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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這點顏色都看不懂。也難怪年歲這樣大了,賈母都不肯給她好麵色。委實糊塗。

邢夫人這話聽來沒什麼,細細辨了滋味,卻能覺出異樣來。賈敏略笑了笑,啟%e5%94%87道:“身份是父母給的,尊重卻是自己掙的。”

隻這一句,再沒旁的。言下之意卻是在問邢夫人,你雖為繼室,卻也是長房長媳。悄悄這闔府上下,彆說賈母王夫人之流,就是下頭婢女如鴛鴦,有誰願意給你一分尊重呢?

邢夫人麵色不虞,王夫人這時候才來打圓場,也隻淡淡一句:“老太太這茶吃著真好,想必是姑太太回來了,才肯拿出來,尋常時候吃不著。”

邢夫人是後來進來的繼室,當日賈敏未出閣前,同王夫人這位二嫂相處更多些。賈母疼次子,連帶著王夫人在賈府也更春風得意。

賈敏因問道:“聽聞我有個銜玉而生的侄兒,生來同尋常人不同,喚了叫寶玉的。”

王夫人含笑回了:“正是,今日不湊巧,寶玉去廟裡還願了。晚間用飯之時方能見到,隻姑太太見了彆惱,他被老太太慣壞了,尋常人都不敢招惹他,卻是府中的混世魔王。”[1]

賈敏淡笑不語,才這一刻,就聽見外頭有笑聲傳來。

朝王夫人望去,王夫人麵上卻浮出異樣的笑意:“是你侄子璉兒的媳婦,我娘家的侄女,老太太將她寵壞了,今兒姑太太回來,也敢這樣放肆。”

話音才落,就有個穿著華麗恍如神仙妃子的女子進來,笑著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2]

賈敏仍舊端坐著,麵色十分平淡,端著茶盞慢慢吃了一口,才說:“錯了,我本不是客。”

那女子卻回得極快,半分尷尬之色都不見,隻佯裝打嘴:“瞧我,笨嘴拙%e8%88%8c的,竟說錯了。姑母帶著哥兒姐兒回賈府,算什麼客,原是咱們府上正經的千金小姐回來了。我說錯了,該打,該打。”

賈母笑道:“你是該打。”又對賈敏說:“這是你璉侄兒的媳婦,原是你二嫂娘家的侄女兒,叫熙鳳,你叫她鳳哥就是了。”

王熙鳳麵上掛著笑,一眼望去盛裝華麗,卻十分可%e4%ba%b2的模樣。她上前給賈敏見禮:“熙鳳見過姑母,給姑母請安了。”

賈敏略頷首,朝林玦同黛玉道:“越發沒規矩,平日怎麼教你們的,見了嫂子也不知道問好?”

“母%e4%ba%b2不叫我們,我們哪裡敢上來,隻怕擾了母%e4%ba%b2講話的興致。”林玦攜了黛玉上前見禮,秀氣的麵上帶了笑,倒是顯得越發出彩。“給嫂子問好,還請嫂子寬恕我們,饒我們這一回吧。”

王熙鳳長袖善舞,連他這種隻看了一點書的人都知道。他自然明白,王熙鳳不會在這事上落了話頭。

“哎呀呀,這是什麼話。我見了哥兒姐兒,歡喜來來不及,寬恕什麼,饒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王熙鳳果然會做人,她不好扶林玦,卻將黛玉摟過去,與她一道站著。

“瞧瞧姑母的姐兒,生得可真是好。要我說,看起來竟不像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倒像是個嫡%e4%ba%b2的。”[3]

第9章 凡眼怎見木石之心,空讀陳詞珠玉枉然

一行人說過一會話,方又各自坐了。

一時又見翡翠來報,說是二老爺想見見侄兒,叫引林玦去前院。賈敏見此處皆是女賓,林玦再在此處,確有不便。

於是喚林玦上前,為他整了整衣衫,輕聲囑咐:“見了你舅舅不許胡鬨,要知道分寸。等晚間回來,我要問你父%e4%ba%b2的。”

