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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子。林海對林玦寄予厚望,極早前已漸漸將官場中事與林玦一一細說。如今皇四子動作變大這一事,自然二人也暗中說過。

林玦眸色略深:“說來也新鮮,我同皇四子一貫是沒交情的。前兩日皇四子倒往林府遞了帖子,我推說父%e4%ba%b2扣我在家中念書,不得空往外去,便拒了。他倒又送了兩三回,見我心意堅決,這才罷了。”

終究是皇子,縱然如今要招攬人手,也有個底。林玦如今擺明了,與他不是一道的,半分麵子不肯給,他自然也就罷手。左右朝堂之上重臣無數,縱然林海得今上看重,到底並非頂頂要緊的人。

慕容以致搖首歎息:“他原先也是穩重得體的人,何苦如此。如今明妃依然如此,他竟仍瞧不出形式?”

形式?林玦冷笑道:“你錯了,正是明妃如此了,才叫他手忙腳亂。正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正是如此。皇四子其人,原非治世之才,平日裡在朝堂上中庸平平,並無建樹。若是偏安一隅當個賢王,倒還使得。他原先能穩住,不過是因著他是今上疼愛的兒子,%e4%ba%b2母又是除皇後外最得皇上看中的明妃。這樣的身份,隻消平平穩穩等著,指不定那花團錦簇自個兒就來了,何必去爭?如今明妃眼瞧著是不成了,皇上雖對皇四子仍如從前,到底叫他心起波瀾。不趁著這時候爭一爭,等來日恩斷義絕的時候?”

身在其中,不見真麵目。仍如從前,也是能裝的。

或許皇四子瞧不真切,也或許他瞧真切了,卻想賭一把。從來登上皇位的人都是殺出來的,順順當當的少之又少。賭輸了,是個死。賭贏了,便是無上尊榮。

他若不賭,叫旁人繼位,指不定和左貴人過得更糟糕。

他如今想必是陷入破釜沉舟的絕境,說來涼薄,這絕境正是他%e4%ba%b2生父%e4%ba%b2將他推進去的。

“帝王心術……”合睿王長長歎息一聲:“我當日回來的路上受傷,原想著必然是那人動手,如今想來,卻是種種可能,樣樣不同。”

“且等著瞧罷……”林玦疲乏地閉了閉雙眼,“朝堂上鬥得你死我活,最終贏家絕不是原以為勝券在握的人。何為帝王?”

何為帝王。原不過是贏家永遠是他,誰都爭不過他。

如今為勝利者鋪路的皇四子也罷,林海也罷,乃至身為合睿王的慕容以致也罷,都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在那人手中被肆意規劃。

皇後千秋節,是個好日子。天公作美,原已淅淅瀝瀝落了月餘細雨,這一次倒放了晴。

陰沉許久的天明亮,一碧如洗。日頭正好,光芒投向四方。

巍峨的宮殿在晚霞中發出莊嚴氣勢,夜色緩緩降臨,朱紅宮門猶如長大的嘴,緩緩那些走進去的人吞噬。林玦雖未弱冠,到底年歲不小,便於賈敏並林黛玉分開,隨著林海入宴。

宴是好宴,菜色也是好的。

隻是吃入口中,全然不是模樣那樣好。

如今天冷了,席上上來的大多是一早做好的。在灶間蒸了又蒸,隻為著開宴的時候仍是熱的。

林海與官員一席,林玦並上另幾個重臣的兒子是一席。中有馮將軍的兒子馮紫英,又有世家衛家的衛若蘭。林玦思及原先在紅樓中看見過二人的影子,沒料到今日這二人竟能在列。卻也是年少風流的人物。

因見他動了兩筷子菜就怔怔出神,也不說吃菜,也不吃酒。馮紫英麵上帶笑,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聲道:“林兄將就些罷,來來回回,每年都有這一遭。左右不多時就能回去,在這宴上做個場麵就是了,回府裡去,再熱熱地吃些東西就是了。”

原赴這千秋節宴,不過是因著有一份臉麵,能長臉的緣故。誰指望在這宴席上吃得舒服了?

林玦一愣,側頭看向他。心道果然馮紫英是個不同尋常的人物,頭一遭見著的陌生人,就能叫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紅樓未完,卻不知他結局如何,想必不能差了。

他因笑道:“不過是因著風吹來,冷了些。這菜樣式是好的,隻是失了味。”

這樣反反複複地蒸,再好的東西吃進嘴裡,也不過是滿口水汽。

馮紫英拿起麵前酒盅,道:“吃兩杯酒,身子能暖些。”

林玦不愛飲酒,又想著今兒想必是有要事的,故推辭道:“這酒也是冷的,吃進去哪裡是暖身子,不過是用脾胃去暖它罷了。”說著,仰頭瞧了瞧,岔開話茬道:“夜色已稠,今夜星光極好。”

“天公作美,是個好日子。”皇後千秋,縱落雨,也能找出千千萬萬好由頭來,說著是個好時候。馮紫英是個豪爽的人,見林玦不吃,自仰頭將一盅酒吃儘了,笑道:“星光正好,可惜宮裡燈光多了些。”

倒襯得星光黯淡了些許。

衛若蘭居於林玦右側,他與馮紫英原是相熟,見他與林玦相談甚歡,不由湊上前道:“前年皇上南巡,我和紫英兄跟著去了。那日皇上放我們一日假,我們便悄悄去了寒山寺。租了一條畫舫,一路順著水過去,漫天星星都在湖麵上,倒不必仰頭看了。”

馮紫英道:“林兄彆聽他說得風雅,他上了畫舫就提著酒壺不放,寒山寺未至,已酩酊大醉,哪裡瞧得見星星。”

“偏你這樣說我,我就是瞧見了!”

