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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552 字 2個月前

如問問杏林堂的白掌櫃?”身側香草突然開口。

夏蓉蓉愣了一下,白守義?

說起來,前些日子,白守義身邊的那個文佑來找過她一回。

杏林堂因之前春水生一事和仁心醫館結下齟齬,此事夏蓉蓉也聽阿城說過。白守義吃了個大虧,卻將這筆帳算在了陸瞳頭上。

奈何這麼久了,白守義愣是沒尋出陸瞳什麼把柄,於是讓身邊文佑來找夏蓉蓉,有心想與夏蓉蓉“合作”。

文佑站在夏蓉蓉跟前,道:“夏姑娘,我家掌櫃說了,你不想陸大夫留在醫館,恰好我家掌櫃的也想將陸大夫逐出京城,不如合作,各得所需。”

夏蓉蓉蹙眉:“合作?”

白守義的合作法子很簡單,讓夏蓉蓉在陸瞳平日裡製造的藥材中動些手腳。

這立刻被夏蓉蓉拒絕了。

若陸瞳的藥真出了問題,受損的是仁心醫館,連帶著杜長卿也要遭殃。更何況夏蓉蓉看得清楚,醫館中炮製藥材、整理新藥一類事宜,陸瞳統統不讓彆人過手,她那個婢女銀箏感覺格外靈敏,根本找不到機會動手。

文佑卻不死心,將一張銀票塞到夏蓉蓉手中,道:“夏姑娘不必現在回答,等想通了,尋個人去我家鋪子同掌櫃說一聲就是。”

夏蓉蓉收了銀子,先前還有些忐忑,待過了些日子,也將此事漸漸淡忘了,沒料到今日被香草提了起來。

她有些猶豫地看向香草:“這樣好嗎?”

陸瞳畢竟是仁心醫館的人,將仁心醫館的事說與外人,難免有些不厚道。

香草歎了口氣:“小姐,您今日所見雖意外,但也不能證明陸大夫就是在做害人的毒藥。表少爺對陸大夫言聽計從,定然站在她這邊,您一說出口,反倒驚動了陸大夫,也傷了和表少爺間和氣。”

“但白掌櫃不一樣,陸大夫先前害杏林堂出了醜,白掌櫃對陸大夫懷恨在心,要是陸大夫真有什麼不對勁的,白掌櫃肯定不會放過她,再說——”

“再說,您之前不是拿了白掌櫃五十兩銀子,拿人手短,萬一他們上門來討,表少爺一定會生氣的。”

想起那五十兩銀子,夏蓉蓉不由臉一紅。

銀子早被她買了釵環首飾花光了,要是白守義來討,她還真不知如何應對。

香草見她意動,悄悄低下頭,掩住%e5%94%87邊一抹笑意。

香草做夏蓉蓉貼身婢子多年,此次進京,夏家父母特意叮囑,一定要達成夏蓉蓉與杜長卿的%e4%ba%b2事。

如今杜長卿雖家產比不得從前,但在盛京有鋪子有宅院,也好過其他許多人,這門%e4%ba%b2事是可行的。

然而這些日子呆在醫館,香草算是看得分明,杜長卿對夏蓉蓉並無他意,倒是和那個陸大夫%e4%ba%b2近有加。

香草本就是為了能和杜長卿結%e4%ba%b2而來,此事要是做不好,不僅夏蓉蓉失望,夏家父母那頭也難以交差。她懷疑陸瞳與杜長卿私下有情,雖無證據,但陸瞳在醫館中,隱隱有女主人的姿態,阿城和杜長卿都唯她是從。

香草想要將陸瞳趕出醫館,奈何一直也找不出法子,誰知今夜偏叫夏蓉蓉撞見了廚房裡的一幕。

這是老天送到眼前的機會。

香草顧不得%e8%85%bf上擦傷,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去給夏蓉蓉拿紙筆。

“小姐,您還猶豫什麼?如今能幫上忙的隻有白掌櫃,快快給白掌櫃寫信,若真有問題,也好及時挽救。”

屋中燈火微弱,映照地上傾翻的水漬,夏蓉蓉望著水漬良久,咬了咬%e5%94%87,終於下定決心般站起身來。

“知道了。”

