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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63 字 2個月前

撂擔子。”

崔岷心頭一悶。

當時滿院目睹的眾醫官,如今倒成了人證。

她根本早已算好一切!

怒到極致,崔岷反而平靜下來,對著陸曈,語氣終是忍不住軟了幾分。

“陸曈,要怎麼做,你才願意補上方子中錯漏?”

他已沒有彆的路可走,若戚玉台不能在祭典前恢複清醒,戚家會拿他妻兒要挾……

女子歪頭看著他,似在認真思索。

片刻後,她點頭,聲音爽快:“隻要崔院使現在向天下人說明,當年所書《崔氏藥理》,乃竊取自前院使醫方手劄《苗氏良方》所著,且承認當年陷害前副院使之罪,告訴大梁所有人,你就是個沽名釣譽的騙子……”

“我就放過你。”

此話一出,苗良方神色一頓,並無驚喜。

崔岷卻臉色鐵青。

她果然還是為了苗良方一事而來!

“不可能。”崔岷斷然開口,拒絕的同時,心中又浮起一絲荒謬。

這女子十分年輕,遇事冷靜,從前他覺得她是沒有背景的紀珣,亦或是更懂審時度勢的苗良方,如今看來,她與他們二人都不同。

崔岷在醫官院呆了二十年,從一個藥鋪小夥計到如今院使,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處處受人欺淩的低賤窮人,自詡對人心中欲望了如指掌,尤其是這樣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唯獨對陸曈,他處處看不透。

說她清高,卻在裴雲暎和紀珣二人間盤旋糾纏,說她貪婪,卻不自量力地與太師府作對。

“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他強撐著,努力不讓自己在對方麵前一敗塗地,想要阻止她這粗暴的、近乎同歸於儘的複仇。

“戚玉台的病情,全盛京人都不知道。”他微微喘了口氣,“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你以為你能活得了嗎?”

就算報複了自己,陸曈也會被太師府解決的,她到底明不明白?

陸曈牽了牽%e5%94%87,仿佛被他的話逗笑。

“崔院使,你不是活下來了嗎?”

崔岷一怔:“你說什麼?”

空曠長街,遠處的天漸漸白了一線,那一線愈來越亮,愈來愈大,暗色一點點褪去,淡薄白霧裡,擁出一絲日頭金光。有“沙沙”竹帚掃地的聲音響起。

裡鋪也被這點日頭染亮,不再如方才一般昏暗了。

陸曈微微一笑。

“崔院使忘了一件事。太師府需要一個治病大夫,你與我同出身平人,誰去都一樣。”

“我當然不會死。”

她望著他眼睛,輕言細語地開口。

“因為我要將你……”

“取而代之——”

……

天色全然大亮,街口潑下的清水已被清晨的熱氣蒸開,照著一點日頭的金色。

陸曈走到裡鋪前,把風燈滅掉了。

苗良方呆呆坐在凳子上,門前的李子樹下,已沒有了馬車的影子。

崔岷二人已離開了。

他離開前很是狼狽,仿佛被陸曈揭開某個最為懼怕的現實,宛如窮途末路的困獸叫囂。

“我能治好他,這世上並非隻有你們能製出新方。”他冷笑著,視線掠過苗良方時,有莫須有的痛憤與不堪,“戚家不會對你們留情。”

他逃也似地奔向那輛馬車,匆匆離去,宛如逃離無法麵對的泥沼。

門外靜悄悄的,時候還早,街上沒幾個行人經過,阿城和杜長卿還沒過來,銀箏在後院廚房熬粥。

“小陸。”苗良方茫然開口,“剛才,真是崔岷過來了?”

陸曈:“是。”

“噢。”

老先生更茫然了,過了一會兒,輕聲喃喃:“我快不認識他了。”

時日已過去了太久。

十多年來,他在雜亂茅草屋地上醉酒得倒地不起,灶下米袋窘迫得再也倒不出一粒米,一到陰雨天%e8%85%bf骨傷痕隱隱作痛時——

崔岷那張臉總是分外清晰。

他以為他會永遠記住這個將自己害到如今境地的仇人,然而當今日崔岷真正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第一個反應竟是,崔岷看上去如此陌生,與過去全然不同。

至於那些仇恨、那些委屈不甘,在看到對方的這一刻,竟沒有他想象中濃烈。他像看一件陳舊疤痕,雖然偶爾隱隱作痛,但已不再停留。

已是過去的事了。

比起這個,眼下他更擔心另一件事——

“小陸。”苗良方忙忙問道:“剛才崔岷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故意留下有問題的方子,誘崔岷拿有問題的方子給太師兒子治病?”

“你膽子太大了!”苗良方急紅了臉。

戚家是什麼人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是曾想過陸曈能為自己拿回公道,但也不是這樣的法子。

這法子雖能製住崔岷,卻會將太師府一並牽扯進來。

戚清絕不會容忍自己的兒子成為陸曈與崔岷間較量的棋子。

沒人能承接得住太師府的怒火。

“苗先生,”陸曈道:“藥方是在我春試考卷中寫下,春試時,我尚未進醫官院,連太師府有什麼人都不清楚,如何能知道將來戚家公子會犯病呢,還恰好犯的是癲疾?”

苗良方一愣。

這倒也是。

畢竟陸曈在進入醫官院後,有一次旬休時還回來特意向他求證,說明陸曈是進入醫官院後才可能窺出一點事實。

“你是說,這是意外?”

