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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25 字 2個月前

她嚇壞了,躲在店門後窺見了全過程。此刻見陸瞳滿身血跡,女掌櫃也心生同情,去叫人打了盆熱水,讓她們二人在裡間清洗一下。

銀箏將帕子在水裡浸濕,一點點替陸瞳擦拭麵上血跡,語氣十分擔憂:“這刀痕不知以後會不會留疤……”

“無礙,”陸瞳寬慰她,“傷口不深,回客棧上點藥粉就是。”

銀箏瞧著瞧著,憤然開口:“那逃犯一開始明明是衝著旁邊那位去的,要不是她家護衛出手,姑娘何至於此,真是歹毒心腸!”

她說的是太師府那位小姐。

陸瞳垂下眼睛。

想來呂大山逃至此處,也是瞧見了太師府的馬車才動手劫人。倘若他今日挾持的是太師千金,真能逃出生天也說不定。

可惜陰差陽錯的,挾持了她一介不值錢的平人。

銀箏一邊擰著帕子,一邊問陸瞳:“不過,姑娘剛才怎麼就突然動手了?嚇了我一跳。”說起剛剛一幕,銀箏仍然心有餘悸,“姑娘素來冷靜,今日卻有些魯莽,那逃犯雖凶惡,官差來得也不少。姑娘就算不動手,他們也會將姑娘救出來的。”

陸瞳心中嘲諷地一笑。

雷元會救她?

她分明看到雷元身後的弓箭手已經搭緊弓弦,可沒有絲毫要在意她死活的意思。

而且方才那個裴殿帥字裡行間之意,雷元似乎想殺呂大山滅口。

她是這場官司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死了也無足輕重。

陸瞳道:“因為我不信他們。”

銀箏一怔:“姑娘?”

“他們對逃犯勢在必得,我怕他們為了抓人,拿我當了靶子。”陸瞳聲音平靜,“我並非千金貴女,隻是一介平人。在這些官戶權貴眼中,螻蟻不如。”

“我不想將性命交到他們手上,我隻相信自己。”

銀箏愣了愣,一時沒有說話。

一片沉默中,忽然有人聲響起。

“聽上去,陸大夫對盛京權貴頗有怨氣,莫非曾有過節?”

陸瞳驀然抬眼。

胭脂鋪裡彌漫著香甜的脂粉香氣,裡間無窗,隻點了昏暗油燈。一大扇屏風上畫著幾枝新開的芙蓉,粉凝芳葉,暗香初綻。燈影搖曳中,從屏風後走出個人來。

年輕人大紅箭衣豔麗,腰間皮質蹀躞漆黑泛著冷光,將他襯得身姿頎長又英挺。他亦長了一張俊如美玉的臉,皮相骨相皆是一流,站在此處,將昏暗的屋子也照亮了幾分,宛如花間醉夢。

陸瞳眸光微動。

這是雷元嘴裡那位“裴殿帥”。

方才混亂之中,她並未細看對方的臉,此刻看來,此人談笑生輝,器服華貴。再聯想他方才和那官差言語機鋒,對方口口聲聲叫他“殿帥”,這青年瞧著也不過二十出頭,年紀輕輕已身居高位,想來家世不淺。

聰明又狠辣的權貴子弟,她當儘量遠離。

陸瞳心中這樣想著,就見對方笑著將手中一物放至她麵前小桌上,不緊不慢道:“陸大夫,你東西掉了。”

陸瞳眉心一跳。

翠雀絨花就躺在桌上,在燈火照耀下,泛著冷色的血,無端顯得有些瘮人。

她定了定神,隨即淡聲開口:“多謝大人。”就要伸手將絨花拿起來。

一隻手按住了那朵絨花。

陸瞳抬眸。

年輕人的指節修長,按在深藍絨花上,將他手襯得白玉一般。

而他手指輕輕敲擊著絨花,似在思索,雖是在笑,一雙眼眸卻漆黑幽深,仿佛要將人看穿。

裴雲暎道:“裴某還有一事不明,還請陸大夫為我解惑。”

陸瞳冷冷看著他。

他笑道:“陸大夫的絨花,怎麼會有三根銀針?”

