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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52 字 2個月前

身顫唞的模樣令人心驚。

他並非醫官,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帶著陸曈下山去找常進。

“我的花呢?”

“都在。”

陸曈放下心來。

她兩隻手攀著他脖頸,不知為何,這時候心底反倒一片平靜。像是一塊懸在空中的巨石終於在某個時刻轟然落地,無奈之餘,儘是解%e8%84%b1。

裴雲暎最終還是知道了。

她其實一直不想要他知道,她其實也曾努力想要救過自己。可是在落梅峰呆了那些年,那些毒如同她身體的一部分,與她身體永遠融合在一起。

世上或許沒有任何毒再能毒倒她。

同樣的,世上也不會再有任何藥可以解救她。

她是注定要沉入泥潭的人,卻偏偏在沉下去的最後一刻,遇到了想要在一起的人。

何其遺憾。

陸曈閉了閉眼。

“你瘋了呀,”她眼底有淚,卻微微笑起來,有點小聲埋怨,“沒我帶路也敢下山。”

裴雲暎背對著她,語調溫和:“上山時綁了紅布做過記號,陸大夫放心,我們殿前司選拔絕非隻靠臉。”

陸曈“噗嗤”一聲笑了。

這句話他曾說過,在不知道一切的時候,在她曾妄想過未來的時候,揶揄又好笑,隻是此刻聽來,笑話裡也藏著幾分悲傷。

“你怎麼也不綁布巾,”她摸摸裴雲暎的眼睛,長睫像忽閃的輕盈蝶翼,在她手中微微泛癢:“不怕失明嗎?”

“是很危險,所以陸大夫,看著我,彆睡。”

他的語氣已儘量溫和,然而陸曈卻看見他的臉上沒有笑意。她從來沒見過裴雲暎這樣的神情,讓她想起當初在文郡王府,裴雲姝生寶珠的那一夜。

那樣的無措又竭力維持冷靜。

她忽然覺得心酸。

被留下來的人很痛,她知道那種滋味。

她並不想裴雲暎也體會那種滋味。

隻是眼下看來,終究事與願違。

他身上傳來的清冽香氣溫柔又冷淡,陸曈把頭靠在他臉畔,有些恍惚地低聲道:“你身上好香……我喜歡這個香袋的味道。”

裴雲暎一怔。

她曾說過不止一次想要他的“宵光冷”,一開始以為是玩笑,後來發現是不懂“情人香”之意,他克製避開以免誤會,如今卻在這一刻後悔。

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為什麼到現在開始後悔?

太晚了,他總是太晚。

裴雲暎放輕聲音:“你喜歡,等你好起來,我送你一隻香袋,好嗎?”

陸曈沒有回答。

她很瘦,像片雪花,沉甸甸又輕飄飄,伏在他背上,呼吸細弱,是從前不曾見過的乖巧。

他卻寧願她還是初見時那般,厲害又聰明,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至少那時候她是鮮活的,像團火,而不似現在,那團火漸漸將要燃儘,隻剩一點將熄餘燼。

陸曈偏了偏頭,貼著他耳畔,%e5%94%87軟軟的,溫熱又清淺,嘟噥兩句。

裴雲暎回頭,她聲音很輕,在風雪裡一瞬被淹沒,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

陸曈偏過頭。

落梅峰的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先頭的小雪變成雪花般大雪,洋洋灑灑落在人身上,她伏在裴雲暎背上,身上蓋著鬥篷,雪粒子很快鋪滿二人頭頂,遠遠望去,竟似一道白頭。

“下雪了?”

她朝著長空,輕輕伸出一隻手,遙遙接住一朵雪花,雪花落在掌心,是一朵完整的形狀,一點點消融,化為烏有。

陸曈喃喃開口。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絕……去歲江南見雪時,月底梅花發……”

“今歲早梅開,依舊年時月……冷豔孤光照眼明,隻欠……些兒雪……”

裴雲暎一怔,溫聲問:“這是什麼詞?”

她沒有說話,把頭伏在青年肩頭,靜靜閉上了眼睛。

……

落梅峰的雪從山上飄下來,飄到蘇南城中時,就少了幾分凜冽。

刑場裡,一夜間,又多了兩具病者的屍體。

疫者屍體被掩埋進土地,更深的雪覆蓋上去,茫茫一片裡,漸漸分不清哪一處墳塚在哪一處。

常進臉色很不好看。

疫病每一日都有新人死去,醫官們從閻王手中搶人。蘇南的疫病不再擴大,是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對染病之人來說卻似陷入更深的絕望。

翠翠身上的紫雲斑也加重了,昨夜裡已昏迷兩次,厚扁之毒尚未消解,她身子本就病弱,這樣下去會撐不住的。

丁勇臨死前唯一念想就是希望女兒活著,醫官們在盛京醫治貴人,奉值都是小病小痛,漸漸冷凝的心卻在蘇南生死關頭重新活轉,再一次感到生離死彆的惻然。

待掩埋屍體的衙役離開,常進才心頭沉重地回到癘所,一進門,就見林丹青和紀珣正在桌前分揀藥材。

見常進過來,林丹青站起身,紀珣的神色也有些不對。

“怎麼了?”常進問。

“醫正,”紀珣看了一眼癘所的病人們,與常進走到門外說話,“運送赤木藤的人來信稱,雪大耽誤行程,平洲過來的赤木藤,可能要晚三五日才到。”

此話一出,常進臉色一變:“三五日?不行,他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就連這兩日都是緊著時間,再等三五日,刑場的死屍隻會多增幾具。

林丹青走了過來,眉眼擔憂。

如今唯有赤木藤可解厚扁之毒,然而最近的平洲運來時間也趕不及。眼下也未尋到其他代替藥物,棘手至極。

“能不能讓裴殿帥的人前去接應,他們禁衛人馬或許走得快。”

不提還好,一提,常進眉眼間更是焦灼。

裴雲暎昨日和陸曈一起上落梅峰了。

這二人平日也不是衝動之人,行事穩重,也不知突然發什麼瘋,這樣大的雪進山。偏生裴雲暎的手下們對此並不放在心上,否決了常進立刻帶人進山尋人的提議。

一天一夜還未歸,也不知出了何事。

紀珣道:“醫正,不如再同李縣尉的人說,進山一趟。”

醫官們無法支使禁衛,但蘇南城的縣尉或許更易說話。

常進正要開口,一邊的林丹青忽然目光一動,指著遠處叫道:“醫正,那是不是陸妹妹?他們回來了!”

