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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35 字 2個月前

你說謊的本事退步了。”

他的眼神太過逼人,陸曈竟無可抵禦,隻好後退,試圖躲開。

下一刻,卻被攥著手腕,猝不及防拉近他身前,

他與她距離很近,或許怒到極致,漆黑長眸裡竟有危險之意閃動,呼吸相聞間,陸曈瞧見他垂下的長睫,燈影下曖昧而生動。

“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門外的寒風呼嘯著吹過山頭,桌上火苗將熄未熄,青年身上銀色刺繡被晃出一層綺麗冷澤,比這更耀眼的是他的眼睛,像落梅峰夏夜的星,溫柔又鋒利,照著她無所遁形。

陸曈不說話。

裴雲暎緊緊盯著她,眸中已帶幾分惱意。

他知道陸曈一向很能藏。

初見時,他就看出陸曈並非表麵乖順。後來數次相交,陸曈在仁心醫館坐館,他盯上她,她每次都能巧妙應付。真話謊言摻雜在一起分不清楚,每一次都叫她逃走。

殿前司審刑室中,刑罰花樣百出,他一向很會逼供,也見過無數犯人,偏對這個最厲害的束手無策,打不得罵不得,逼問至最終處,都是他讓步。

一次又一次,她吃定了他。

油燈拉長的影子落在牆上,纏綿又悱惻。

屋外雪月清絕一片,幽暗光線中,青年眼底怒意漸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浪潮,眸色晦暗不明。

他盯著陸曈,忽然俯身靠近。

陸曈微微睜大眼睛。

二人距離很近。

絕對的寂靜裡,對方近在眼前,觸手可及。青年眉眼鋒利分明,明亮雙眸映著她的影子,她能感覺到對方溫熱呼吸和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氣,冰涼的、溫暖的、柔和似片濕雲。

她僵在原地。

那張紅潤的、漂亮的薄%e5%94%87漸漸逼近,幾乎要落在她%e5%94%87間,濃長睫毛的陰影覆蓋下來,猶如蝶翼,朝著她慢慢低頭,隻剩一絲微妙距離。

裴雲暎的視線落在陸曈身上。

她直勾勾望著他,似乎有點驚訝,但竟沒反抗亦或後退。總是平靜冷清的眼眸裡,有淡淡漣漪,仿佛隱忍。

讓人想起先前新年夜那一日,她在煙火下的院落裡望過來的眼神,倔強又孤勇。

心中忽而掠過一絲不忍。男子視線仍緊緊盯著眼前人,將%e5%90%bb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到底不忍逼她。

陸曈一愣。

驀地,他鬆開陸曈的手,站直身子,喉結微微滾動一下。

雪屋燈青,山間兒女,方才旖旎與溫情漸漸褪去,兩個人回過神,彼此都有些一絲微妙。

陸曈望向他,心中鬆了口氣之餘,又掠過一絲極輕的失落。

他回頭,低頭盯著她,眼神不再像方才那樣咄咄逼人,卻仍帶了幾分冷意:“還是不肯說?”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盯著陸曈,半晌,道:“行,不想說就算了。反正我已經知道了。”

陸曈:“你!”

他揚了揚手中彩絛。

陸曈驟怒,試圖伸手去奪,卻撲了個空。

“從前我不知你心思,現在知道了,就絕不放手。”他把彩絛繞在指尖,沉默不語地看了她許久,一字一句道:“陸曈,不管你搬出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再相信。”

陸曈頭疼欲裂。

裴雲暎此人,最是難纏,從前他們交手時,就像甩不掉的影子,他最擅長發現人隱瞞的錯漏,深藏的弱點,對準命門步步緊逼。從前是他對她遷就退讓,到了眼下,一交手她就已泄露底牌,他要追究起來,實在毫無還手之力。

半晌,陸曈憋出一句:“自以為是。”

“陸大夫。”裴雲暎不以為意,一雙漆黑眼眸平靜深邃如落梅峰夜雪,泛著點涼,深靜又溫柔。

“與人有情一事,是你教會我的。所以你不妨再教教我,如何與人廝守。”

廝守。

分明是放狠話的語氣,偏偏說的話卻如此動聽,陸曈心中一跳,隻能努力瞪著他,勉強嘴硬:“誰要和你廝守?”

