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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55 字 2個月前

子放在院子裡的冰桶裡凍著,第二日一早就能結上一層冰殼,再拿出來放四五個時辰,又凍一回,反複幾日,待梨皮變成烏黑色就可以吃了。

凍過的梨嘗起來冰涼鮮甜,汁水充沛,阿城一次能吃好幾個。

胡員外掏出手帕,擦了擦凍梨表皮,吮了一口,涼得打了個哆嗦,半晌才道:“沒什麼大事,就是來看看你。”

仁心醫館如今比之從前已大不相同,每月進項不低,他這個老主顧,也不必像從前一般隔三差五來照顧老友遺子生意,雖有淡淡失落,更多的卻是欣慰。

杜長卿也算是能自食其力了。

胡員外吃了幾口梨,想起了什麼,對杜長卿道:“對了,有才如今不在西街,住城外那家主人府上。鮮魚行那間屋子托我轉租他人。你離魚行近,平時得空就去瞧瞧,彆讓人把有才屋子弄得亂七八糟。”

吳有才自中秋後那一麵後,沒再出現在西街。陸瞳抱著藥罐出來,正好聽見這胡員外囑咐杜長卿,遂問了一句:“他如今可還好?”

胡員外擦拭一下胡須上的梨汁:“好得很。請他去做西席那戶人家大方,銀子給得多,待他也厚道。我上月見過他一次,瞧著精神了不少。”

陸瞳點頭:“那就好。”

聽起來,吳秀才過得不錯。

正說著,外頭有馬車聲傳來。

西街狹窄,多是平人百姓店鋪,除了胡員外這般%e8%85%bf腳不方便必須坐馬車的外,平日罕有馬車前來。

這馬車在李子樹前停下,從馬車上下來幾個婆子,朝著醫館走過來。

為首的婆子一身鮮亮綿綢長夾襖,梳個婦人頭,手腳利落,模樣瞧上去有幾分厲害,走到醫館門口就停下來,在外頭喚了一聲“陸大夫”。

陸瞳抬眼一看:“王媽媽?”

來人是太府寺卿府上的王媽媽。

先前幾次去董府,董夫人都讓王媽媽送陸瞳回西街。王媽媽精明能乾,是董夫人的左膀右臂,陸瞳與她打過幾次交道,王媽媽每次都是客客氣氣的。

今日卻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王媽媽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好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副興師問罪模樣,這陣仗不小,太府寺卿的馬車又過於顯眼,一時間,西街附近正因晨起而無精打采的攤主們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朝這頭看來。

陸瞳走到王媽媽跟前,輕聲道:“王媽媽怎麼來了?”

王婆子打量著麵前人。

大雪過後,長街如玉,陸瞳站在深紅朱簷下,一身深藍素麵小襖,下著%e4%b9%b3白絨裙,鬢邊一朵霜白絹花,粉黛未施,越發襯得烏發如雲,眉眼秀豔。在這冰天雪地裡,如一株獨自盛開的冷豔梅花,格外動人。

王婆子心中暗忖,難怪先前能入裴雲暎的眼,後來又迷得自家少爺暈頭轉向,單言美貌,陸瞳在盛京一眾貴女中,確實出挑。

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一個坐館醫女,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收起心中鄙夷,王婆子看向陸瞳,皮笑肉不笑道:“老奴今日是奉夫人之命,來給陸大夫帶句話。”

“王媽媽請講。”

王婆子頓了頓,故意揚高聲音:“陸大夫先前托我家少爺向醫行推舉今年春試這件事,恐怕不成了。”

陸瞳一怔。

杜長卿一頭霧水:“春試?什麼春試。”

附近店主們也伸長脖子。

王婆子笑了笑,像是怕周圍看熱鬨的人聽不懂似的,慢條斯理地解釋。

“陸大夫托我家少爺向醫行求個恩典,準允今年參加春試。我家少爺心思單純,又最是良善,一口應承下來。”

“我家夫人知道後,就說此事不妥。少爺不懂這些,醫行每年推舉自有人選,咱們太府寺卿貿然插手,要是傳到外頭去,可不就要說我們濫用官權。”

“陸大夫,”王婆子歎了口氣,語氣十分為難,“您也知道今年貢舉場上的事,這個關頭,誰還敢私下替人幫忙呢?所以夫人讓老奴過來,與陸大夫解釋一句,免得陸大夫白期待一場。”

她說得誠懇,又格外仔細,周圍人漸漸聽明白過來。

胡員外疑惑看向陸瞳:“陸大夫,你要參加太醫局春試?”