果然在父母眼中兒女總也長不大,饒是林玦少年老成至此,賈敏也不能放心。林玦忍不住笑:“兒子一定聽母%e4%ba%b2的話,若是有什麼不好,母%e4%ba%b2隻管罰我就是。”

賈母聽了卻道:“一家人何須兩家話?在自個兒家裡,萬彆拘了他。少年人貪玩些也是尋常,敏兒也不用這樣耳提麵命。”

林玦又謝過一回,方才跟著去了。

賈敏這才轉頭同賈母說:“娘可彆看玦兒這樣,我這一雙兒女看著乖巧,一個個的肚子裡都有大心思。一個不慎,就要闖禍。”

“我瞧著玦哥兒和黛姐兒就很好。”賈母麵上的笑意怎麼也掩不住,“你如今知道說這樣的話,卻忘了自己從前在家時做的事了。你父%e4%ba%b2最寶貝的書畫花瓶玻璃盞兒,叫你毀了多少?你父%e4%ba%b2疼你,從不說你一個字。怎麼如今到了玦哥兒這裡,就要苛求他?”

王熙鳳也在旁抿嘴笑:“哎呀老祖宗這話,怎麼聽了有些酸酸的,你們誰吃陳醋了?”

話雖如此,心中卻也感歎。就連賈母都說出這樣的話,往日又聽王夫人說起賈敏在家時的情形,可以揣度,賈敏昔日在賈府地位之高,受寵之甚。

彆說麵前這三春,隻怕進了宮去的大姑娘元春,也不能及賈敏一半。

賈母笑著命鴛鴦打王熙鳳的嘴,又鬨了一時,方才停住。

賈母問王熙鳳:“你姑母一家的院子都拾掇好了?”

“早置辦妥當了,就在老祖宗院子邊上,來時也不費什麼工夫。另又開了庫房,擇了衣料綢緞下去,如今夏秋交替之際,也當做新衣裳了。姑母是在外見過大世麵的,家裡的料子將就著用用,也算是咱們的心意了。”

“你瞧瞧璉兒媳婦這張嘴。”賈敏雖和王夫人不合,麵上卻不會表現出來。王熙鳳雖為王夫人侄女,如今看來倒是理著家的,還很會做人。伸手不打笑臉人,賈敏也不好下她的臉子。

“她今兒還是顧著你才回來,略收斂些。往後在家裡住得長了,你才能知道她這張嘴的厲害。”賈母懶懶靠到椅背上,拉著賈敏的手,淡聲道:“我也乏了,你們都先回去,過會子擺飯了再來。敏兒在這裡,陪我歪一歪。”

言已至此,眾人紛紛起身見禮退了出去。

黛玉今日還不曾歇午覺,賈母命人將她抱了去自己臥房中安置。

賈敏扶著賈母靠到軟榻上,自坐到一旁軟椅上。賈母確有些乏了,卻不肯放開小女兒的手。閉著眼睛躺在軟榻上小憩,口中卻說:“聽聞你去歲大病了一場。”

“女兒不孝,還教娘擔憂。”

“敏兒,剛極易折,慧極必傷。你自小聰慧,比尋常閨閣女更出彩。我和你父%e4%ba%b2,自小是將你當做男兒養的。”

“女兒知道……”

賈母歎息著睜開雙眼望她:“該走的留不住,你也要明白這個道理才是。若我如你,早在你父%e4%ba%b2去的時候,我也該跟著去了。”

賈敏眼中帶淚:“娘千萬彆說這樣的話。我自次子去後,許多時候都昏昏沉沉,不知幾何。幸而玦兒點醒我,教我知道膝下還有他和黛玉。”

賈母點頭:“你這個兒子養得好,隻需養好他一個,旁的千個萬個,也用不著了。”

