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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兄妹去了, 賈寶玉便大感無趣, 便往裡間來尋眾位姊妹玩鬨。

薛寶釵並史湘雲兩個,才取了筆墨,在那裡寫詩, 堪堪寫了一句, 就見賈寶玉進來,很有幾分失魂落魄。

史湘雲笑道:“二哥哥,你的心飛到哪裡去了?”

“雲兒這話說得促狹。”薛寶釵亦笑道:“這心自然在他自個兒身上, 若是能飛,倒好了。”

她雖說湘雲促狹, 到底說的也是促狹的話。姊妹幾個一並笑出聲來,笑得寶玉身上鬱鬱之氣也散了大半。

一時笑罷了, 史湘雲便朝他招手, 道:“二哥哥,你過來。”

寶玉往前走了兩步,隻見柔白宣紙上以小楷寫了一行字,不由低聲念道:“梧桐雨清鎖瑟瑟。”

史湘雲口中笑道:“前些時候我睡在家裡, 聽著落了一夜雨。繡樓外頭有棵梧桐,一夜醒來,倒不見蕭索,更透出幾分清爽彆致來。偶心有所感,得了這一句。”

寶玉搖首,道:“雲妹妹這詩改得不好,不如‘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一句。”

“這話說得好,我自覺不如,卻又無從下手改之。原想著今兒林姐姐也在這裡,想叫她瞧瞧。沒料到尚且不曾說話,她就又走了。”

寶釵便在側勸道:“來日方長,妹妹還愁和林妹妹沒見麵的時候?”

這話才落了,湘雲不及答話,便聽外頭琥珀來道:“二爺、眾位姑娘,宮裡打發人來接大姑娘了,老太太問,可送一送麽?”

此話才落,史湘雲、薛寶釵並上三春一並起身,探春道:“大姐姐出閣,自然要送一送,再沒不瞧一眼的說法。”

一時他們都往外走了,偏賈寶玉呆立著不動。

薛寶釵停了步子,喚他道:“寶玉?”

賈寶玉往前幾步,立到那張書桌後頭,將方才湘雲割下的筆拿在手裡,也不抬頭,隻道:“我來瞧瞧這句怎麼改才好。”

竟是不肯去送一送元春的模樣。

探春當下過去,扯了他衣袖道:“有什麼脾性,也不是這時候發作。到底是大姐姐的好日子,快隨我們往外去。”

寶玉卻道:“我方才已送過了,這會子再出去,不過是多增離彆之苦,竟不如不去。大姐姐知道我的心,不會怪罪我。你們去罷,且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探春還欲再言,卻是薛寶釵上前,挽了探春手筆,笑道:“理他做什麼,骨肉%e4%ba%b2情,原不少這一眼。咱們且去罷,很不必在意這些。”

探春聽了,唯有與眾人一並去了,隻留下寶玉在這裡。

卻說元春往後瞧了一眼,見姊姊妹妹中獨少了林黛玉一個,賈寶玉也不在裡頭,心中有感,到底不曾言語,隻略笑了笑,便低頭進了軟轎。

王夫人在側,現下發疼,口鼻泛酸。眼中有淚,卻又不能落下,隻能強自忍住。邢夫人勸她道:“咱們大姑娘是往宮裡去享福了。”

王熙鳳亦笑道:“照我說,咱們這些人裡頭,誰的福分都及不上大姑娘。往宮裡去伺候貴人,已是獨一份了。偏今又做了皇家的人,這可真是,誰能有這樣的體麵?”

