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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52 字 2個月前

解釋?”

崔岷從容道:“白及、胡麻、淡竹瀝、黃柏、柏實、血竭……都是常用藥材,藥單上尚有其他藥草,陸醫官隻單將這幾樣提出來,未免有失偏頗。”

“何況,”他話鋒一轉,“當日我隻問陸醫官春試藥方,因藥方有所差損,也為陸醫官行診時貿然寫下新方,行醫製藥理應謹慎,是為醫官院著想。至於陸醫官所言藥方……當日我並未聽過。”

陸曈目光一寒。

周圍的醫官們看向她目光霎時不同。

陸曈與崔岷間言談藥方之時,並無他人在場。然而一個是醫官院中高風承世、醫術博達的院使,一個是年輕衝動、連太醫局都沒進過獨自學醫的新進醫官,眾人總是更偏向前者一些。

曹槐麵露不屑,驟然開口:“陸醫官真是想出頭想瘋了,僅憑隨意猜想就妄圖汙蔑院使。也不瞧瞧院使是誰,院使當年能寫出《崔氏藥理》,醫道見識遠在你之上。”

“你口口聲聲說竊取,也過於自負了!”

一個平人醫女,寫出幾味方子便以為自己醫術天下第一,說些捕風捉影之事。是想往上爬想瘋了,拿張莫名其妙的藥單就能說人竊方,殊不知天下間方子本就都是由些常用藥材組成,隻要上頭所有,豈不是皆可為方?

簡直荒謬。

陸曈站在院中,眸中怒火衝天,獨自被指責,顯出幾分平日沒有的狼狽來。

曹槐趁勢開口:“院使,陸醫官先私自翻看禦藥院藥單,其罪第一,後對您汙蔑中傷,此為其二。此等失德之人,怎能留在醫官院敗壞名聲?還望院使按令嚴懲,以儆效尤——”

林丹青:“不可!院使,陸醫官也是一時心急。”她拉了一把陸曈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快認錯。”

陸曈冷著臉不肯開口。

崔岷居高臨下看著麵前人,女子站在刺眼日頭下,大熱的天無樹遮擋,臉色微微發紅,不知是氣的還是曬的,隻望著他的目光如有刻骨仇恨,攥著藥單的指節發白。

還是太年輕了,沉不住氣。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挺直近來因忙碌微躬的腰板,不疾不徐地開口。

“同事之人,不可不審查也。曹醫官說的對,陸醫官未經求證一味誤解我事小,將來若以此為憑,醫官院風氣必大亂也。”

“所謂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盜賊者傷良民。我雖看重陸醫官醫道天賦,卻也不能一味縱容。規矩既設,理應遵循。”

“來人,”他淡道,“減去陸醫官奉旨名冊,即日起,陸醫官暫停職三月,三月後,再做裁奪。”

林丹青一驚:“院使慎重!”

曹槐卻陡的大喜:“院使英明!我等可不想與這樣急功近利的小人為伍!”

醫官們悄聲議論,唯有陸曈執拗地盯著他,日頭下如一尊筆直塑像,僵硬不肯低頭。

“陸醫官,可有異議?”崔岷淡然望著她。

暫停職三月,卻沒說三月後可回到醫官院,或去或留,隻在崔岷一念之間而已。

陸曈定定看了他半晌,片刻後,緩緩低下頭顱,聲音忍耐。

“沒有。”

……

院中眾人漸漸散去,一場鬨劇就此落幕。

陸曈回到宿院,一言不發推門走了進去。

木櫃門全被打開,她把衣裳一件件疊好,裝在攤開的包袱皮裡,林丹青一腳跨進屋門,急急按住她收拾行囊的手。

“陸妹妹,”她急道,“你先彆急著走,此事並非全無轉圜,我同你再一起求求院使,停職可不是好玩的。”

陸曈手上動作一停,轉頭問:“你認為,我剛才在院中說的是假話?”