每年太醫局春試,太醫局的學生就罷了,尋常醫行推舉出來的老大夫,能通過春試當上醫官的,這些年也沒幾個。

陸瞳站在醫館門口,目光掃過醫館門前一地的狼藉。

這群婆子來得氣勢洶洶,將本就潦草的雪獅子踩得亂七八糟,隻剩兩顆黑黝黝的棗子陷在積雪裡,分不清原來形狀。

陸瞳抬眼,淡淡開口:“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她之所以一開始沒讓董夫人幫忙,而是找上董麟,就是因為董夫人為人精明,她莫名提出想去春試,以董夫人的謹慎,說不定會橫生枝節。

但未曾想董麟被董夫人發現了。

陸瞳不是沒想過,被董夫人得知此事後董夫人的不悅。但她也沒料到董夫人會如此潑辣,竟會指使王媽媽在醫館門前來鬨事。

就算看在裴雲暎的份上也不應該……

畢竟董夫人一直以為她與裴雲暎之間早已暗度陳倉。

如今這般撕破臉皮,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陸瞳兀自沉思著,這副冷淡神情落在王媽媽眼中,便成了無謂的挑釁。

王媽媽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要知道昨日董夫人與董麟爭吵過後,被這個一向乖順的兒子叛逆之舉氣得險些暈倒,之後就臥床不起。偏陸瞳還能這般冷靜,不就是認定自家少爺一定會為了她與家中鬨翻麼?

王媽媽牽起嘴角,語氣有些嘲諷。

“說起來,陸大夫誌向高遠是好事,不過人哪,有時候莫要抬頭看天,也得低頭看腳。那春試能通過的都是太醫局的學生,陸大夫何苦去湊這個熱鬨。”

陸瞳還沒說話,一邊的杜長卿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王婆子皮笑肉不笑道:“我的意思是,什麼人做什麼樣的事,得認清自己身份。”

杜長卿本就忍耐許久,此刻聞言,如同火上澆油,立刻衝上前罵道:“你讓誰認清自己身份?”被銀箏一把攔了下來。

王婆子沒理會氣得跳腳的杜長卿,隻看向陸瞳,笑道:“說起來,也彆怪老婆子多嘴一句,陸姑娘日後最好不要再私下找我家少爺說話了。陸姑娘雙%e4%ba%b2早逝,有些規矩還是短了些。男女有彆,這傳出去,對姑娘閨譽也不好。”

此話一出,銀箏臉色一變。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陸瞳沒有爹娘教養,又不知廉恥地往董麟身上撲。要知道今日醫館門前這麼多人,世人對女子要求本就苛刻,陸瞳又在外頭行醫做館,這一盆臟水潑上去,日後西街鄰坊、外頭人將怎麼看陸瞳?

王婆子這是故意壞她名聲!

陸瞳冷冷看向麵前人。

什麼閨譽、名聲,她其實並不在意。

但偏偏提及她雙%e4%ba%b2爹娘……

她上前一步,正欲反擊,忽聽得人群裡傳來一個聲音:“董少爺?那是誰啊?我見過嗎?”

孫寡婦攥著一把瓜子,擠在看熱鬨的人群裡磕得正歡。

宋嫂熱心回答:“太府寺卿府上的公子,上回來醫館的時候我給你指過的,個不高,稍微胖點,脾氣蠻好的那個。”

孫寡婦思量一下,眼睛一亮:“原來是那位!”又疑惑看向陸瞳,“那位長得又不俊,陸大夫找他做什麼?”