賈母生了二子一女,所疼者唯有賈敏,對此卻是深有體會。兩個兒子靠不住,唯有賈敏最肖其祖,奈何女兒身。如今見賈敏之子林玦是個扶得起來的,自然為她高興。

“賈府如今岌岌可危,你偏又在這時候回來。”思及賈府來日,賈母不由長歎。“外麵看著如何的花團錦簇,內裡也是亂了。他們如今算是病急亂投醫,眼見著聖上年邁,就想著將元丫頭送到宮裡去搏命。”

賈敏%e5%94%87角浮出冷笑來:“我先前就說起這事,他們當宮裡是什麼好出去。二哥和二嫂這樣做,娘竟然也不攔著他們。這些年家裡的消息傳過來,一樁樁簡直叫我觸目驚心。元丫頭的事情不提也就罷了,二嫂生的那個寶玉,聽聞娘愛得很,心肝肉兒一般。堂堂國公府的公子,竟叫外人說成了溫柔鄉裡的廢物。娘做事,我卻也瞧不真切了。”

賈母平素愛寶玉之深,哪裡肯聽人說他一句不好。如今賈敏說來,卻並未惱怒,仍舊笑道:“你侄兒是個好的,如今你說這話,是因你不曾見過他。等晚間叫他見過你,就知道他是個好孩子。”~思~兔~網~

“瞧母%e4%ba%b2說的,先珠兒就不是好的了?我先前倒很喜歡珠兒。”

“珠兒縱然也好,卻終歸不如寶玉貼心。”賈母說了這話,又道:“彆總說賈府的事,也說說你。在林家過得可好,咱們姑老爺待你好不好?”

林海待賈敏自然千好萬好,雖不如賈府是千尊玉貴,卻也是嬌養著。林海也沒旁的妾室叫她操心,自過他們自己的日子,沒有賈府的勾心鬥角,倒比原先在賈府時更舒心些。

“一切都好,隻是想念母%e4%ba%b2。”

“你隻生了一個嫡子,雖於你已經足夠,於林家卻不足。我原先將琉璃和琳琅給你帶走,也是防著這個。隻是他們肚子怎麼也這樣不爭氣,一個庶子都沒生出來。”

賈敏卻搖頭:“不能怪他們,老爺不叫他們沾身,卻怎麼生庶子。”

孫兒雖好,女兒過得好,才是真切的。隻這兩三句,賈母就知道,平日裡在林府絕沒人敢給賈敏氣受。林海看來果然長情,否則也不至這樣多年隻得了一雙嫡子嫡女。

“好,隻消如此,我的敏姐兒,往後就再不用我擔心了。”

“我卻擔心娘。”賈敏握住賈母的手,懇切道:“如今這賈府岌岌可危,娘又當如何?”

“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擔憂什麼……”

無力轉圜,如今也不過且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賈敏聽了,卻覺觸目驚心。幸而她去歲沒撒手去了,還能活著回了京城。也幸而她有個哥兒,有子可傍。倘若無子,隻餘黛玉一個。若她去了,黛玉必然被母%e4%ba%b2接入賈府教養。隻這步步驚心,句句危機,叫黛玉怎麼活下去!

幸而,她留住了林玦。

林玦跟了小廝往前院走,一路往書房去了。才進屋子,就見一個穿著暗紫綢衣的中年男子坐在位置上同林海說話,一眼望去文質彬彬,很有文人的樣子。

知道這就是二母舅賈政。

林玦上前拱手,先與賈政見禮:“見過父%e4%ba%b2。”又恭恭敬敬撩起衣袍,朝賈政行大禮:“林玦給二母舅請安。”

賈政忙伸手扶他起來:“玦哥兒起來。”

林玦在二人麵前站定,賈政見了林玦,隻覺他眉目肖似小妹賈敏,麵龐輪廓卻又像足林海。兼有男子之清俊,又有女子之秀美。有聽聞他啟蒙進學皆林海一手教導,今日一見,果然出色。

常人總誇賈政次子寶玉生得好,賈政如今將之和林玦比來,卻遜色不少。

“如海,我這外甥你教得好。”賈政一麵笑,一麵叫林玦坐。

林玦坐了,又道:“母舅過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