尋常絨花,隻有一根花針,而陸瞳的花針,卻足足有三根。

銀箏站在一邊,麵露緊張之色。

陸瞳淡淡道:“我發絲厚密,尋常一根花針容易滑落,所以用了三根。”

裴雲暎微微挑眉,陸瞳神情自若。

他的目光在陸瞳雲霧般的發瀑間停留一刻,又很快移開:“原來如此。”

不等陸瞳說話,就聽見他再次漫不經心地開口:“那陸大夫,為何要將絨花花針磨得如此鋒利?”他似笑非笑地提醒陸瞳,“呂大山臉上傷痕,尋常花針可劃不出來。”

陸瞳心下微沉,這人實在是難纏。

時下女子簪花,珠花也好,絨花也罷,背後花針為免傷人,總是被磨得圓潤。而陸瞳所佩這朵藍雀花,花針尖銳凶悍,彆說重重劃下,隻怕輕輕掠過,皮膚也會留下一層細痕。

這花針,是她自己磨的。

店鋪裡胭脂甜香將周遭彌漫出一層紅粉色彩,陸瞳的目光順著他的手往上,瞧見他護腕上精致的銀色暗紋,頓了片刻,才抬起頭,平靜開口:“大人,據我所知,盛京沒有哪條律令,規定女子簪花花針不能鋒利吧?”

她語氣平淡,目光裡卻藏著分毫不讓的針鋒相對。

裴雲暎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莫名笑起來,點頭道:“也是。”

他神情重新變得輕鬆起來,鬆開按著絨花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瓷瓶放在桌上,:“陸大夫的傷還需好好處理,留下疤痕就不好了。天武右軍的祛疤藥效果不錯,陸大夫可以試試。”

陸瞳沒動,隻看著他道:“多謝了。”

外頭有人在叫他:“大人,太師府的人請見。”

他應了,又笑著看了陸瞳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直到這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屏風後,陸瞳才在心中鬆了口氣。

不知為何,這人明明在笑,語氣也稱得上和煦,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危險。

好在不過是一場風波下的萍水相逢,他們二人,日後應當也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她心裡這般想著,銀箏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那咱們現在先回去?”

“收拾行李。”陸瞳收回視線,“我們今夜就離開來儀客棧。”

第十四章 醫館新居

陸瞳本意是想今夜換間客棧住下,不曾想杜長卿動作很快,當下就替她們二人找到了落腳之地。

銀箏抬頭,望著頭頂“仁心醫館”四個字,麵露震驚:“這不是醫館嗎?”

身側的杜長卿輕咳一聲:“你們跟我進來。”

陸瞳二人隨著杜長卿走了進去。

這店鋪狹窄,鋪裡昏暗,已近傍晚,裡頭看不太清。杜長卿提了盞油紙燈籠,掀開裡間簾布,徑自往裡走。

陸瞳和銀箏跟上,待進了裡頭,不由微微一怔。

仁心醫館後頭,竟然是一間小院。

小院許是長久無人居住,地上落滿了一層灰,角落裡堆著些乾柴,擠滿了半個院子。

銀箏狐疑:“杜掌櫃,你說的落腳之地,不會就是這裡吧?”

杜長卿摸了摸鼻子:“原先醫館裡還有坐館大夫的時候,那老頭就住這裡。”

見銀箏皺眉,杜長卿忙又道:“你彆看這院子破,收拾出來很不錯的。陸大夫,”他覷著陸瞳臉色,“不是我不幫忙,隻是京城寸土寸金,一時半會兒想要找價錢合適的宅子不太容易。況且仁心醫館什麼情況你也瞧見了,我自己都窮得揭不開鍋。要不這樣,”他一拍手,“等咱們那藥茶賣得紅火了,我%e4%ba%b2自為您找一間兩進大院住著,如何?”⑥思⑥兔⑥網⑥

