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箏看了一眼背後的陸瞳,笑問:“這是何意?”
婆子歎了口氣:“你不知道嗎?陸家一戶,一年前就已經死絕了。”
第二章 噩耗
“陸家一戶,一年前就已經死絕了。”
“死絕了?”
婆子抬眼,就見一直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的女子霍然開口。
下一刻,手中又被塞了一串銅錢。銀箏笑%e5%90%9f%e5%90%9f地將放在擔子最上層的茯苓糕全買了去,銅錢還多了些,她道:“我們從外地來的,不知曉陸家一事,勞煩大嬸同我們說說,陸家這是出了何事?”
捏了捏手中錢串,婆子才道:“也是這陸家運道不好,先前這陸家得了個京裡的女婿,街坊還羨慕得不得了哩,誰知道……哎!”
兩年前,陸家長女陸柔出嫁,夫家是京城裡的一戶富商,家底頗豐,送來的聘禮足足有十四抬,看得周圍四鄰羨慕不已。陸老爹不過是常武縣一普通教書先生,家中清貧,論起來,這樁%e4%ba%b2事原是陸家高攀。何況富商家的少爺亦是生得清俊溫柔,與貌美的陸家長女站在一起,也是一雙璧人。
陸柔出嫁後,就隨夫君去了京城。
原以為是一樁無可挑剔的好姻緣,誰知陸柔進京半年後,陸家接到京城傳來的喪訊,陸柔死了。
一同而來的,還有些難聽的風言風語。陸家老二陸謙與長姐自幼感情深厚,帶著行囊前去京城,打聽到底是出了何事。陸家夫婦在家等啊等啊,等來了官府一紙文書。
陸謙進京後,闖入民宅竊人財物,淩辱婦女,被主人家捉拿,身陷囹圄。
常武縣就這麼大,陸謙是街坊們看著長大,從來聰敏良善,是個愛打抱不平的主。連街坊都不信陸謙會做出偷盜之事,何況陸家夫婦。陸老爹一怒之下寫了狀子上京告官,未料還未至京城,走水路時適逢風雨,船隻傾覆,連個全屍也沒留下。
不過短短一年,喪女喪子喪夫,陸夫人王氏如何承受得起,一夕間就瘋了。
“人瞧著癲狂了,也不哭鬨,成日裡抱著陸柔小時候耍的撥浪鼓,笑嘻嘻地坐在湖邊唱歌……”婆子唏噓:“街坊怕她出事,帶她回家。有一日夜裡,陸家就燃起火來……”
一個瘋癲的婦人,夜裡無意傾倒木桌前的油燈也是自然,又或者她短暫醒來,麵對空無一人的屋宇,沒勇氣活著,連同自己一起燒了乾淨,索性解%e8%84%b1。
“這陸家也是邪門得很,一年間死了個精光。”那婆子還在絮絮叨叨地同銀箏說,“我瞧你們也彆挨這門太近了,過了邪氣,免不得遭幾分牽連。”
“陸夫人的屍首在哪?”陸瞳打斷了她的話。
那婆子看著陸瞳,對上對方深幽的眼眸,不知為何,心底有些發慌,定了定神才道:“陸家火起得大,又是夜裡,等發現時已經晚了,燒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人進去時,隻找著一捧殘灰。就隨意掃了,倒是這宅子修繕不好,索性留在此處。”
她說完了,見銀箏與陸瞳二人仍站在陸家門口,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遂又將擔子挑在肩上,嘀咕了一句:“反正這陸家人死得邪門,怕是衝撞了什麼汙穢之物,你們莫要離此地太近。從來忌諱死了人的屋子,出了事可彆後悔。”說罷,挑著擔子快步走了。
銀箏懷裡還抱著方才從婆子那頭買的茯苓糕,回到陸瞳身邊,正欲開口,就見陸瞳已經抬腳走進了麵前的屋宇。
陸家這把火,確實來得洶洶。整個屋舍再也瞧不見一絲過去痕跡,四處都是焦黑的煙塵和木屑。
陸瞳慢慢地走著。
她離家已經許久,很多過去的畫麵都不甚清晰,隻記得從前的堂屋靠裡,連著小院後廚。瓦簷很低,下雨時,院子裡時常積雨。
如今掉落的焦木混在廢墟裡,看不清哪裡是小院,哪裡是廚房。
腳踩在廢墟中,發出細小的傾軋聲,陸瞳低頭,見殘敗瓦礫中,露出瓷實的一角。
她低頭,將碎石撿起來。
是一方青石的碎屑,長廊近後廚有一隻青石缸,常年盛滿清水。七年前她離家前,最後一桶井水還是自己打的。
身後銀箏跟了上來,望著四麵焦黑的碎瓦,忍不住脊背發寒,低聲道:“姑娘,要不還是先出去吧。方才那人說萬一犯了忌諱,何況……”
“何況什麼?”陸瞳開口,“何況陸家邪門得很?”
銀箏不敢說話了。
陸瞳垂眸,將掌心裡的半截風鈴一點點握緊,望著麵前的廢墟,冷冷道:“確實邪門得很。”
身死、入獄、水禍、大火……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巧合,她也想知道,陸家究竟是衝撞了哪裡的“汙穢之物”,才會被人這般毫不留情地滅了門。
“方才她說,陸柔嫁的那戶人家,是京城柯家?”