眾人順著她方向看去。

揚揚風雪地裡,漸漸行來一人。年輕人手裡拖著一隻藥筐,背上還背著個人。眾人見狀,趕緊朝他跑去,待走近,漸漸看清楚,背上人雙眼緊閉,伏在裴雲暎肩頭,臉色蒼白如紙,正是陸曈。

林丹青嚇了一跳:“陸妹妹?”

陸曈無聲無息,並無反應。

裴雲暎放下藥筐,轉身將她抱在懷裡,目色冷凝:“先帶她回宿處。”

“對對對,”常進道:“這裡雪太大了,先帶陸醫官回去。”

一路疾行,回到醫官宿處,裴雲暎把陸曈放到床上,林丹青趕緊坐在床邊,拉開陸曈衣袖。

“我看過,沒有桃花斑。”裴雲暎道。

“那這是……”

“她在山上吐過一回血,我不知道她出了何事,是否舊疾,但她看起來很疼。”

“吐血?”常進麵色一變,撇開眾人,自己上前替陸曈把脈。

屋中眾人緊張地看著他。

須臾,常進收回手,看向榻中人皺起眉:“奇怪。”

“怎麼?”

“脈象細弱,氣虛無力,但除此之外,並未有何異常。怎麼會突然吐血?”

林丹青想了想:“是不是因為這些日子忙著治疫太過勞累了?先前陸妹妹就流過一回鼻血。”

紀珣搖頭:“勞累不會令人疼痛。”他看向裴雲暎:“裴大人剛才說,她很疼?”

裴雲暎沉默著點頭。

他還記得陸曈蜷縮在他懷中顫唞的模樣,他知道陸曈一向很會忍耐,若非痛苦至極,連呻[yín]都不會發出。

“先去熬碗凝神養氣藥給她服下。”常進道:“昨日大雪,山上冷,她現在一點生氣都沒有。”

紀珣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得裴雲暎開口:“等等。”

眾人看向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道:“尋常藥物對她無用。”

紀珣皺眉:“為何?”

“她做過藥人。”

此話一出,屋中陡然靜寂。

林丹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說什麼?”

裴雲暎垂下雙眸,語氣澀然。

“陸曈,可能做過很多年的藥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筆記

四周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藥人?

什麼藥人?

林丹青看向裴雲暎,茫然問道:“裴殿帥此話何意?”

紀珣也蹙眉望向他。

“還記得仁心醫館慶宴那日,苗良方曾提起過,盛京莫家女兒莫如芸嗎?”

他抬眸,看過屋中眾人,慢慢地說道:“她做過莫如芸的藥人。”

這話實在過於驚世駭俗,屋中眾人麵麵相覷,一時竟未聽得明白。

片刻後,林丹青疑惑開口:“莫如芸不是死了嗎?陸妹妹怎麼可能做她的藥人?”

仁心醫館那場慶宴,眾人都在場。苗良方所言,莫如芸當初豢養藥童被發現,早已死在盛京那把大火之中。她死時,陸曈尚且年幼,又在蘇南,無論如何,這二人都沒理由綁在一處。

“她還活著,”裴雲暎沉默一下,嗓音艱澀,“就在落梅峰上。”

常武縣的陸三姑娘,是九年前那場大疫失蹤的,而兩年前出現在盛京的陸曈,一路為陸家複仇,手段凶狠果斷。

一個人幼時與成年後性情大變,中間七年,可想而知。

當初他得知陸曈身份時,心中便已經生疑。

陸曈自言是被路過的師父帶走,但既是隨往學醫,為何不告知家中一聲。何況九年前陸曈隻是稚弱幼童,陸家也並無醫理傳承,何故看重天賦一說。

恐怕,當初莫如芸並沒有給她與家中告彆的機會,至於帶她離開,也並非傳授教徒,而是作為試藥工具。

試藥工具。

他閉了閉眼,心口有刹那的窒息。

紀珣上前兩步,拉起陸曈的手,常進還未阻攔,就見他一把撩起陸曈的衣袖。

“紀醫官……”林丹青喊道。

紀珣並未所覺,隻定定盯著眼前。

撩開的衣袖至肘間,沒有一絲斑疹,女子的手臂很是細弱,如一截伶仃的梅樹花枝,其上一條長長疤痕,猙獰地昭示著。

紀珣瞳孔一縮。

“疤痕還在……”他喃喃。

黃茅崗圍獵場上,陸曈被戚玉台惡犬咬傷的傷痕還在。

一瞬間,紀珣心中明了。

自陸曈被咬傷後,他給了陸曈很多神仙玉肌膏。

神仙玉肌膏是他%e4%ba%b2手所做,不敢說用完疤痕毫無遺跡,至少會淡化許多。當時在醫官院,他見陸曈疤痕不見好轉多問了幾句,陸曈回他說藥膏貴重不舍得用,所以他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