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1 / 1)

此番作為,麵上浮了嘲諷。“太太將她和玲瓏賜下來,是為著爺屆時能有個紓解的人。爺若不想,自不能迫他。也不是第一日伺候了,竟不知爺是怎麼個心腸。平日裡怎麼都不妨事,若是鬨到他麵前,麵上不惱,轉頭就能發落了你。”

“叫人領出去?”溫柔因探問道:“怎麼個領出去法?”

“還能怎麼,她是家生子,仗著老子娘伺候過老爺太太,人生得好,又隻略比大爺長了兩歲,便被太太看在眼中,賜了下來。她老子娘前年都已經去了,剩下的兩個哥哥又是好吃懶做的,老爺早不用他們了,留在揚州沒叫跟來。如今瓔珞出了這檔子事,也不能千裡迢迢叫她回揚州,放在眼前又刺心的,索性叫人牙子來賣了。”

“這樣……”溫柔緩緩摩挲著手中的茶盞,低著頭,麵容一半隱在黑暗裡。“她如今是這個下場,同她一道賜下來的那個玲瓏,倒一直不曾聽聞有什麼動靜,又是個什麼人物?”

談及玲瓏,采心便噗嗤笑出聲來,“她來頭大著呢。也是家生子,原是我們林府老太太一個陪房的%e4%ba%b2孫女,後又給咱們老爺當了%e4%b9%b3母。她娘原也伺候過老太太,一家三代都在林府伺候著,姐姐說,來頭大不大?”

聽至此處,慢說溫柔,便是一旁默不作聲的深翦也再忍不住,忍著笑道:“她祖母既是老爺%e4%b9%b3母的女兒,也算是有福分。素聞林府一貫待下人優厚,%e4%b9%b3母奶了老爺,也算是勞苦功高,怎麼倒叫人家的孫女兒來做沒名沒分的通房。”

采心麵上含著不屑之色:“勞苦功高又如何,也挽不回一門心思往錦繡堆裡鑽的心腸。你們如今瞧著,她默不作聲,尋常也不隨意走動。叫她做外頭的事,她便老實做外頭的事。且是個厲害的,瓔珞尚不能及她半分。”

深翦怔了一怔,又問:“這話又是怎麼說?”

“你們不是原先府裡伺候的,故不知道。原先太太瞧中的是一個叫珠璫的,相貌出眾,人又識字。原也是書本網,因家中獲了罪,便被賣了出來,趕巧叫太太買下。比咱們大爺大了三歲,自小當副小姐一般地養,就等著長成了叫她伺候大爺。前年病了一場,又吃了兩塊涼糕,竟就那麼咽了氣。”

溫柔略有猜想,卻不言明,隻問:“這是珠璫自個兒沒福分,又與玲瓏有什麼相乾?”

“呸!”想來采心原同珠璫也有些情分,言及她時眸中已現悲痛,如今聽溫柔問起,更是惡狠狠啐了一聲:“若不是他們一家子的下流胚子,好好的珠璫,怎麼就去了?!外頭說是珠璫病得撒手去了,內裡什麼模樣,咱們都知道!玲瓏那個下作的哥哥趁著珠璫病得渾身發軟,竟將她攜至外邊,就在湖邊亭子裡汙了她!偏又叫咱們大爺瞧見了……”

原隻當是閒話,竟然扯出這樣一個秘密。直叫溫柔陡然坐直了身子,深翦更是驚呼出聲:“你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39章 訴傷心念珠璫太息,聞歸家癡寶玉驟亂

“采心!”采意再不能躺著,紮掙著起來,啞著嗓子斥她:“胡言亂語些什麼,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背後非議的?”

采心陡然被她橫插進來的一聲訓斥唬了一跳,身子往後縮了縮。旋即強撐著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珠璫同我們那樣久的情分,你不記著她,我去常常地想起她。她是多出眾的人物……”說著,竟忍不住,揉著帕子落了淚。

采意又不是個冷心腸,她也想著珠璫,隻從未表露。如今采心在她麵前落淚,她心中酸澀,卻是一腔柔腸絞成團。隻仍舊不肯露出分毫來,口中隻道:“這些實話你趕緊給我拾掇拾掇收回去,若是叫大爺聽見了,仔細太太揭了你的皮!”

