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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89 字 2個月前

崔岷才如此忙碌。

未料今日不同。

“院使今夜沒來醫官院,是不是戚玉台病好了?”林丹青問。

“或許吧,”陸曈道:“都這麼久了。”

林丹青點頭:“也是。”

她吃完最後一塊茉莉香餅,拍拍手上餅屑,起身去梳洗,邊道:“這幾日屋裡也不見動靜,真奇怪,老鼠藥都放下去了,好歹也給我瞧瞧一具屍體,這風平浪靜的,不會醫官院的耗子都成了精,還學會自己配解藥了吧?”

這話揶揄,陸曈也被她逗笑。

“怎麼會?”她合上書頁,“既已吃藥,不妨耐心等一等。”

“遲早……都會鬨肚子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竊他人美

又過了兩日,盛京發生了件大事。

豐樂樓大火案後,一直不曾露麵的太師府大公子重新出現了。

戚玉台出現在司禮府門口,路過門廊時許多人都瞧見了,見到的人說,除了臉色蒼白消瘦了些,行為舉止並無異常。

陸曈剛到宿院飯堂,捧著碗才坐下來就聽見鄰桌的醫官們議論。

“我就說,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就瘋了。多是當時大火一起,戚公子受了驚嚇,被訛傳成什麼樣子?”

“太師大人也真是好脾性,被人如此造謠都不生氣。前幾日我回家,連不管事的舅舅都問我太師公子是不是罹患癲疾?真是人言可畏!”

陸曈低著頭,用筷子攪著碗裡米粥,林丹青放下饅頭,將信將疑看向說話人:“真好了?”

“那還能假?戚公子眼下好得很,再者,太師府今日一大早令人送了謝禮感謝院使,我看,應該也是痊愈了!”

“啪嗒——”

陸曈擱下筷子。

林丹青轉頭看她:“陸妹妹?”

陸曈站起身,把粥碗一推,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林丹青忙叼著饅頭跟了上來,在她身後急急開口:“我知道你不高興,誰知他這麼快就好了……但你不能表現得如此明顯?醫官院裡多%e8%88%8c之人數不勝數,當心被人瞧見背後嚼你口%e8%88%8c——”

陸曈打斷她的話:“近來往禦藥院送的藥單在哪裡?”

林丹青一愣,“在醫案庫裡,怎麼了?”

陸曈掉轉頭,頭也不回地往醫案庫走。

林丹青趕緊跟上。

待進了醫案庫裡,最外頭的架子上放著一疊卷冊,陸曈扯出一卷單冊翻看,林丹青一頭霧水,“陸妹妹,你這是乾什麼,這藥單不許醫官翻看,你好歹關個門……”

醫官院辨證開方,有時換用新藥藥材不夠,須去禦藥院討用,所批藥材皆記錄在冊。但無特殊原因,醫官是不允隨意翻看的。

陸曈翻了幾頁,動作忽然一停,緊接著,抽出其中一張藥單,轉身就往外走,林丹青嚇了一跳:“哎,你擋擋……”

“院使現下在何處?”她問。

林丹青回答:“在他自己房中,今日不入宮,早晨還有醫官看見他了,你要做什麼?”

陸曈握緊藥單,神色隱現怒意。

“找他對質。”

……

書房外,崔岷正負手而立,看著太師府的下人將木箱搬進房中。

木箱沉重,箱蓋被打開,叫人一眼能看清裡頭放著的東西,多是些孤本畫籍,還有好硯紙墨。

這是太師府送來的謝禮。

並非金銀珠寶之類身外之物,此物風雅,恰可彰顯他清風簡正、高朗仁心之意,又能讓全醫官院的人瞧見太師府對崔岷的看重,比財帛金銀更重要。

路過醫官們偷偷議論,目光滿是羨慕。心腹笑著上前,低聲恭維:“恭喜院使,得太師大人看重。”

看重?

崔岷目色平淡望著眼前,眼中劃過一絲諷刺。

他這一月,日日苦熬,輾轉難眠,白日去戚家為戚玉台施診,夜裡在醫官院反複調整藥方。戚玉台消瘦,他也白了頭發,臨到頭來,就換來這麼一箱不痛不癢之物,幾句輕飄飄的感謝。

還要表現得深得榮耀,感恩戴德。

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然而他入醫官院已二十年,平人之身走到此處已是不易,後起之秀紀珣虎視眈眈,當年依仗的顏妃又早已失勢,若非太師府站在身後,隻怕如今院使之位也坐不安穩。

並無選擇。

看了片刻,崔岷正要轉身回屋,忽然聽得一聲:“院使!”

回頭一看,陸曈自院外疾步走來。

她走得很快,聲音比之尋常略高一些,四周正看太師府酬禮的醫官們見狀,紛紛抬目朝她看來。

崔岷:“陸醫官……”

陸曈走到他麵前,一口打斷他的話:“崔院使,是否盜用了我的方子?”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寂靜。

跟著趕來的林丹青大吃一驚,一時忘了開口。

崔岷眸色微動,望一望她,語氣依舊平靜:“陸醫官何出此言?”

“十幾日前,院使令我去書房,詢問我春試大方脈考卷最後一問中,所製新方。”

“考卷中藥方乃匆匆寫下,中有不足,院使問我如何彌補,我便依言告之。”

“而今,”她目光覷過院中正搬至門口的、裝滿了古籍文墨的木箱,冷冷開口:“戚家公子病退痊愈,太師府呈上謝禮。可這一切,皆由院使偷盜我藥方而起。”

“院使清正,貴為醫官院之首,怎能做出這等卑劣之事?”