“你總會承認。”

她氣怒,僵硬站在原地,隻覺人好似被分成了兩個。一個在暗處,為這明朗的、燦然真摯的情意而心動,竊喜於這份兩情相悅。一人卻在更高處冷眼旁觀,嘲笑她這沒有結果的、渺然無終的結局。

腳下傳來寒冷涼意,方才下榻時太過著急,陸曈沒穿鞋,落梅峰上雪夜冰涼,此刻寒氣漸漸襲來。

正僵持著,眼前一花,身子驟然一輕,陸曈愕然抬眸,發現裴雲暎竟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他動作很利索,懷抱卻很柔和,抱她抱得輕而易舉,格外輕鬆。

“你……”

“你要站到什麼時候?”他抱著她往榻邊走去,“著涼了未必有藥。”

他把她放在榻上,陸曈坐直身,警惕盯著他。

裴雲暎嗤道:“你以為我要乾什麼?”

陸曈:“你離我遠一點。”

裴雲暎什麼都沒做,但這也足夠令人緊張。她怕自己淪陷在這雙深邃雙眸裡,她從不知自己是這樣抵擋不住誘惑的人。

裴雲暎低頭,遞給她一方棉帕:“不擦汗了?”

他這麼一說,陸曈才反應過來,方才是要從醫箱中拿帕子的。

她一把奪過帕子,擦拭額上的汗來。

方才剛做了噩夢,之後又被他步步緊逼,仿佛打了一場惡戰,心中沉沉浮浮,此刻再看,竟已出了一身汗。

額上的汗順著麵龐沒入頸肩,她便也順著頸肩往下擦,衣領鬆懈處,膚色瑩白如玉,像透明的雪白花瓣,燈色下泛著淺淺光痕。

裴雲暎垂眸看著,眸色稍稍一動,忽然轉過身去。

陸曈並無所覺,隻看他突然背過身去,三兩下擦好汗,把帕子攥在掌心,道:“我要睡了。”

他回過身,望著她勾%e5%94%87:“你現在睡得著嗎?”

短短一夜,大起大落,說實話,的確睡不著。

想到方才之事,心中更是羞憤,更氣怒於被人發現心思的難堪。

“我睡得著。”她切齒,“不勞你操心。”

言畢,合衣躺了下來,如方才一般,將後腦勺對準他了。

裴雲暎盯著她,燭火燈色映著他乾淨的眸,卻未如從前燦爛明亮,宛若深潭幽靜。

片刻後,他把油燈往裡推了推,也如方才一般,在床邊躺了下來。

門外雪如飛沙,風聲翻濤。屋中卻燈火搖曳,照著窗外梅影,寒色靜謐。

陸曈背對著他,聽到對方的聲音傳來。

“蘇南疫病結束,你不會留在醫官院了吧。”

陸曈一怔。

她進醫官院,本就是為了接近戚家,如今大仇已報,再留下去也無意義。她其實並不喜歡醫官院,皇城內的日子並不自由,有時候見的越多,反而失望。

裴雲暎開口,語氣散漫:“若你不想留在醫官院,回西街坐館也不錯。或者……你不想待在盛京,回到蘇南,或是常武縣,行醫或是做彆的,也算不錯出路。我陪你一道。”

陸曈默了默,道:“你瘋了?”