她本在病中,撐著坐了起來,又說了這樣一串話,卻是熱意再升,雙頰潮紅,以帕掩%e5%94%87,急急地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止住,又撐在小桌子上,急促地喘熄著。

溫柔見狀,忙起身將采意攬在懷裡,又將被褥牢牢壓住。“不過是閒話磨牙,我們也沒放在心上,隻當時風,刮過就沒影了,也值當你生這份氣?”又朝采心望過去,這一轉頭間,耳墜子上的水紅碧璽在燈下閃出熠熠的光來。“你也是,好好地說話,怎麼能衝她?還不快快地倒茶來,給你采意姐姐請罪。”

采心一時盛怒,竟未念及采意尚在病中,當下麵色也有些訕訕的,心下已生悔意。深翦已倒了茶來,送到采心麵前。采心接了,卻仍有些躊躇,隻恐采意真惱了自己,一時竟不敢過去。

“愣著做什麼。”深翦從後頭搡了她一把,她不由往前幾步,又回頭望了望,見深翦頷首,方才捧著茶盅緩緩地走到炕邊。

她捧著茶盞送到采意麵前,認錯道:“采意姐姐,我錯了,你饒了我這一遭罷。我不該氣你,你若不想聽,我從今而後再不提珠璫了。姐姐吃茶……”

溫柔一麵讓采意靠著自己,一麵取了茶盞來,含笑送到采意%e5%94%87邊:“你如今身上發熱,且吃口茶潤潤。”見采意就著她的手吃了,方才輕聲勸道:“一時說急了眼也是有的,有些時候心裡分明不是這樣想的,口中順著就出來了,也是尋常。采心心直口快,她的話你隻撿好的聽才是正理。若有什麼叫你傷心的,還請略過不提才是。”

“罷了,我原知道你是這個性子,又同你置氣做什麼。”采意吃了幾口茶,氣順了些。略坐直身子,拉著采心的手,麵容懇切:“你記著珠璫,難不成我就是個鐵石心腸的,竟想不起她嗎?我也時常想著她……”言及此處,竟不忍落淚,在燭光下顯出一份格外的心酸。

“采意姐姐……”

“我記著那時候,珠璫是何等的出挑,為人又是何等的四麵玲瓏。闔府上下,再沒一個人能說出她一句不是來。便是我們大爺……”此處說起林玦,後頭的話卻又按下,另又說起:“隻是她再好,到底也是去了。又是那樣不光彩地去了。”采意轉頭望向溫柔,哽咽道:“姐姐……你我都知道,這世道對咱們多苛刻。隻需行錯一步,說錯一句,便有數不儘的人等著朝你吐唾沫星子。珠璫已經去了,若再叫她死後被人詬病,我寧可大家一道忘了她。到底煙消雲散,也是個乾淨。”

說著,采心采意二人想起當日珠璫之好,竟忍不住,抱在一處,哭了一場。

采心抽泣著說:“昔日珠璫在時,我還曾問她討了一個扇墜子。她允我,說她身子好了就給。誰曾想,她竟再沒來日了呢?”嗚咽著又說:“世道不公,偏她才去,他們家就洗了冤屈複起了。好好的一個姑娘主子,倒真成了地下一抹孤零零的魂……”

二人又抱頭哭了一場,溫柔在一旁勸了一些時候,待他們停了,方才退了出去。臨走時暗與深翦咬耳朵:“我瞧著這個珠璫身上有許多秘密,像是同玦大爺還有些乾係。你在這處照看采意,也留心聽一聽。也無需你做什麼,隻管告訴我聽就是了。”

深翦應是,溫柔乃慢慢出了這屋子。

夜色濃稠,月明星稀。院子裡樹影斑駁,叫月光照得有些猙獰。涼風驟來,溫柔略有瑟縮,上下摩挲了一把自己的手臂,長長久久歎息了一聲。

許多事命中注定,饒你怎麼歎息奈何,又有何用?

