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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的妹子嫁了他,未必會比進皇宮糟。縱然如此,林玦亦不能應。感情這回事最不能退而求其次,說了是那人就是那人了。縱然另有人舉世無雙,也非心之所往。

馮紫英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著叫林玦應。如今聽他回絕,不過略有遺憾,倒也不做他想,隻舉起酒盅,道:“這也不值當什麼,不過是我病急亂投醫,隨口一言罷了。還請林兄不必放在心上。”

林玦與他對飲了一盅,一旁衛若蘭道:“若非我一早訂了%e4%ba%b2,我娶了馮妹妹也使得。到底是一處長大的,再怎麼也比外頭的好些。”

再沒料到衛若蘭比自個兒還小一些,竟已是訂了%e4%ba%b2的。林玦詫異道:“衛兄竟已訂了%e4%ba%b2?”再一想,這時候便是指腹為婚也常見,年歲小訂下%e4%ba%b2事的,也是常見。

馮紫英更是詫異:“怎麼林兄竟是不知?說來衛兄訂下的姑娘,倒與林兄有些%e4%ba%b2緣。”

“是哪家的姑娘?”難不成是賈府的姑娘?林玦心下一想,卻覺不對。賈府的姑娘賈元春進宮作了皇妃,賈迎春後來嫁了孫家,賈探春記著是遠嫁,另有一個惜春,年歲極小,後頭卻是青燈古佛長伴了。再沒能和衛若蘭結%e4%ba%b2的人。

“林兄的外祖母,你們太太的母%e4%ba%b2,如今賈府的史老太君,原是保齡侯史家的嫡出小姐。與衛兄訂%e4%ba%b2的這位姑娘,卻是保齡侯府的大姑娘,喚史老太君一聲姑奶奶。認真論起來,史大姑娘還要喊林兄一句表兄才是。”

第111章 雪落碧梅邀來殘月, 雲散雨收彆離終去

林玦原未看全紅樓, 其中曲折關節,所能猜測是少數。並上原著後頭章節丟失, 不過存了前八十回, 結局如何, 來日如何, 卻都要叫人猜著來才是。林玦對此原無意趣, 雖是看了, 也不過是囫圇吞棗。故史湘雲嫁了誰,如今說來,卻正是兩眼一抹黑。

他自是不知, 史湘雲竟一早與衛若蘭訂了%e4%ba%b2。

林玦略忖度一番, 抬首笑道:“我竟不知,還有這一層在裡頭。不知衛兄可曾見過史大姑娘?”

衛若蘭略笑了笑,道:“咱們衛家和史家是故交, 逢年過節,也有見著的時候。不過略掃一眼, 並不曾多說話。”雖是訂%e4%ba%b2了,到底尚未成%e4%ba%b2, 許多事唯有掩著罷了。

如今這嫁娶之事實在叫人無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上門當戶對,從未見過的兩個人這樣倉促成%e4%ba%b2了,卻是許多。

才愣怔出聲, 便聽著那廂有動靜傳來。當下許多人抬頭瞧過去,林玦本不是多事的人,便取了筷子吃菜。今日上的貢酒是雪落碧玉,須得冬季碧梅初綻之時,取了碧玉勺兒並上青瓷盞接了,放在地窖裡頭不叫它化開。待花褪殘紅,再配上青杏釀造。釀成一壇,須得整一年的工夫。吃來清爽順口,不似旁的酒那樣烈。林玦酒量雖淺,因吃著這酒覺軟綿,故多飲了幾杯,倒也不覺有恙。

慢慢又吃了一種酒,林玦抬頭望去,天上皓月一輪,到底圓滿不夠,瞧著便失了許多趣味。

這廂衛若蘭並上馮紫英已收回目光,衛若蘭因道:“瞧著像是忠順王那裡出了事故。”

林玦並不入耳,卻又聽一旁馮紫英道:“我眼神好,瞧著卻是合睿王出去了,想必是有什麼事。”

合睿王?