“這……”

林丹青語塞。

如果隻是僅憑相似藥方就要定崔岷剽竊之罪,未免太過勉強。何況雖然盛京上下議論戚玉台或得癲疾,但真相究竟是何並無人知。

癲疾又豈是那麼好治的?

如今的戚玉台,已在司禮府證實流言是假。

林丹青不解,陸曈平日也不是衝動之人,怎麼今日隻是聽到戚玉台痊愈的消息,就拿著一張藥方質問崔岷。

好歹也多湊點證據再說啊!

她勸道:“不論如何,你想用藥方證明院使剽竊一事是不可能的。”她壓低聲音,“彆說醫官院,就算戚家也不會承認戚玉台罹患癲疾。若被他們知道你當著眾人麵言說,事後恐怕會惹來麻煩。”

陸曈默然。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

她一副咬死也不肯低頭模樣,林丹青暗暗發急:“你就去服個軟,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不了先留下來,日後再慢慢找證據。”

“不必。”陸曈打斷她的話,低頭繼續收拾床上行囊,“你也不必為我奔走,費心進了醫官院,為我丟職不值得。”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她說,“我回西街坐館也是一樣,醫官院的俸銀也並不比醫館多多少。”

她說得堅決,林丹青也再勸不動,隻好坐在一邊,呆呆望著她收拾行囊的動作。

“這醫官院,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個說得上話的人。你走了,夜裡零嘴都無人可分。”

她悵然,“難不成要我分給牆裡打洞的耗子精?你這一回去,一想到一人一鼠共處一屋還怪惡心的,也不知老鼠藥究竟起沒起效。”

窗外豔陽高照,宿院屋中明亮的一絲陰暗狹隙也無。

陸曈望了外頭的日頭一眼。

夏日的光照在窗前綠樹上,枝葉濃綠,一片繁密。可再過幾月,待到秋日,花盛不再,隻餘淒涼。

她收回目光。

“彆擔心。”

陸曈起身,走到木櫃前,把四隻瓷罐一一放進醫箱,又重新鎖上。

“不過死期將至而已。”

第一百九十三章 店慶

時值暑日,烈陽炎炎。

西街午後行人不多,仁心醫館門口李子樹下卻好不鬨雜。

門前聚攏一堆破舊雜物,杜長卿拿著張粗糙圖紙,邊搖扇與銀箏商量門前新藥櫃要擺在何處。

隔壁修鞋匠一家搬離西街了,原先的鋪子便空了出來。

自打杏林堂關門大吉後,西街隻剩下仁心醫館一處藥鋪。苗良方醫術比從前杏林堂坐館的周濟好得多,他又體貼百姓艱苦,挑著便宜藥材撿,藥到病除,診銀也不貴,來仁心醫館看診的病人一月多過一月,有時人多了,在門口排起長隊,原先的小醫館就顯出狹窄。

恰好修鞋匠要搬走,杜長卿就將隔壁鋪子一並租下打通,仁心醫館霎時寬敞許多。

阿城提著幾筒薑蜜水從遠處走來,恰好見一輛馬車在仁心醫館門口停下,馬車簾被人掀起,阿城定睛一看,喊了一聲:“陸大夫!”

醫館裡幾人同時轉頭。

陸曈跳下馬車來。

甫站定,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掠過一道鮮麗身影,銀箏抱住她又跳又笑:“姑娘,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小陸回來了?”苗良方搖蒲扇的手一停,忙拄著拐棍從裡鋪出來。

陸曈下了車,馬車夫也跟著下來,幫忙把車上東西卸下。

杜長卿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詫然問道:“……這不到旬休日,醫官院給你假了?”

陸曈含混地點一下頭。

原是如此。東家把手裡圖紙疊好揣進懷裡,一麵跟著走進裡鋪,哼道:“還怪會給人驚喜的……先進去喝點水吧,看這熱的!”