林黛玉在賈敏處用過晚膳,就同賈迎春老太太屋裡去。

賈母才得了外邦進來的錦鯉,養在玻璃缸裡,新鮮彆致,又有意趣,因一家子都在這裡玩鬨。賈母坐在炕上,另有邢夫人王夫人,賈府另兩個姑娘,陪坐於下。賈寶玉跟著賈母坐在炕上,對著那幾尾魚瞧。

聽人報二姑娘、林姑娘來了,賈寶玉忙坐直身子,朝林黛玉招手:“林妹妹來。”

王熙鳳笑道:“哎呀呀,到底是一處住著,就是比咱們%e4%ba%b2近些。寶兄弟,怎麼我方才來,倒不見你喚我?”◢思◢兔◢網◢

賈寶玉隻抿了%e5%94%87笑,林黛玉絞著帕子,也不答話,隻朝著他走過去。先與賈母見禮,賈母笑著攬她在另一側懷裡:“我這兩個玉兒,都是我的心肝肉兒。%e4%ba%b2近些也是自然。”

林黛玉順著賈寶玉的手指,去看玻璃缸裡的錦鯉,二人絮絮地說話玩鬨。

賈母也不去管他們,隻望向李紈,隻見燭光之中,李紈坐在幾個姑娘下頭。麵上帶笑,雖笑意極淡,到底也有了幾分光彩。

“珠兒媳婦近來瞧著神采倒好,要我說,很應當如此。你好了,才能好好照料蘭兒。”

李紈忙起身謝賈母關懷,賈母又命她坐下,道:“聽聞近些時候蘭兒讀書用功,是你教養得好。”又朝王夫人道:“他們娘兩都是好的,你們還需多關懷關懷他們。”

王夫人含笑道:“是,都聽老祖宗的。往日裡都是如此,珠兒媳婦有什麼要用的,我都叫她隻管問璉兒媳婦去取。”

王熙鳳也在一旁道:“珠大嫂子原是最省心的人,平日裡也不見要什麼東西。有什麼要的,慢說來我這裡要,便是不問我要,我也得趕緊地使人送過去,好叫嫂子展顏一笑。”

眾人笑過一回,賈母又問王夫人:“先時說你妹妹要來,究竟是什麼時候,可有個準信?”

王夫人道:“前些時候才通了書信,原是預備著要來的,隻是家中又有些瑣事絆住了,故而延了些日子。隻略算了算,想必也就是這幾日,便能到京城的。”

“%e4%ba%b2戚來京,是和和融融的事。”隻略提過這一句,便不再多言,另有摟住黛玉,與她笑言:“我倒許久不見你哥哥了,玦兒這些時候忙著什麼?”

黛玉忙道:“哥哥整日地屋裡看書寫字,也不大出來走動。原今兒要同寶玉往學裡去的,也為能成,倒同他往重元山去了一遭。外祖母若想哥哥了,我明兒讓他來給老祖宗請安。”

“今兒寬了一日,明兒他們想必是要往學裡去了。也不必刻意說,待下了學,寶玉帶著你林表兄往我這裡來用膳就是。”

寶玉應道:“是。”

邢夫人見了,插話道:“前些時候我們大老爺途經正在修繕的林府,瞧著像是差不離了。如今老太太幾日不曾見著玦兒就想,待來日咱們姑太太舉家搬回林府,且不知要怎麼念想呢。”說著,又捂%e5%94%87笑看黛玉:“咱們林姑娘也是,回了林府,卻是硬生生將老祖宗的心肝肉兒取了一半,倒叫人不舍。”

林黛玉回視她道:“大舅母說的很是。”又朝賈母撒嬌:“家自然是要回的,不然時時住在賈府,也叫人笑話。外祖母這樣疼我,我自然也舍不得外祖母。幸而離得不遠,仍能時時來給外祖母請安,承歡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