林玦手略頓,隻覺口中那口雪落碧玉涼極刺骨,便是連口齒也一並失去溫度,這冷裡頭卻又帶著許多酸澀,慢慢地在心底攪。

都這時候了,想這些做什麼。左右他如今好或壞,都與自己沒什麼相乾了。林玦在心底這樣想,到底不過是假話,騙了旁人,自個兒卻越發清醒。

“林兄?”馮紫英在側見他怔然出神,麵色又極白,瞧不見一絲血色,當下道:“這酒吃著冷得很,倒不如叫人換女兒紅來,燙熱了吃一盅,倒也能暖暖身子。”

馮紫英伸手去拿林玦手中酒盅,才碰到他的手,便覺一片冰涼,常說的冰肌玉骨,竟成了真的。這是這份冰冷,倒叫人憂心。“林兄……”

林玦往後躲了,不叫他再碰著自個兒。手卻仍牢牢握著酒盅,他麵如染霜,略微扯出個笑來,好似寒意繚繞,更顯出幾分不可近來。“我不吃酒,就這麼拿著罷,好歹有事做。這是皇宮裡頭,不是咱們自個兒的府邸裡,要什麼就有什麼。給什麼便是什麼,做什麼要麻煩。”

他目色朦朧,酒盅裡還剩了半盅殘酒,天上殘月一輪,映在酒盅裡頭,酒麵略晃,月色便碎成千萬片,瑩瑩閃閃。他手肘撐著桌子,手裡握著酒盅,瞧著那酒盅,側頭笑道:“邀得殘月碎萬輪,贈慰璚樓不老城。昨夜散雨卷紅冷,展眼收雲抱酒暖。[1]”

“林兄!”馮紫英聽得心驚肉跳,不由出聲嗬止。然為時已晚,林玦這二十一字,字字都說得不輕,同桌的人已儘數聽去。

在除夕年節上頭,又是皇上賜宴,念這樣悲切的離彆詩,縱然是首好詩,也叫人麵麵相覷。

皇上本就密切注意著林玦,雖隔得遠,卻有內侍在不遠處盯著。故林玦這首詩才作完,便有內侍報了上去。皇上才舉了酒盅往%e5%94%87邊送,聞言麵色略凝,緩緩將酒盅放了。一旁的張華顯是在養光宮便一直伺候他的,最明白他心思變化,見他如此,便知他聽了這話不高興了。

張華顯心底一番計較,旋即笑道:“這林公子大病初愈,年歲又小,這雪落碧玉後勁足,想必是吃醉了酒。果然才學出眾就是不一般些,咱們吃醉了酒,不過胡亂說些醃臢話,偏林公子不同,便是醉話,也能作出一首詩來。”

果然皇上麵色稍和緩了些,想了想,道:“你領兩個人去瞧瞧。子景大病初愈,身子不好。若真吃多了酒,不必叫他在風裡坐著。領他往養光宮暖閣裡去,略歇息一些時候。”

卻說這廂,林玦隻聽馮紫英的聲音在耳側炸開,回頭去看馮紫英,他偏又是一片朦朧,渾然不知的模樣。一麵將酒盅貼在%e5%94%87邊,一麵道:“偶有所感,故作此詩。若是起名叫《雨散雲收》[2],卻是極好。”

馮紫英心道,這偶有所感,來的時候未免也太次了些。

那邊衛若蘭已遲疑著問:“馮兄,林兄像是吃醉了酒……”

馮紫英道:“我瞧著也是這模樣。”說著,劈手將林玦手中酒盅奪過了。那人央他們瞧著林玦,卻萬不能疏忽了,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實在不美。他因道:“林兄不過略吃兩杯薄酒就醉了,這酒量實在淺得很,竟連我妹子都比不過。”說著,將酒盅放在桌上,一手扶住林玦,“吃醉了酒,難免昏昏沉沉。這裡不好,不如我陪林兄往外去更衣。走動走動,指不定就消散了。”

林玦想著,往外去走走也是好的,當下頷首。二人才起身,便見那廂張華顯領著兩個內侍來了。見了二人便堆出滿臉笑來:“馮大爺、林大爺,這是往哪裡去。”

