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e8%88%94了一下乾涸起皮的嘴%e5%94%87。忙了一整夜,他甚至不曾坐下喝口水。
戚家已同他下了最後時日,大禮祭典時,戚玉台必須清醒地出現在眾人眼前。而如今他連頭緒都找不到,先前的方子對如今的戚玉台毫無效果,可是新方要如何做出……
新方……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崔岷眼睛一亮。
陸曈——
他並不是毫無退路,當初治好戚玉台時,為給自己備下後手,陸曈舉告自己剽竊醫方時,他也隻是僅僅將對方停職。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倘若戚玉台再度病發,至少還有一個人可用。
一語成讖。
他猛地掀開車簾,對車夫道:“去西街,仁心醫館。”
心腹驚訝:“院使是想……”
崔岷鬆手,車簾垂下。
車輪嚕嚕轉動,駛過盛京黑暗與白晝交界之處,心腹遲疑:“可陸曈被停職,心中一定對院使生怨,真的會答應給戚公子治病嗎?”
無人說話。
許久,崔岷開口:“我會說服她。”
陸曈是個天才。
但同樣隻是平人。
所以身為天才的紀珣可以在醫官院無所顧忌,陸曈卻要處處受人欺淩。隻要彆人想,就能輕而易舉將她發配南藥房,被色鬼侍郎占便宜,對咬傷的惡犬下跪。
一道身份,未來全然不同。
他可以給陸曈想要的,有天賦又不甘平凡、自恃才華的平人心中最向往的東西,他再清楚不過。隻要陸曈想,他甚至可以幫她坐上副院使之位。
更何況,還有太師府。
搭在膝頭的手漸漸攥緊,崔岷喃喃。
“……我能說服她。”
……
“沙沙——”
天剛蒙蒙亮時,西街就響起掃地聲。
起得早又愛潔的商販早早開了門,拿竹帚將門前灰塵掃淨,再潑上一盆清水,地麵被衝洗得乾乾淨淨,隻待日頭升起,這裡將會變得潔淨又清爽。
仁心醫館前,木門早已打開,裡鋪正對大門的牆上,掛著麵閃閃發亮的錦旗,一盞風燈擱在木櫃前,把昏暗清晨裝點得越發寧謐。
一輛馬車在李子樹下停了下來。
時候還早,西街大多數商戶門戶緊閉,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從馬車上跳下來兩個人,其中一人穿件褐色長袍,下了馬車後,打量一下四周,瞧見門前牌匾上寫得龍飛鳳舞的“仁心醫館”四字,頓了頓,朝鋪子走去。
門前被清水潑過,潤濕一片,崔岷提袍,以免袍角被汙塵沾濕,邁過石階,走進醫館。
醫館無人,左右兩間鋪麵打通,藥櫃很大,靠牆四麵擺得整整齊齊,桌上堆著幾冊醫籍,一隻風燈靜靜亮著,朦朧昏黃的光把藥鋪清晨暈染得昏暗無比。
“請問——”
崔岷提高聲音:“有人在嗎?”
並無人應。
他皺眉,又喊了兩聲。
忽地,從鋪子更深處,傳來一聲“哎”的應和聲,緊接著,像是有什麼重物在地上戳動,發出“咚咚”悶響,隨著這聲音走近,氈簾被掀起,從裡頭鑽出個人來。
這人一身粗布麻衣,滿頭花白頭發以布巾束起,杵著根拐杖,行走間一瘸一拐,似隻不夠靈活的田鼠,腳步都帶著絲蹣跚的快活,嘴上直道:“剛才在院裡收拾藥材,這位——”
他走近,整個人在燈色中漸漸清晰,熟悉的眼睛鼻子嘴巴,五官卻拚湊成一張陌生的臉,像是打算說些什麼,卻在看見崔岷的臉時瞬間啞然。
這是……
崔岷腦子一懵,一刹間,失聲叫了起來。
“苗良方!”
苗良方僵在原地。
天還未全亮,黑夜與白晝的分界尚且混沌看不清楚,那片濃重白霧似要包裹萬物,風燈裡,暗沉黃光卻像是要照亮一切,冷冰冰的,把二人麵上每一絲怔忪與驚惶都照得無所遁形。
一片凝滯裡,又有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苗先生。”
氈簾被人掀起,陸曈從後院走了出來。
看見崔岷,女子目色一怔,似是也意外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不過很快,她就平靜下來,把手中簸箕裝著的草藥往桌上一放。
“崔院使。”
陸曈繞過裡鋪小幾,款款走到他身前站定,溫聲開口。
“你終於來了。”
第二百章 取而代之
四麵一片寂靜。
崔岷死死盯著風燈前的臉
那張臉……那張臉仍是記憶中的模樣,卻又與記憶中全然不同。
烏發生出花白,光潔皮膚布滿褶皺,胡須不知何時已長長了,堆在下巴,即便梳理也顯得淩亂無章。
這張臉應當過得不好,滿載風霜滄桑,微蜷的%e8%85%bf邊支撐一截掉了皮的拐杖,衣裳也是粗糲麻布。
這張臉又似過得很好,眉眼間不見鬱氣沉沉,方才從氈簾後傳來的應和聲盈滿快樂,縱是此刻相見,麵上也隻有怔忪,不見憤懣。
他僵在原地。
這是他昔日的摯友——
苗良方。
心腹在馬車下等候,崔岷聽見自己的聲音,飄渺得不甚真切。
“……你為何在這裡?”
苗良方張了張嘴,陸曈已自然地接過話頭:“他當然在這裡,苗先生是仁心醫館的坐館大夫。”
“坐館大夫?”
崔岷隻覺荒謬。
“他是罪臣,怎麼能坐館?”