陸曈依言進門,眾人跟了進去,唯有苗良方視線落在門外馬車上卸下的一乾行李上,神情閃過一絲疑惑。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網⑨友⑨整⑨理⑨上⑨傳⑨

待進屋,阿城把剛買回來的甜漿遞給陸曈一筒,陸曈在裡鋪桌前坐下,鋪子裡比外頭涼爽得多,濃烈藥香使人心神安適。

苗良方靠著藥櫃,一麵替她打著扇,一麵道:“小陸這次回來,包袱比上次回來多啊。醫官院是給公休了?”

銀箏眼睛一亮:“姑娘是不是這次要在醫館多待幾日?”

陸曈喝一口甜漿,冰涼糖水驅散夏日燥意,她低頭:“我要在醫館待三月。”

眾人一愣。

苗良方搖扇子的手一停,試探地開口:“可是這假……”

“不是休沐,我被停職了。”

屋中陡然安靜。

半晌,杜長卿掏了掏耳朵,疑惑問阿城:“我是聽錯了?陸大夫剛才說什麼?”

“我被停職了。”陸曈再一次強調。

這回被聽清楚了,銀箏放下手中竹筒,愣愣開口:“……為什麼啊?”

陸曈默然一瞬,語氣依舊平靜,“我私自查看了醫官院發給禦藥院的藥單,行舉違令,所以被罰停職三月。”

杜長卿扭頭看苗良方:“還有這規矩?”

苗良方捋了把胡子沉思:“依稀……好像……似乎……確實有這麼一條。”

“不是。”杜長卿沒好氣看一眼陸曈:“那你好端端的看那玩意兒乾什麼,閒得慌?”

“就是好奇。”

“哪那麼多好奇……”他還要再嘮叨幾句,被阿城打斷:“陸大夫,那三月後你還會回醫官院嗎?隻是停職沒罰你彆的吧?我聽說皇城裡犯了錯要打板子,他們打你了嗎?”

陸曈莞爾:“沒有,隻是停職。”

眾人長舒口氣。

銀箏想了想:“停職就停職吧,也就是三個月俸銀的事,回頭叫杜掌櫃給補上就是。本來嘛,就算姑娘不回,過幾日也想給醫官院傳個信,想叫姑娘回來一趟的。”

“為何?”

“再過五日,是仁心醫館開張五十年。杜掌櫃把相鄰鋪子租下打通,這幾日正忙著布置,就等著那一日開張,姑娘回來得正是時候,醫館能走到如今,姑娘功不可沒,既要慶祝,怎麼能少了功臣?”

杜長卿冷眼聽著,哼哼兩聲:“怎麼?我聽著倒像是陸大夫才是東家的味兒?”

銀箏叉腰:“沒有姑娘,杜掌櫃的醫館,頂多也就隻能辦場四十九年的慶功宴了。”

“喂!”

“好了,都彆吵了。”苗良方抬手製止他們爭吵,“小陸既然都回來了,就安心住下。我一人坐館有時正嫌忙不過來,剛好替我一下。那後屋還得收拾,這次住的時間久些,瞧瞧小陸差什麼,這幾日補上。”

銀箏聞言一合掌:“說的也是,那我先去給姑娘收拾收拾屋子,姑娘,”她一掀氈簾,邊囑咐陸曈,“你剛回來,先在鋪子裡歇歇,待我鋪好床再進來。”

陸曈應了。

杜長卿又問了幾句,見陸曈興致不高的模樣,便沒追問,帶著阿城又去隔壁收拾了——鞋匠的鋪子剛騰出來,還得重新布置藥櫃桌椅。

陸曈坐在桌前,慢慢地喝著手裡甜漿,裡鋪此刻並無病人看診,苗良方往藥櫃的椅子上走了兩步,忽然又轉過身來,一瘸一拐走到陸曈對麵坐下。

“小陸,”他望著陸曈,壓低聲音道:“你老實告訴我,你之所以被停職,是不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