陸瞳沒說話,拿過杜長卿手中的燈籠,細細打量起整間院子。

這院子連通前邊的仁心醫館,仁心醫館狹窄,這院落卻很寬敞。院落一麵挨著高牆,隱約能瞧見屋頂簷瓦,另一麵接著一道石廊,石廊一側,是三間空屋並列。

杜長卿指著那三間空屋:“陸大夫,這裡三間屋子都很寬敞,你和銀箏姑娘隨意選哪間都行。你看,前麵還有後廚、更衣屋……”

陸瞳心中一動。

順著石廊往前走,果然有一間廚室。後廚很寬大,有土灶鍋盆,底下胡亂塞了把枯柴。再往裡更黑了,是如廁淨身的更衣處......

陸瞳怔怔望著眼前院子。

這院落的布局,和常武縣陸家宅子的布局格外相似。

杜長卿還在賣力地勸說:“陸大夫,你看這院裡的石桌,正適合你夜裡在此搗藥。窗前這棵梅樹,到了冬日開花可香了,姑娘家喜歡得很……”

“等等,”銀箏打斷他的話,“杜掌櫃不是說我們暫住此地,怎麼都說到冬日去了?”

杜長卿噎了一噎:“這不是順嘴了嘛,陸大夫,你看……”

“就這裡吧。”陸瞳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多謝杜掌櫃。”

似沒料到陸瞳如此好說話,杜長卿愣怔了一瞬,隨即生怕陸瞳反悔般,將她們放在外頭的行李搬了進來,隻熱情笑道:“既然如此,那陸大夫就安心在此住下,住多久都行。”

他又不知從哪尋來兩床乾淨被褥交給銀箏,交代了一些事宜,這才放心離開了。

待他走後,銀箏不讚同道:“姑娘,咱們怎麼能住店鋪裡?好歹找個正經民宅住下。”

陸瞳走進離後廚最近的那間屋,將窗戶打開,正對窗戶,梅樹尚未開花,伶仃地矗立著。

她望著那棵梅樹,開口道:“仁心醫館地處西街,再往前是酒樓,盛京無宵禁,西街每夜有城守巡視。你我雇不起護衛,住在此地,比住彆地安全。”

“何況,這裡離柯家最近。”

銀箏想了想,終是有些不平:“總歸讓那姓杜的占了便宜,咱們住店鋪裡,他也省了幫咱們墊房錢,真不怕咱們卷了他的藥材跑了?”

陸瞳失笑。

杜長卿隻留了院落的鑰匙,可沒將藥櫃鑰匙給她。除非她一一將藥櫃劈碎,或是尋個力士將藥櫃搬走。不過西街隨時都有巡街城守,四麵又都是杜長卿的熟人,隻怕還未走出這條街,就要被扭送到官衙了。

那位杜掌櫃,瞧著沒什麼正形,卻是個精明人。

她走到外頭,拿起放在院落裡的竹紮掃帚:“先將這裡清理一下吧。”

銀箏挽起袖子,點頭應了。

小院寬敞,掃灑起來便格外費力。又因長久無人居住,不過簡單的一番收拾,二人也忙了許久。

待將院子裡最後一捆乾柴搬到了後廚,夜已經很深了。

銀箏望著宛然如新的小院,不由得精神一振:“姑娘,這院子真好看!”

陸瞳也有些怔忪。

院落的青石被掃開灰塵,灑上清水,顯得乾淨清爽。後廚土灶上的碗盆被分類堆放,角落裡整整齊齊碼著柴捆。

三間房都被收拾乾淨,因無人居住,裡頭東西都很清簡。陸瞳住的那間,掀開斑竹簾,擺著一張舊畫屏,遮住外間的圓桌和衣櫥。繞過屏風,則是張黃木床,鋪了床秋香色褥子。窗前有一張書案,映著外頭的梅樹,清雅古樸,十分好看。

銀箏高興道:“等明兒我寫封字掛牆上,將牆上那抹舊痕遮一遮。再等天氣暖和些,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