“為何不能?”
陸曈微微笑著,語氣依然平和,“當年苗先生被趕出醫官院,醫官院對他的懲罰這一條裡,可從不曾說過將來不可再度行醫。”
崔岷一頓。
是沒有說過。
可是……
怎麼會呢?
十多年前,苗良方被趕出醫官院,他也曾令人暗中打聽對方的消息。
曾紅極一時、春風得意的天才醫官在跌入穀底時,並未有任何奇跡發生。苗良方也曾求過往日好友,但一介得罪了人的平人醫官,又有罪名加深,沒人會冒著風險拉他一把。
他就如一棵不小心闖入貴人花圃的雜苗,輕描淡寫間,就被人除去了。
崔岷知道後來的苗良方過得落魄,酗酒、瘸%e8%85%bf、整日渾渾噩噩度日,與叫花子混在一處,漸漸的也就不在意此人了。
他沒有趕儘殺絕,仍留對方一條生路,是看在當年二人同在藥鋪打雜的昔日情分。他希望苗良方活著,但不要活得太好,如無數忙忙碌碌庸人一般,漸漸化作一顆腐舊塵埃。
許多年過去了,崔岷再也沒見過苗良方,他以為對方早已湮滅在殘酷世情中,或許是死了。“苗良方”這個名字,隻偶爾在他午夜不寐的某個瞬間突然驚現,如一個虛假的幻覺,漸漸被他拋之腦後。
未曾想他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沒有墮落,沒有消沉,男人看上去發福平庸,卻比多年前尚年輕時更加平和。
“你……”
苗良方回過神來,像是也從方才的怔忪中驚醒,往日恩怨且不必說,他隻下意識往前一步,盯著崔岷冷冷開口:“你來乾什麼?”
“崔院使是來找我的。”陸曈道。
“不錯,我來——”
崔岷忽然一頓,再次看向麵前二人。
裡鋪風燈昏暗,那點微弱的光卻把二人麵上細微神情照得格外清楚。
苗良方站在陸曈前麵,是一個庇護的姿勢,二人間言談神情皆是%e4%ba%b2近,似是熟悉之人。
突然間,一個荒謬的念頭浮上心頭。
“……你們是一夥的?”≡思≡兔≡網≡
苗良方一怔,不明所以。
陸曈卻含笑不言。
崔岷駭然後退兩步。
陸曈與苗良方二人看上去分明是舊識,可這二人是何時認識的?
是這幾日陸曈被停職回西街之時,是前些日子黃茅崗陸曈受傷之時,還是陸曈剛進醫官院之時?
他沒將西街放在眼裡,仁心醫館更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破落醫館,他隻知道裡麵有個坐館老大夫頂替了陸曈的位置,但從沒人告訴過他那個坐館大夫是誰?
崔岷看向苗良方:“你何時開始在這裡坐館?”
陸曈代替苗良方回答:“春試之前就在了。”她問:“崔院使怎麼會突然前來,莫非……戚公子又發病了?”
聞言,崔岷臉色陡變。
她竟然猜到了!
不對,或許不是猜到,而是……
陸曈是苗良方的人,就絕不可能毫無目的進醫官院,苗良方與他宿有冤仇,唯一的可能,陸曈進醫官院,就是為了替苗良方向自己複仇。
春試中的十幅方子、書房裡看似認真的指出錯漏,那毫無根據的、欲蓋彌彰的指證……
原來都隻是她精心布好的一出局……
他早已身在其中!
一陣惡寒從心底驟然生出,昨日疲憊一夜的身軀搖搖欲墜,而他的腦袋痛得仿佛要裂開。崔岷睜大眼睛,布滿細細血絲的眼球瘮人,使得那張素日溫和的臉看上去有幾分猙獰。
“你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留下有問題的方子誘我上鉤,就是早已料到今日!”
他恍然大悟。
為何戚玉台的病明明已接近痊愈,又陡然重發。為何原來不曾出現的脈象,如今統統出現。他找不到一絲頭緒,連治病都尋不出方向,隻因這一切本就是陸曈留下的陷阱。
他中計了!
苗良方皺眉:“你在說什麼?”
陸曈卻從苗良方身後往前走了幾步,望著他失笑。
“是不是故意,很重要嗎?將彆人所有之物據為己有,遲早有一日會付出代價。”
她黑亮的眸凝視著崔岷,目光裡似含無限譏誚。
“崔院使,就算春試考卷上的藥方有問題,就算在你藥室中,我所言材料有所錯漏,隻要你不曾生出覬覦之心,甚至隻要在做這件事時,順帶提一提我的名字,今日便不會落到如此被動下場。”
“這麼多年,還是隻會同一招。看來——”
“你不僅卑劣,而且愚蠢。”
平淡的話,卻如悶鼓雷擊,重重捶在崔岷心頭。
他幾乎要踉蹌一下。
昔日友人站在裡鋪裡,他不知道苗良方究竟知道多少,亦或是此事本就由他一手造成,隻是本能地不願在苗良方麵前丟臉,崔岷咬牙,看向陸曈,壓低聲音道:“陸曈,你為了對付我,為了報複當年之事,竟敢對太師公子動手,你完了,他也跑不了。”
陸曈與苗良方是衝著自己而來,卻把戚玉台作為這場局中棋子,那可是太師府唯一嫡子!
竟被一低賤平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戚家豈能善罷甘休?
“戚家絕不會放過你們……”
“你這是找死!”
“這與我何乾?”陸曈驚訝,“方子是崔院使%e4%ba%b2自研製,這一點,當初當著醫官院眾醫官停職時,就已是塵埃落定的事實。”
她微笑:“院使身為醫官院之首,總不能一出問題,就往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