姐姐,這丫頭真不是我拐來的。原是昨兒我娘病了,說要見我,我提了二兩肉回去了,住了一晚。今兒回來,偏下雨,路也不好走,深一腳淺一腳的。眼見雨越發大了,我就想往山神廟裡去躲躲雨。那路偏,尋常沒人的。偏今兒一進去,倒像是被什麼絆了一跤……”

偏是山神廟這樣的地方,老李家的還當是神仙顯靈,嚇得不得了,跪在地上,也不分山神像在哪處了,趕忙胡亂磕起頭來。才磕了幾下,便覺不對,抬起頭來,隻見是一個渾身濕透的丫頭站在身側,一雙眼睛烏亮,先是將她一嚇,過後才叫她鬆了口氣。

老李家的坐在地上罵:“死丫頭!哪家的孩子!不聲不響地在這裡絆人!我倒要問問你爹媽!”

那小丫頭七八歲模樣,坐到一堆稻草上,卻很有模有樣。隻聽她淡聲道:“我早沒了爹媽了,嬸子恐怕找不到了。將才我沒見著嬸子,竟絆了嬸子了,這是我的不是。隻是我身無分文,竟沒法描補。”

老李家的聽她說沒爹沒媽,當下覺得晦氣,竟遇著一個克%e4%ba%b2的!啐了一口,罵道:“呸!你絆了人了,還有理了?我%e8%85%bf疼得很,隻怕是摔傷了。你沒爹沒媽的,身上也沒錢,叫我白吃了這個虧?不能夠!我要拉你去見官!”

她不過是隨口唬她兩句,哪裡知道那小丫頭竟仍然紋絲不亂地,並不驚慌,接著說:“既這樣,我倒有個主意,嬸子不如聽一聽。我爹媽沒了,隻留下我。我是往蘇州來投奔外祖家的,哪裡知道外祖家竟然早遭劫焚毀了。我身上的錢一早用光了,原先還有個奶媽子護著我,隻是前些時候奶媽子重病一場,治不好,還是死了。況且又因著奶媽媽吃藥的緣故,欠了人許多債。我昨兒才知道,那借銀子給我的掌櫃,他和妓院子裡的龜公有些交情,他要我還錢,我一時間還不上,他就要把我賣到妓院子裡去。我家裡原先也是書本網,爹媽縱然沒了,我也是萬萬不肯進那種地方,辱沒門楣的。我便假意說服從了,昨夜連夜逃了出來。因下了一夜雨,倒叫他們一時間找不到我。隻是今又出了這個事,倒害了嬸子你了。”她頓了頓:“我思來想去,我身無長物,又沒有%e4%ba%b2戚朋友,竟隻有我這個人,能賣幾兩銀子。嬸子不如賣了我,一則償我絆嬸子的錯處,二則還請嬸子拿出五百錢來,給那掌櫃送去。我並不是欠了錢不肯還的人,隻是妓院子那地方,我是不肯去的。嬸子好歹憐惜憐惜我,送我到正經的牙婆那裡去。便是往深宅裡去做伺候人的事,總也好過那個。”

老李家的原便貪財,見她模樣確然是個好的,想必能賣上幾兩銀子。又聽聞她欠那掌櫃不過五百文,還了那五百文,餘下的便都是自個兒的,當下心喜。哪裡還想得著旁的,隻一門心思想著白花花的銀子了。

她便道:“算你走了運了,我家隔壁就住著一個婆子,是官家的牙婆,正正經經的,從不做那樣的事。待雨小些,你便隨了我走罷。”

“姐姐,就是如此了,我不敢有一句瞞你的。”老李家的都與石婆說了,又道:“實不是我逼她,原是她提出的話。”

石婆便捧著茶碗,凝神想了一時,才問:“那丫頭有姓沒有?她說的外祖家,姓的是什麼?”

老李家的道:“我都問了,她說是姓徐,家裡%e4%b9%b3名蓮溪。外祖家姓的是甄,原是前些年燒了的甄老爺家……”

第147章 借名姓偷得數年存, 想原由數遍往昔債

那甄家原也是命運多舛。甄家的老爺甄士隱是遠近聞名的慈善人, 與他夫人情深意篤,隻是命中無子, 半生才得了一個姑娘。偏那姑娘才養了沒幾年, 便被拐子拐去了。甄老爺並上他夫人隻有這一個女兒, 愛得如眼珠子一般。驟然失女, 怎能不痛。後甄家的宅子也一把火燒了, 甄老爺並上他夫人就此搬走, 後又零碎聽過一些信兒,近兩年竟是半點沒有了。

那甄老爺原於石婆有恩,石婆聽了, 便肅容問道:“果然?”