俏麗孤孀一身水綠衣裙鮮亮,金飾華美,說話聲柔柔的,一時間許多人都朝她看來。

孫寡婦見眾人朝她看來,嗑瓜子動作一頓,無辜開口,“怎麼了?我哪點說錯了,陸大夫在醫館什麼美男子沒見過,那董少爺長得還沒我家三郎英俊呢,更彆提那位俊俏的小裴大人,再不濟,杜掌櫃也不錯啊。”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杜長卿:“……”

“陸大夫長得漂亮,醫術又好,怎麼可能看得上那位董少爺?騙人的吧。”

王婆子怒道:“你!”

孫寡婦若無其事撫了撫鬢發,假裝沒瞧見麵前婆子吃人的目光。

她看人一向看臉,那位董少爺比起小裴大人來差得遠了,她一個寡婦都瞧不上,何況是年輕的陸大夫?

再者,她雖丈夫死得早,卻也不是個傻的,宅門裡彎彎繞繞也不是一無所知。這婆子一大早跑到醫館門前唱這麼一出,擺明就是要毀陸瞳名聲。

同為街坊,陸瞳先前一味“纖纖”幫戴三郎搖身一變成“豬肉潘安”,後又有裴雲暎這樣俊俏的年輕人朋友,就算是為了自己的眼睛好,她也得幫陸瞳一把不是?

孫寡婦歎了口氣:“身份貴重有什麼了不起,女子選夫婿,當然還是得先選俊的,日後生個同樣俊的一兒半女,瞧著心裡也舒坦。”

“要是生了個醜的嘛,哎唷,那可是壞了後代一生!”

“對對對,”宋嫂適時接過話頭,“做漢子的個兒不高可不行……”

聽著麵前一群婦人七嘴八%e8%88%8c、含沙射影,王婆子臉色鐵青。

她本來隻是想在醫館門前臊一臊陸瞳麵子,好替自家夫人出口氣,誰知這西街一群人竟如此油鹽不進。

自家少爺是什麼身份,在這群瘋女人嘴裡倒成了被嫌棄的一方。她有心想要再說幾句,卻又擔心與這些長%e8%88%8c婦爭吵,傳出去有失太府寺卿府上身份。

今日這些話要是被夫人知道了,隻怕要氣得病更重一層。

王婆子惡狠狠瞪了這群說話人一眼,按捺住心中怒氣,看向陸瞳。

“陸姑娘人緣好,替您說話的人多,老奴爭不過。該帶的話都已經帶到,陸姑娘好自為之。”她不忘嘲諷一句,“至於春試一事,陸姑娘還請另請高明,以姑娘手段,通過春試是遲早的事。”

“老奴,就提前對姑娘道一聲恭喜了。”

言罷,冷冰冰一轉身,招呼身後一乾婆子上馬車:“走!”

杜長卿在背後罵道:“這群王八蛋……”

馬車軋著積雪離開了醫館,在雪地印上一層長長車轍印。

門外看熱鬨的人還未全然散去。

孫寡婦和宋嫂擠上前來,宋嫂拍拍陸瞳肩膀:“不就是個太府寺卿,憑什麼狗眼看人低,陸姑娘莫怕,你年輕姑娘臉皮薄,不好開口,我這老婆子好說話。”

“是的呀,”孫寡婦也寬慰道:“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仗著有些家底,就以為自家兒子全天下人搶著要,也不瞧瞧咱們西街是缺俊男還是怎的。太府寺卿的少爺又怎麼,被%e4%ba%b2娘壓成這樣,一看就廢了,還不及三郎英武!”

杜長卿沒好氣地往門口一站,將人往外推:“都說夠了沒有?這是醫館不是茶館,走走走,彆耽誤我們生意!”

胡員外看著門口漸漸散去的人群,問陸瞳:“陸大夫真想春試?”

陸瞳點了點頭。

老儒想了想:“我倒是有認識的人在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