四周一頓,隨即議論聲頓起。

崔岷去太師府給戚玉台行診一事,醫官院無人不知。

但具體戚玉台病情如何,醫案如何,除了崔岷本人,無人知曉。

如今陸曈驟然在此發難,當著眾人麵質問崔岷,難免惹人好奇。

圍觀醫官中忽然有人說話——

“陸醫官好大的臉,院使治好戚公子是院使的本事,與你有什麼關係?在這紅嘴白牙張口誣陷人,當真以為春試紅榜第一就了不起,以為誰都惦記著你那方子!”

陸曈側目,說話的是曹槐。

曹槐冷哼一聲。

自打幾月前他將金顯榮那攤爛差事甩給陸曈,自己又稱病回家後,便在家中做起陸曈被金顯榮折磨的美夢。誰知等來等去,一直沒等到陸曈倒黴的消息,醫官院一切風平浪靜,並無大事發生。

心中實在奇怪,待回到醫官院,曹槐找來相熟的醫官打聽陸曈的消息,卻得到一個晴天霹靂。

“陸醫官?她不是給金侍郎治腎囊癰麼?倒是治得挺好的,先前瞧見幾次金侍郎的下人給陸醫官送藥冊,畢恭畢敬,比先前對曹兄好多了。”

“陸醫官,還真是有兩下子!”

曹槐如遭雷擊。

陸曈竟真治好了金顯榮!

這也就罷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回到醫官院中後,崔院使一直沒分派彆的差事給他。雖然他自己並不是什麼勤勞之人,但這批新醫官入院,人人想要出頭,長時間坐冷板凳,吏目考核不過,入內禦醫便再無機會。

他把所有帳都算在陸曈頭上,奈何治好了金顯榮的陸曈在醫官院中已小有名氣,後來更有殿前司指揮使裴雲暎在背後仗勢欺人,他也不敢貿然動手。

沒想到如今陸曈竟然主動找死。

一介平人,仗著有人撐腰便張狂至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心想再挑撥一下,將此事鬨大,最好鬨到無法收場,便作勢長喝:“誣陷朝廷官員,你可知該當何罪?”

陸曈眼如寒冰:“曹醫官張口誣陷,未免有失偏頗。”

“口說無憑,陸醫官有本事拿出證據。”

“我當然有證據。”

崔岷目光微微一震,垂在身後的手悄悄握緊。╩思╩兔╩在╩線╩閱╩讀╩

陸曈抬手,麵前紙卷應聲而展,長長拖於麵前。

她道:“當日崔院使對下官說,春試所寫藥方,安魂魄,止驚悸。但若病人除此之外,惘然如狂癡,煩邪驚怕,言無準憑,此藥方藥效卻顯淺薄,或許使妄言妄見之症減輕,但神不守舍、心膽被驚之狀猶在。”

“所以下官在此藥方中,添幾味白及、胡麻、淡竹瀝、黃柏、柏實、血竭…”

陸曈一展手中藥冊。

“這是醫官院前幾日問禦藥院分撥的藥材單冊,其中正有白及、胡麻、淡竹瀝、黃柏、柏實、血竭幾味藥材。”

“我剛告訴院使藥方,院使隨後就用此藥,難道隻是偶然?”

她站著,臉色很冷:“院使是先以詢問醫經藥理為由,竊取藥方,隨後以此藥方治好戚家公子。”

“行醫過程中,不曾提過下官分毫。分明是要竊人之美,以為己力!”

最後一句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四周一靜,眾醫官麵麵相覷,隨即漸漸響起低聲碎語。

雖然陸曈說的話乍一聽是有幾分道理,但僅憑一張藥方便指責院使剽竊,是否有點過於捕風捉影了?

崔岷抬手,壓下眾人低語,適才看向陸曈。

他盯著陸曈,半晌,開口道:“陸醫官,你說我剽竊你藥方,是為了治戚公子疾病?”

“不錯。”

崔岷下巴微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瞬變得晦暗,“那你說,戚公子所患疾症,究竟是何?”

“春試大方脈一科中所寫藥方,本就是針對癡病癲疾之症,戚公子自然是癲……”

話音未落,一邊林丹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目光一瞬驚駭。

不能說!

豐樂樓後,胭脂胡同流傳戚玉台妄言譫語,可太師府從未承認,隻說戚玉台是因火受驚,一時驚悸失了心神。

縱然整個盛京城,城中百姓皆私自議論,可皇城之中,誰又敢將太師之子瘋了的事拿到明麵上來說?

就算三皇子手下人馬,議論此事時尚要顧及場合,尤其如今戚玉台已痊愈,此事就更說不得!

陸曈掙開林丹青的手,林丹青對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她便一時沒說話。

院中眾人似也知曉陸曈此言已是禁忌,一時都未開口。夏日近尾聲,烈陽越是毒辣,曬得眾人額上都滲出一層細汗,曬得簷下陰影裡的人神色越發陰沉。

“陸醫官。”

良久,崔岷開口。

他背著手,長衫在風中晃蕩,抬起眼皮睇一眼陸曈。

“我再問你一次,戚公子所患何疾?”

陸曈一時緘默,臉色漸漸難看。

他便展展袖,“其一,你所言春試藥方,乃對瘋癲妄言之症,去心竅惡血、褪風癇痰迷。”

“而戚公子所患疾病,乃因火場煙熏,留下%e8%83%b8痹不寐之症。氣虛血瘀,我為他施診,也多用疏肝解鬱、益氣升陽之藥材,與你說的癲症癇病並無半分關係。”

陸曈:“你……”

“其二,醫官院中醫官不可隨意調看禦藥院中發用藥單,你身為醫官,卻私自查看,已違背院中條令,理應受責。”

陸曈:“且不提下官有無違背規矩,藥單與藥方重合,院使應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