林玦微微而笑,卻是想出了那副畫麵,能在姑蘇腳下酩酊大醉,徹聽鐘聲蕩來,何嘗不是一種趣味。他因笑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衛兄所說,原能想出。”

三人說得熱切,那廂眾位皇子正一一上前敬酒,恭賀嫡母千秋之喜。

皇長子所奉壽禮實不貴重,難得的是他%e4%ba%b2手所畫。畫卷攤開,上頭卻畫著一副觀音像。觀音大士白衣一襲,%e5%94%87角笑意微微,帶著些悲天憫人的慈悲。卻是惟妙惟肖,畫得極好。

在尋常人中已屬百裡挑一,遑論皇長子自幼雙目已盲,更是難上加難。

皇後見他如此用心,略有意動,當下道:“好孩子,為難你了。何必費這樣的工夫,倒耗你的精神。”

皇長子生母沅妃亦在席上,聞言笑道:“皇後娘娘言重了,為人子女,這是他的孝道,應當的。”

皇長子也道:“多謝母後關懷,如今兒子身子大好了,不過畫一幅畫,不值當什麼。隻是兒子想著,金銀財寶母後坤儀宮內數之不儘,兒子畫作,雖不及金銀之貴,卻是兒子一片真心。”

皇後頷首道:“心意到了就是了,那些奇珍異寶,原沒什麼稀罕的。”說至此處,頓了頓,“方才你話中說,身子大好了,前兩日有什麼不虞?”

“回母後的話。”皇長子%e5%94%87角帶上奇異笑容,目光發亮,卻是從未有過的清亮清明。“兒子並無不虞,隻是前些時候父皇暗中尋了一個名醫,兒子雙目已明,卻是大好了。原先扣著不說,隻等著今日母後大喜的日子,才說出來,好為母後增添些喜氣……”

饒是叫人如何想,也再想不出,他要說的竟然是這樣一番話。

皇後真真切切被他這番話說得愣住,不由抬首與他四目相對,見著那眼底若隱若現的笑意,卻是叫人心底泛涼。他竟然……

“這是喜事。”皇後強擠出笑來,心底如何驚濤駭浪都得忍住,麵上須是滿臉喜色,才是正理。

再沒人料到,皇長子這一雙眼睛,竟能有好的時候。

皇後如何是一茬,邊上仍舉著酒盅的皇四子,卻感到酒杯中的涼意順著指尖緩緩蔓延出來,將他侵襲。慕容永寬……他竟有好的一日!

皇四子低下頭,垂下眼眸,掩去其中一抹狠毒。好不好的都另說,縱然他如今好了,今日過後,他也能讓他糟得更徹底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皇長子敬過酒,卻並未回席上。隻握著那空了的酒盅,緩緩站到一旁皇上身後。皇三子敬酒,不過是場麵話。他是皇後%e4%ba%b2子,總歸是好的。也不過這樣平平地揭了過去。皇四子端酒上前,酒盅中的酒液在燈光下,是琥珀的顏色。隨著腳步動作,搖搖晃晃,漾出一盅破碎。

“兒子永宥,恭賀母後千秋大喜!”

皇後雖不喜皇四子,麵上卻半分不顯,仍舊含笑,拿起酒盅欲飲。皇四子亦隨著這動作,緩緩將酒杯貼近%e5%94%87邊。也不知是怎麼,末了竟未握緊。酒盅自指尖滑落,酒液傾灑,酒盅落地。如今正是觥籌交錯,這一聲破碎聲聽著極小。隻皇帝、皇後這一桌聽著,旁的再未有聞。

跟在皇上、皇後身側的人,都是人精。原這時候,吳複不說話,沈傳誌總該出來打圓場。這二人卻在皇上身後站著,半句話不說。倒是皇後身側的容霜出來笑道:“碎碎平安,是個好兆頭。還不快給四皇子換一盅酒……”

話未說儘,隻見皇四子全然不顧,隻一徑往皇上那裡去,撩起袍子,陡然跪倒在地。

天家賜宴,再如何地觥籌交錯,也都人人瞧著皇帝。方才可作不見,如今皇四子當著文武百官%e4%ba%b2王貴胄的麵跪下了,這卻如何視而不見?

眾人紛紛放下筷子,麵麵相覷,實不知當下應當如何。

唯有林海與同桌的左蔚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朝對方敬了一盅酒。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之後,是全然不同的局麵。

皇上沉默片刻,才道:“今日是皇後千秋,有什麼事要你急急地在這時候發難?”

皇四子不接話,他雖跪著,卻未低頭,仰著頭,死死盯著皇上,眼中發出虎豹一般的光芒。“父皇自年前始,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兒子心疼父皇。”

皇上一頓,緩緩伸手,拿起桌上酒盅。卻不送到%e5%94%87邊,反手往他臉上潑去。“朕瞧你,是昏了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兒子知道……”麵前皇上的目光仍舊是亮的,那裡頭有殘忍有冷酷,唯獨缺了痛惜。皇四子緊緊抿起%e5%94%87,他早該料到,自己不會有贏的機會。那些人馬……想必宮門都沒能侵入罷……

皇四子忽而爆發出一陣長笑,自那酒盅扔下,卻無一人應時,他就該知道,自己輸得極徹底。

早該知道的……隻是終究……有那麼一些不甘心……

他抬手猛然擦了一把臉,將麵上酒液儘數抹去。

皇上默默瞧著他這番動作,並未出聲。末了才道:“皇四子禦前失儀,德行有虧,不忠不孝,禁足宮中……”

字字句句中透著圈禁的意味。德行有虧,不忠不孝,這八個字壓下來,皇四子這一生再彆想有翻身的機會。

帝王心術總是如此,前一刻還溫聲細語,後一刻就雷霆萬鈞。

尋常犯錯都是如此,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