老李家的被她唬住了, 自然什麼都說出來,什麼都聽她的。當下頷首,道:“她說是這樣, 隻是不知道真假。那甄家比上不足,我們看著已是大戶人家了。雖我們平日裡都聽說甄家再沒人了, 那甄老爺也沒兄弟姊妹的,到底有沒有, 咱們也並不十分清楚。”

正是這時候, 外頭寒芸道:“媽,我給蓮溪換了衣裳了。”說罷,便打簾子進來。

石婆忙叫寒芸搬個小杌子過來,讓蓮溪坐了。蓮溪讓了一回, 便在杌子上坐下。石婆與老李家的道:“天也不早了,該吃飯了。趕巧寒芸才說想吃餛飩,我就叫小子出門去,割了一方好肉,才剁了肉餡的,老李家的,你倒該留下吃碗餛飩。”

“這怎麼好呢,倒來賴你一碗餛飩。”話雖如此,卻並不曾推拒。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石婆便與寒芸道:“你去做飯,我和你李嬸子再說說話。”

寒芸應了,又出去。

石婆這才看向坐在杌子上的蓮溪。原貼在麵頰上的碎發已梳順了,發髻散開落在身後,因著濕透的緣故,並不曾梳起。衣裳已換了,乃是石婆她大女兒原先穿過的就以上,綰色衣裙穿在身上,雖是舊衣裳,卻仍顯出貞靜並上秀氣來。

“徐姑娘,方才你李嬸子都與我說了。你是好人家的姑娘,又是有%e4%ba%b2眷在這裡的,犯不著做伺候人的事。照我說,你不如在我這裡暫且住下,待尋找甄老爺他們,欠人的錢,不都有了?”

卻見蓮溪搖頭,口中道:“有些話,我也不必瞞著媽媽。甄家倒也算是我外祖家,因甄家老太爺原先住在外頭的時候,與我外祖認得。甄老太爺他們家是獨傳,縱妻妾納遍,也隻得了一個兒子。甄老太爺想著我外祖家有兒有女的,便叫他夫人認了我母%e4%ba%b2做乾女兒。因我們家出了事,外祖家也不成了,我媽就叫一個奶媽子陪著我往蘇州來投奔甄家。隻是料不到甄家一把火燒沒了,甄老太爺並上甄老太夫人也一早去了。我萬般無奈,便四處找人去問。原來我乾舅舅自家裡失火,便住到舅媽娘家去了。沒兩年竟然跟著道士出家去了……雖我媽與他們是乾%e4%ba%b2,到底現下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了。舅舅又走了,舅媽自個兒還在娘家住著,我這會子又巴巴的投奔了去,算個什麼呢?”

蓮溪這番話,乃是真真假假摻著說。甄老太爺確然有這麼個乾女兒,隻是乾女兒確然也養了一個女兒,確然是姓徐。隻是這位徐姑娘命薄,同她一起關在牢裡的時候因著一口熱水也吃不著,竟然一病死了。她因與這位徐姑娘原先是閨中密友,徐姑娘零零碎碎提過一些。後她逃出來,便頂了徐姑娘的身份。那徐姑娘原閨名喚蓮嬉,她便改了末尾一個字,成了徐蓮溪。

這七彎八繞的,那些人要找著自個兒,想必要費一番工夫。

石婆聽了,一麵深敬她年紀小卻想得周到,一麵歎息:“好丫頭,偏是你們家苦命。甄老爺這樣的大善人,偏落得那麼個下場。那年我們寒芸病了,偏我們當家的也病了,兩個人都病著,我竟拿不出錢來給他們治病吃藥。還是老李家的你告訴我,甄老爺是樂善好施的人,我便去求了,原隻當門也不能進的,沒料到甄夫人竟然命她身側的杏姑娘送了十兩銀子出來。說是老爺和太太都說了,誰都有難的時候,不必急著還,快請醫吃藥是正經。因著這個,寒芸才撿回了一條命。隻是我們當家的沒能留住,一病去了。”

這原是她極傷心的事,現如今提起,口%e5%90%bb平淡,語氣也十分平緩了。

老李家的也長長歎息,道:“甄老爺確然是個好人,隻是哪裡知道是這樣的命。他時常抱著他們家那姑娘出來玩的,我遠遠見過,生得何等出眾,隻怕和麵前這蓮溪也差不了多少。隻是他娘的那作死的人拐子,拐了旁人的命根子去糟蹋了。家業燒得精光這也不算什麼,但凡那個女兒還在,甄老爺也不至如此了。”

石婆搖了搖頭,便與蓮溪到:“好孩子,你若要留下,便留下罷。你這樣的人品樣貌,出去了不至餓死,到底有個正經的活路也難。你在我這裡住兩年,學些規矩,我好好給你擇一戶人家,你做幾年事,攢些銀子,好日子在後頭呢。”

當下石婆再不有疑,取了賣身契來,叫蓮溪按了手印,這便成了。蓮溪那日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