“我寫就是。”

第六十九章 母子

一連幾日,夏蓉蓉都躲著陸瞳。

從前白日陸瞳在醫館裡坐館,夏蓉蓉主仆都會跟在後頭幫忙,這幾日卻躲在院中不肯出來,撞見了也是繞道避開。這舉動過於明顯,杜長卿明裡暗裡問過幾次,被夏蓉蓉敷衍過去,還以為她們二人背地裡吵架了。

外頭陰雲滾滾,銀箏幫著陸瞳把一尊白瓷做的菩薩像搬到屋中小佛櫥裡。

觀音像是陸瞳從西街一家修香澆燭鋪裡請回來的,鋪主稱是請萬恩寺大師開過光的靈物,陸瞳見那尊觀音小像雕得栩栩如生,又想起自己住的寢屋裡還空著一處小佛櫥,正好能裝下此像,遂花五兩銀子將瓷觀音帶了回來。

白衣觀音放進了小佛櫥,小佛櫥便不如先前那般空曠了。

銀箏左右看了看,綻開一個笑:“大小正正好,就是缺一個龕籠,等閒了再去找找合適的。”

陸瞳“嗯”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外頭院子,道:“走吧。”

正是午後,空氣裡悶得出奇,天空陰雲黯靄,似有山雨欲來。

杜長卿趴在鋪子桌上午憩,見她二人出門,懶洋洋抬起頭:“彆忘了拿傘。”

“知道了。”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醫館外,夏蓉蓉掀開氈簾從裡麵出來,跟著往外望了望,問杜長卿:“快下雨了,陸大夫這是去哪兒?”

“鮮魚行吳秀才他娘死了。”杜長卿抹了把臉。

“她倆去送挽金。”

……

狂風粗暴,將簷下的白紙燈籠吹得嘩啦作響。

院子裡,孝幔挽幛層層疊疊,紙馬梳頭堆積如山。長明燈搖曳暗影裡,一隻黑漆木棺沉甸甸停在靈堂中。

吳有才一身粗麻孝衣,正跪在棺柩前的木盆邊往火裡填紙錢。

吳大娘在幾日前去了,算卦的何瞎子替他娘算好了入土的吉時就走了,吳有才在盛京沒彆的%e4%ba%b2人,西街的鄰坊幫忙辦完喪事,陪著守了兩日靈,說些節哀的話,也就三三兩兩地散去——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過。

他一個人在此地守靈。

母%e4%ba%b2生前的衣衾都已疊好,放在一邊,等入土時一同殯殮。吳有才目光落在那方疊好的衣衾上。

衣衾上繡著一叢金色花,花開六瓣,宛如笑靨。

是萱草花。

吳有才看著看著,眼眶就漸漸紅了。

吳大娘節儉,極少買新衣,一件麻衣能穿十幾年。有時候手肘膝蓋處破了,怕補丁不好看,就撿了彆人不要的線繡些花兒補上。

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萱草花是母%e4%ba%b2花。

母%e4%ba%b2……

儒生的眼淚滾落下來。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彆與生離。縱然早已知道母%e4%ba%b2命不久矣,但當那一日來臨時,吳有才仍覺突然。

明明頭天傍晚時她還對他說,這些日子胃口不好,明日想吃綠豆冷淘澆白飯開胃,到了夜裡,他去給母%e4%ba%b2擦身時,母%e4%ba%b2的身體已經冰涼。

來送挽金的街坊都勸他,母%e4%ba%b2走得無知無覺,沒有痛苦,是喜喪,叫他不要悲傷。但這麼多日過去了,吳有才仍不能釋懷。

他還沒有金榜高中,還沒有為母%e4%ba%b2爭得誥命,甚至未曾讓母%e4%ba%b2享過一日福,誇過一句口,怎麼母%e4%ba%b2就去了呢?

再不給他機會。

手中黃紙被捏得發皺,男子哽咽不能自已,身影如無家之犬一般孤零,眼淚砸進火盆裡,連同紙錢一起化為灰燼。

外頭風聲更大了些。

長風卷起院中掛著的招魂白幡,天色陰沉似傍晚,黑雲中隱隱有雷光穿梭。

就在這淅淅風聲中,隱隱響起柴門被叩響的聲音,吳有才一愣。

這個時候了,怎還會有人來?