“她隻消過得好,我這個做娘的,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王夫人拿出軟帕來,揩了揩眼角的淚。隻這一句,竟再說不出旁的來。

真到難舍難分處,饒是八麵玲瓏,終也成了轉圜不開的木疙瘩。

皇長子雖說一早到了開府的年歲,卻尚未娶正妃。又因著那樣的事,宮裡頭幾位正經主子都多疼他幾分,私心留他在宮裡多住些日子。如今他仍住著養光宮,便是抬側妃,也是往宮裡,養光宮裡抬。

除卻皇上娶皇後,能正兒八經連開幾道門,一路從正門進宮,便是貴妃、皇貴妃,進宮的時候,也不能越了這規矩。再彆提,元春不過是個側妃。

再沒一絲聲音,一行人迎元春進了養光宮。邊上一個姑姑,喚作倩儂的。說是皇長子宮裡的掌事姑姑,一應事務,大大小小都由她調理著。自小照料皇長子至今日,是個不能缺的人。

倩儂扶著元春下轎,進殿門,一一地將宮裡的事與元春說了,麵上帶笑,尋不出一絲怠慢來。“元側妃小心腳下。”扶著元春跨過門檻,她又道:“側妃原是宮裡調理過的,有些話不必奴婢交代,側妃就知道。奴婢雖是養光宮管事的,皇長子身側伺候的事,卻不是奴婢經手。一應貼身的事,都是鐘杏處置。皇長子喜靜,尋常不出門,便是出門,也不愛叫許多人跟著……”

將皇長子喜好事無巨細說了,倩儂才扶著元春進了一側偏殿,叫她在床上坐下。

待此事畢了,便領著幾個宮婢內侍,在她身前跪了,口中道:“奴才給元側妃賀大喜。”

元春叫起,倩儂才又起來。指著前頭幾個人,道:“知道側妃要來,內庫早早挑揀了伺候側妃的人。這四個丫頭,左首的叫春紅,左後的名柳枝,右首的喚碧波,右後的喚如意。另有兩個內侍,掌事的太監叫孔續,跟著的是他的徒弟……”

話尚未說儘,那個小內侍上前一步,點頭哈腰笑道:“奴才姓夏,名碩,側妃叫奴才小夏子就是了。”

“側妃不曾問話,是你說話的時候嗎?”倩儂對著元春和煦,對下頭人卻是一張冷麵。冷聲道:“我不問你,隻問你的師父。孔公公,這就是你帶出來的徒弟?”

孔續哪裡聽不出倩儂的意思,當下上前,手中拂子重重打在夏碩頭上,“狗東西!還不下去,自個兒往外頭領板子去!”

夏碩原不過是討個巧,哪裡料到倩儂竟半分不肯讓,當下苦著臉出去了。本以為這位元側妃因著第一日入宮的緣故,為著不衝撞氣息,也不會發落了他。再沒料到元春竟半個字不說話,眼睜睜瞧著他出去了。

待他去了,元春才望著他師父孔續道:“我第一日來,雖先時也在皇後娘娘的坤儀宮裡伺候過,到底不及你們打小就在裡頭學著伺候人。原你們懂得比我多,許多事,我做得錯了,就該阻我。如今我才來,你們就做出這樣的事,卻叫我不能容下。這宮裡,頂要緊的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是鐵律,原沒什麼情分可說。在我這裡伺候,原沒什麼法外容情一說,一是一卯是卯,絕不能僭越半分,這話,我今兒撂在這裡,聽不聽,卻是你們的事了。”

她如今是側妃,又是皇上賜下來的。這幾個原是伺候她的奴才,自然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再沒敢忤逆她半分的。

這一番話說了,幾人連忙請罪應是。

這一茬才罷了,就聽元春與倩儂道:“照理說,我才進宮來,許多事,原不能多說什麼。隻是我%e4%b9%b3名喚的是什麼,姑姑你也知道。在家中時,因我是大年初一生的,便嵌了個春字。旁的倒也罷了,這個春紅,名字倒很應該改一改。”

倩儂笑道:“是了,這原是應當的,是我們做奴才的沒想到這一層。原這些丫頭給了側妃,側妃就該改個名字,往後就是自個兒的人了。”

那個喚春紅的也懂事靈巧,當即上前,福身道:“奴婢恭請側妃賞恩賜名。”