他是殿前司指揮使,前程大好,縱然有裴家拖後%e8%85%bf,可新皇明顯對他偏愛重用,放棄榮華富貴做這種事,得不償失。

他不甚在意地一笑:“反正你對付瘋子很有經驗。”

陸曈不語。

裴雲暎手枕著頭,宛如尋常家話。

“梁朝不止盛京一處繁華,你也隻到過蘇南和常武縣。趁現在不妨多出去走走,對你積攢醫理也有好處,我大事已了,也無牽掛,你應該不介意帶上我。”

“我可以陪你回常武縣或是蘇南,你想繼續開醫館就開,再買一處宅邸,像仁心醫館院中種點草藥……”

他說得很平靜。

風在外頭呼嘯,窗外一片月白。他的話光是聽著也生出期盼,似好景春日,令人生出向往。

陸曈眼眶慢慢紅了。

她做完一切,她步步走向泥潭,安靜地等待泥水慢慢沒過發頂將她吞沒,卻在最後一刻看見有人朝她奔來。

他跪倒在岸邊,讓她看沿岸花枝燈火,遙遙伸出一隻手,對她說:“上來。”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她很想抓住那隻手。

卻怎麼都抓不住。

眼淚無聲劃過麵龐,將枕頭浸濕,她背對裴雲暎躺著,忍著喉間酸意,一言不發。

屋中沉寂下來。

四周再無聲息,裴雲暎抬眸看了一眼床上:“你睡了嗎?”

榻上人沒有回話,仿佛熟睡。

他垂下眸,跟著閉上了眼睛。

……

這一夜很是漫長。

不知是不是被裴雲暎打岔,亦或是被彆的事占據思緒,再睡下後,陸曈沒再做噩夢。

醒來時,天色已亮。

陸曈起身,桌上那盞油燈已燃儘了,屋中一個人也沒有。

她推開門,門外風雪已經停了。

漫山大雪壓彎梅枝,落梅峰上一片銀白,隻是天仍是黯黯的,堆著萬重濃雲,一如既往地蕭索。

陸曈站在門口,恍惚一瞬。

她在落梅峰上待了七年,落梅峰的雪早已看過千遍萬遍,然而不過在盛京去過兩年,再回來後,竟已覺出不習慣。

習慣果真是可怕的東西,它能改變一切。

陸曈抱著藥筐,往紅梅樹下走。

芸娘愛在屋前的空地栽種毒花毒草,紅梅樹下這片種的最多。

如今赤木藤已經枯萎,但既上落梅峰,無功而返總是不好,陸曈想著,若能再這裡帶回去一點草藥也行,不管毒性如何,或許也能給新方增添一點材料。

待走到紅梅樹前,原先蓬勃藥草如今被大雪壓得七零八落,不複往日繁盛,隻剩下潦倒幾叢,孤零零地聳立著。

陸曈心中歎息。

兩年已過,哪怕是最毒的藥草,也需精心侍弄,無人照看,就會枯萎。

她把藥筐放在一邊,半跪下來,將尚還完好的花草一株一株仔細采摘下來收好。

這裡的藥草實在剩下不多,她很快摘完,正欲離開,忽然間,目光瞥見樹下一點豔色,不由一頓。

七倒八歪的白雪中,隱隱出現一點嫩黃。

這黃色在雪地裡很突兀,陸曈眉頭微皺,幾步上前,彎腰伸手拂開雪堆,待看清那是什麼,一下子愣住了。

“黃金覃?”

“怎麼……”她難掩驚愕。

落梅峰上,芸娘隻種毒花毒草。

無毒藥材於她無用,不必搬到落梅峰上。

有一次芸娘得到一把黃金覃的種子,此花生長於西域,珍貴無毒,相反,可解熱毒。芸娘要把那袋種子扔掉,陸曈背著芸娘又偷偷撿了回來。

她把種子種在屋後,認真澆水,每日都去看,但那黃金覃遲遲未長出來,她心中奇怪,挖開泥土,發現種子早已爛在泥中。

芸娘倚在門口,冷眼瞧著她動作,盈盈笑道:“黃金覃畏寒喜熱,落梅峰上是長不出黃金覃的。”

“小十七,你怎麼白費力氣?”

陸曈抿%e5%94%87不語,心中越發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