“不錯,先生也知道。我的新藥方一向不夠穩妥。沒想到戚家公子會突然發病,崔岷竟膽大包天直接竊取,連藥方中不足也不曾發現,才會自作自受。”

苗良方仍舊疑惑:“那他怎麼一口咬定是你動手腳?”

陸曈坦然:“喪家之犬,胡亂攀咬,也是自然。”

苗良方聽完,雖覺她說得有道理,但心頭仍有些古怪。

“先生放心,我又對戚家並不了解,怎麼可能提前做局?是他自己虧心事做得太多,業力回報而已。”

“可是小陸,”苗良方擔憂,“如果戚公子一直不好,崔岷繼續發瘋,會不會連累到你?”

“不會。”

她淡淡開口:“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報之以禍。”

“崔岷為惡多年,是該大禍臨頭了。”

……

天色大亮,今日依舊是個晴天。

太師府中,有人坐在窗前。

有人從門外匆匆進門,低聲地稟:“大人,今日清晨,崔院使從府中離開,並未回醫官院,一路去了西街。”

“西街?”

戚清端起桌上茶盞,“去西街作何?”

“跟著他的人見他停在西街仁心醫館前,與先前趕出醫官院的陸曈說了幾句話。怕打草驚蛇,跟的人未敢靠近,不知說的是什麼。”

戚清蹙額。

他知道陸曈。

先是與裴雲暎揪扯不清,使得戚華楹傷懷落淚,後黃茅崗上搏殺擒虎,讓戚玉台也因此丟臉……

他其實並不在意陸曈做什麼,一個無依無靠的平人醫官,隻要戚家想,隨時能將她拿捏在掌心。

之所以對她不動手,是因為其中摻合到裴雲暎。

三皇子如今正試圖拉攏裴雲暎,梁明帝也默許,元貞已經開始著急了。

陸曈,隻是殿前司表明態度的一顆棋子,代表裴雲暎的意願。

裴雲暎已決定支持元堯。

下人道:“崔院使或許是想讓陸曈回到醫官院,一同醫治少爺?畢竟,先前陸曈被停職,是因為舉告崔院使剽竊給少爺的藥方。”

茶盞湊至%e5%94%87邊,戚清低頭呷飲一口,“是啊。”

“大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

戚清沒說話。

如果陸曈說的是真的,崔岷真剽竊了她的藥方,如今戚玉台的病症,或許隻有陸曈能最快對症下藥。

“還有一事……”

“說。”

“跟去的人說,仁心醫館新雇的坐館大夫看起來有幾分眼熟,長得神似醫官院前副院使苗良方。”

“後來打聽了一下,坐館大夫的確姓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苗良方。

這名字太過久遠,戚清沉默思索良久,才漸漸拚湊出一個模糊的印象。

“姓苗?”

“是的。”

他記得那個被趕出醫官院的副院使,一度曾深得宮中貴人們喜愛,一介平人春風得意,在宮中不懂順應時勢,其下場可想而知。

沒記錯的話,苗良方和崔岷是一同進醫官院的。

戚清目光動了動。

陸曈,來自西街仁心醫館,如今苗良方,也在仁心醫館坐館。

苗良方與崔岷間過去曾有舊怨。

陸曈以平人之身進入醫官院。

似是原先混沌模糊的雲霧一刹被吹開,所有一切恍然分明,戚清放下茶盞,忍不住笑起來。

他笑得很沉,仿佛發現了什麼新的秘密,笑得眼角皺紋越發深刻,目色卻如冷箭,罩著一層灰翳的陰影。

原來如此。

原是有備而來。

“平人醫官,竟敢拿玉台做鬥法工具。”

他拿起桌上%e8%84%b1下佛珠,在手中慢慢撚動,語氣竟有幾分激賞:“實在膽色過人。”

窗外日色晴好,屋中一片沉默。

“備車吧。”

下人一愣:“大人是想……”

老者站起身,一雙渾濁的老眼陰沉,麵上卻露出藹然的微笑。

“去西街。”

第二百零一章 見太師

晌午過後,鋪子裡沒人了。

杜長卿帶著阿城回家去了,說是前幾日屋中漏雨,請的工匠今日來補房頂,明日再來醫館。

苗良方也不在,半個時辰前廟口有戶三歲小兒突然腹痛,背著醫箱隨人匆匆出診,不知何時回來。

夏末午後日頭不如先前熾烈,卻仍悶熱難當,西街一個行人也沒有,涼棚下斜躺的野貓不願挪動,偶有一陣風吹過,帶出一絲涼爽。

銀箏望了望門外:“怪熱的,姑娘,我去前頭買兩杯甜漿來喝吧。”

陸曈道:“好。”

長街清淨,這時候沒什麼人來,陸曈坐在裡鋪桌前,隨手翻起紀珣帶來的醫籍,暑日悠閒,漸漸眼皮泛起困意。

門外有動靜聲,一片陰影投映過來,她以為是銀箏買甜漿回來,一抬頭,就見門外走進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老者穿得簡樸,葛衣藤杖,鬢須皆白,行動間不太方便,手裡攥著方絹帕,一進門,就低低咳嗽起來。

陸曈起身,走出藥櫃後,攙扶著老者在桌前坐下。

“大夫,”老者止住咳,望向她道:“近來我總覺頭昏倦怠,夜裡不眠,乏力多汗。勞煩大夫看看。”

說著,伸出一隻蒼老枯皺如樹皮的手,擱在陸曈麵前的軟墊前。

陸曈伸手替他號脈。

裡鋪安靜,片刻後,她收回手。

“因於濕,首如裹,濕熱不攘,脈道難充。”

她站起身,“思慮過度,損傷脾胃,脾失健運,則氣血生化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