元春道:“既要改名,單改了你的,倒顯出不同來。照我說,不如一並改了罷。”

元春做事謹慎,說罷這話,還抬頭瞧了倩儂一眼。倩儂再沒彆話,笑道:“側妃吩咐就是了,能得側妃賜名,原是他們的造化。”

她這才頷首,緩緩道:“我今帶進來一個丫頭,在家中時,喚作抱琴。聽聞皇長子好簫,春紅便改了叫品簫罷。另有三個,改作撫弦、引笛、明笙。”

如此,便寥寥將諸事定下。倩儂在這裡候著,等了一時,見萬事妥當,這才出來,往皇長子書房去了。華顯正守在書房外頭,見倩儂來了,問道:“都處置妥當了?”

倩儂頷首:“元側妃是個省事好相與的人,原不費事。皇長子可在裡頭?”

“午睡才醒,吃了一盞燕窩羹,便取了玉簫出來,盯著瞧了一時,也不見吹,重又放回去了。如今吩咐鐘杏擺了筆墨紙硯,裡頭仍是鐘杏伺候著。”

“你通傳一聲,我有些話要回主子。”

華顯聽了,便往裡通傳。不多時,隻見裡頭出來一個小丫頭,道:“皇長子叫姑姑進去。”‖思‖兔‖在‖線‖閱‖讀‖

倩儂這才進去,繞過屏風往裡,便見皇長子身著丁香色萬字紋錦袍,站在書桌後頭寫字。端得是君子如玉,翩翩驚鴻模樣。

倩儂在心中歎過一回,這才上前見禮:“奴婢給主子請安。”

皇長子抬頭掃了她一眼,眸中深意隱隱。隻這一眼,倩儂便知他欲知何事。立時道:“回主子的話,元側妃那裡萬事順當。”

他略頷首,默默收手,摩挲桌上一隻寶藍錦緞繡竹荷包……

第99章 千秋宴變故頻頻生, 往昔債到頭筆筆償

宮中瑣事, 今暫按下不提。卻說林玦並林黛玉二人先行一步,先回林府去了。

賈敏才用了小點, 琳琅才捧著琉璃盞出來, 便見玎璫急匆匆進來, 當下問道:“什麼事這樣急?”

玎璫道:“大爺和大姑娘回來了。”

“怎麼這樣快?”原料著這兄妹二人往榮國府去, 少不得要玩上一天的。才去了一時, 偏就早早地回來了, 卻叫人吃驚。“可是出了什麼差錯?”

玎璫麵有憂色:“正是這個說法,我才聽人說,大姑娘傷了%e8%85%bf, 這才急急地回來。”

琳琅聽了, 便覺不好。也吃不準黛玉傷得如何了,現下頂要緊的,卻不能叫賈敏心焦。當下將手中琉璃盞遞給玎璫, “你先下去,我自有說法。”

玎璫拿了琉璃盞下去, 琳琅仍悄悄往裡去。隔著屏風見賈敏靠在貴妃榻上,半是懶散半是認真, 手裡拿著一本賬簿在看。

賈敏才低著頭看賬目, 一抬頭就見著屏風外頭一道影影綽綽的影子。當下問:“琳琅,你在外頭做什麼?”

琉璃站在她身側,笑盈盈道:“想必是見著了什麼好玩的,太太且等著罷, 奴婢把她揪進來。”

口中說著,一步步往外去。怎料才轉到屏風外頭,就被琳琅一手拉住了,往邊上扯。琉璃道:“好好地,這是做什麼?”

“琉璃姐姐……”於是叫琉璃附耳過去,一五一十,將方才玎璫的話都說了。

琉璃心裡暗忖一番,立時道:“姑娘傷了%e8%85%bf,這是大事。不能瞞著太太。”

“這是自然的,隻是太太如今這樣,胎又不是極穩當的模樣。再叫聽著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