“張公公。”馮紫英喚了一聲,笑道:“因多吃了兩杯酒,想往外去更衣。”

張華顯笑道:“可是林大爺吃醉了?”見馮紫英道是,他又道:“皇上憐林大爺才出了病,命奴才領著林大爺往養光宮暖閣裡去歇息。”

馮紫英並一旁衛若蘭麵色驟變,反而林玦,卻因著這酒後勁越發足了,倒有些懵懂模樣。

張華顯攤手道:“林大爺請。”

皇上的話,便是口諭,也是聖旨,不可違逆。何況他與林玦交好,原是內外皆知的事。如今林玦酒醉,他叫人請林玦往養光宮暖閣裡去歇息,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於情於理,馮紫英並上衛若蘭也沒阻止的理,隻能眼睜睜瞧著張華顯領著林玦去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馮紫英隻得重又坐下,衛若蘭拿起林玦方才吃的酒盅聞了聞,麵色略冷,道:“壞了!這是雪落碧玉!”說著,又湊過去與馮紫英道:“王爺再三交代,不能叫林兄離了視線。如今他吃的酒又與我們不同……”

馮紫英麵不改色,目光沉沉,卻隻是須臾之間,隻見他陡然起身,道:“我去更衣。”

說著,果然一路出來。

此處暫且不提,卻說林玦這處。

照理說,當上了皇帝,就該搬到乾元宮去,這才是祖宗家法上的正理。偏今上登基,太上皇還在。總不能再叫太上皇挪出來,皇上自個兒住進去。故今上如今仍住著養光宮。這暖閣裡倒是不曾住過人,卻是備著有宮妃侍寢時候。皇上隆恩,不叫她半夜回去,賞她在暖閣裡住一夜。這是後妃才有的恩典。如今宮裡頭那位嫻妃尚且不曾住過,倒先叫一個外臣的兒子睡了。皇上的心思,委實昭然若揭。

張華顯將林玦送到暖閣裡,林玦隻覺渾身發熱,渾渾噩噩,已有些昏厥過去的跡象,竟半分氣力皆無,連眼睛都睜不開。張華顯命兩個內侍上前來,伺候著他除了外裳,又攏上錦被,見他睡沉了,這才弓著腰,緩緩退出來。

他領的兩個小內侍也跟著出來,張華顯問道:“夏守忠往哪裡去了?”

這夏守忠卻是張華顯帶的徒弟,張華顯指著他給自個兒養老送終,自然樣樣都想著他。張華顯如今要往前頭去伺候皇上,這裡顧不得,故叫夏守忠來伺候著。

那小內侍道:“才在外頭見著,一轉眼工夫就不見了。”

“糊塗東西,快去找他回來!”

小內侍忙不迭應了,不多時果然領著一個內侍進來。那內侍十三四歲模樣,生得白淨,模樣甚好。小內侍偷偷抬眼瞧了,原就覺得夏守忠瞧著生得俊,今兒見著那位林大爺,才知道什麼是雲泥之彆。夏守忠生得好,到底過柔媚了些。本顏色及不上林大爺,這是一說。便是身上那股皎然出眾,出口成章那般文采風流,行走言語見那番英氣俊朗,又豈是夏守忠所能比的,實在可笑!

小內侍心中這一周轉的時候,張華顯已交代了夏守忠,叫他務必守著,不能叫人有半分怠慢了。

夏守忠笑道:“師父放心,不過是個世家公子,也值當師父這樣多言語。能起什麼波浪?且放心地往前去罷。”

張華顯啐他一口,道:“你彆揭不開睫毛了,叫你當心就當心,哪那麼多廢話!”禦前伺候的人,是能廢話這樣多的嗎?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老天給不給夏守忠吃這碗飯,這都是有定數的。他總不能耳提麵命地與夏守忠說,皇上看中這位林家的公子,心裡將他看的比妃子娘娘還更重些。這能麽?萬萬不能!

夏守忠見他動怒,這才道:“是,師父,我都記住了,一定小心伺候著。”

作者有話要說:  邀得殘月碎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