來幫忙的街坊們都早已回去,最關心他的胡員外也有一家老小要照顧。西街有點交情的鄰裡已經送過挽金,吳家沒有彆的%e4%ba%b2戚了。

他這般想著,就聽外頭叩門的聲音一停,緊接著,“吱呀——”一聲。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吳有才抬起頭。

烏雲將天色壓得晦暗黑沉,靈堂寂寥慘淡,院中紙錢紛紛似雪,有人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不慌不忙。

女子全身裹在素白長裙中,狂風將她衣角吹得鼓蕩,鬢間那朵霜色絹花卻潔如羊脂,於搖搖欲墜的靈堂燭火中,於滿院翻飛紙錢中,眉目漸漸出現,宛若匆匆幽夢,似假還真。◇思◇兔◇網◇

吳有才茫茫然望著麵前女子,心想:她怎麼也穿著孝衣?

女子在他麵前停步,低眉看著他:“吳公子。”

吳有才驟然回神。

“陸大夫?”

來人是仁心醫館的坐館大夫陸瞳。

他打了個戰栗,忙站起身:“陸大夫怎麼來了?”

自母%e4%ba%b2去世後,他渾渾噩噩,直到眼下才想起,是有一陣子沒見著陸瞳了。

吳有才對這位陸大夫極是感激,先前這位陸大夫給母%e4%ba%b2出診,將母%e4%ba%b2從鬼門關上救回一次,後來又隔三差五讓銀箏姑娘送來給母%e4%ba%b2的藥材。

吳有才知道,自己給的那點藥錢,遠遠不夠陸瞳送他的那些。他無以為報,隻能將這份感激藏在心裡。

陸瞳把用白布包著的挽金放到吳有才手上。

吳有才躊躇:“陸大夫,我不能……”

陸瞳卻已走進靈堂,在燃燒的火盆前蹲下`身,拿起一邊的黃紙往裡填燒起來。

吳有才一愣。

晝色陰晦,靈堂中燈火通明,她白衣素淨,發間簪花如雪,在這冥冥陰天裡,像從墳間爬出來的新娘鬼,年輕美麗,單薄森冷。

吳有才莫名覺得有些發冷。

陸瞳問:“下月初一秋闈,你要下場嗎?”

吳有才愣了一愣,答道:“要的。”

他跟著在火盆前蹲下來,與陸瞳一道往裡燒紙錢。活人其實是不知道死人能不能收到這些錢的,可總要有個念想。

吳有才道:“可惜娘看不見了……”

過去那些年,每次他從考場歸家,母%e4%ba%b2都會在家等著他。但今年隻剩下他一人。待他考完回來,屋中的窗上再不會透出光亮,等他推門,再不會看到母%e4%ba%b2燈下縫補的身影。

他正沉浸在悲慟中,陡然聽見陸瞳開口:“其實這是好事。”

吳有才抬起頭,不明白她這話究竟何意。

“就算你今年下場,也不會中,與其讓她再一次失望,倒不如讓她懷著希望離去,對她來說,這不是件好事嗎?”

女子語調一如既往動聽,說出的話卻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刻薄。

吳有才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話裡的諷刺,他憤怒地看向陸瞳,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

“你!”

“生氣了?”陸瞳微微一笑,抬手往火盆裡填了一張紙錢,“你知道嗎,你母%e4%ba%b2的病並非絕症,早幾年醫治,不會隻這幾年活頭。”

“可惜,被耽誤了。”

吳有才的臉色驟然慘白。

他自然知道。

母%e4%ba%b2剛開始身體不適時,沒有告訴他。她那時一心撲在鮮魚行,每日隻想多賣幾條魚給他攢筆墨書本錢,不願為此耽誤魚攤的生意。

後來漸漸地難受起來,倒是瞞著吳有才去看了一回大夫。大夫告訴吳大娘,這病需好好歇著,用昂貴藥材調養,吳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