銀箏定了定神,忙道:“是的呢,說是京城做窯瓷生意的老字號。”
“柯家……”陸瞳站起身,道:“我記住了。”
第三章 進京
接下來的時間,陸瞳又與銀箏四處打聽了些有關陸家的消息。
白日總是過得很快,臨近傍晚時,二人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
一路舟車勞頓,沒怎麼用飯。銀箏問掌櫃的備飯去了,陸瞳獨自坐在房間內。
桌上還擺著銀箏從婦人手中買來的茯苓糕,草草打開著,被燃著的半盞燈火模糊成暗色的一團。
陸瞳的目光有些發寒。
她在山上呆了七年,行囊清簡得出奇,最珍貴的,也無非就是這隻醫箱而已。滿懷期待歸鄉,等來的卻是噩耗。
父%e4%ba%b2對子女教導向來嚴厲,幼時一人犯錯,三人一同受罰。陸謙少時與兄弟鬥毆,出言不遜,便被父%e4%ba%b2責罰藤鞭二十,%e4%ba%b2自上門負荊請罪。整個常武縣都知陸家家風森嚴,如何會竊財辱人?
陸柔身死,父%e4%ba%b2路遇水禍就更奇怪了,常武縣到京城,也就一段水路,過去亦未聽聞沉船。何以父%e4%ba%b2一進京就出事?還有母%e4%ba%b2……陸瞳目光暗了下來。
一戶四口,一年內頻頻出事,世上沒有這樣的巧合。
陸瞳慢慢攥緊掌心。
如今母%e4%ba%b2的屍首未曾留下,常武縣那些人說得不清不楚,陸謙一案,京城府衙裡一定有案卷,還有陸柔……
一切答案,或許隻能去京城尋找。
門外傳來腳步聲,銀箏端著個瓷碗走了進來,邊低聲絮絮:“晌午開始就沒吃過東西,姑娘,我讓他們做了點熱粥過來……且喝一口填填肚子。”
她將瓷碗放在桌上,複又轉頭對陸瞳道:“小菜隨後就到。”
陸瞳的目光落在瓷碗上,半晌沒有動作。
銀箏覷著她的臉色,想了想,忍不住勸道:“姑娘,節哀順變……”
她知道陸瞳離家已經多年,如今回鄉物是人非,難免傷神。然而遇著過這種境況,銀箏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隻能生硬地勸慰著。
陸瞳問:“銀箏,你跟著我多久了?”
銀箏一愣,下意識回道:“……約有大半年了。”
“大半年……”陸瞳看向桌上的燈盞。
銀箏有些惴惴,過了一會兒,聽見陸瞳的聲音傳來:“如此,我們就在此分彆吧。”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姑娘!”銀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銀箏是青樓女子,自幼被賭鬼父%e4%ba%b2賣入歡場。她生得伶俐美麗,偏命運多舛,十六歲時便染了花柳病。
老鴇不肯為她花銀子瞧病,又嫌她氣味難聞不可再繼續接客,就在一個夜晚,叫樓裡的小廝將銀箏用席子卷了,扔到了落梅峰上的亂墳崗裡。
彼時銀箏已經氣息奄奄,隻等著落氣,沒料到在亂墳崗遇到了陸瞳。
陸瞳將她背回了山上,給她治病,後來,銀箏病就好了。
銀箏到現在也不知陸瞳為何會出現在深夜的亂墳崗,她也從不多問。這個神情冷清的少女似乎有很多秘密。不過,自那以後,銀箏就一直跟著陸瞳。陸瞳曾告訴過她可以自行離開,但銀箏與陸瞳不同,她沒有家也沒有%e4%ba%b2人,亦不願再度淪落歡場,思來想去,還是跟著陸瞳安心。
但沒想到,今日會被陸瞳再次趕著離開。
“姑娘。”銀箏跪了下來:“可是奴家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她有些惶然,“為何要突然趕奴家離開。”
陸瞳沒有回答她的話,走到了窗前。
天色已晚,夜幕低垂,夜裡的常武縣沒有了白日的熱鬨,如舊時一般冷清。
“今日你也聽到了,我陸家一門,一年內儘數身死。”陸瞳望著窗外長街,簷下燈籠幽幽晃晃,將年輕姑娘的臉映照得格外皎潔。
“我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巧合。”
“一切因姐姐死訊而起,如今整個常武縣已沒有陸家相熟之人。想要查清真相,唯有進京與柯家對質。”
她道:“此事有蹊蹺,我要進京。”
“進京?”銀箏忘記了方才的失態,道:“奴家可以跟著姑娘一起進京,何必要趕奴家走呢?”
陸瞳沒說話,關上窗,回頭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茯苓糕擺在桌上,白日裡奔波一天,放在懷中的糕點便碎了,糕屑被風一吹,揚得桌上如覆了一層白霜。
她的聲音冷清,像是隔著大霧,泛著些寒:“賣糕的婦人不是說過了麼,我二哥上京,便成了竊人財物、淩辱婦女的惡棍。我爹告狀,就好巧不巧落水沉船。縱使我娘什麼都沒做,家中也會著起大火,被一把燒個精光。”
她看向銀箏,烏黑眼眸在燈火下明亮攝人:“我若進京,你怎知,不會是下一個?”
銀箏先是不解,待明白了陸瞳話裡的意思,背脊立刻生出一股寒意來。
陸家一門死得蹊蹺,與其說像是衝撞了什麼邪物,倒不如說是得罪了什麼人。隻是對方能輕易而舉湮滅一門性命,尋常人家能做到如此地步?
陸瞳望著她,語氣平淡:“此去京城,凶險重重。我既要查清陸家真相,必然要與背後之人對上。你與陸家非%e4%ba%b2非故,何必卷入其中。不如就此離去,日後好好過活。”
“那奴家就更不能走了!”銀箏抬起頭,認真道:“姑娘此行進京,既要謀事,定然需要幫手。奴家雖手腳不甚麻利,與人打交道一行倒也過得去,許還能幫姑娘打聽打聽消息。兩個人進京總比一個人好成事。”
見陸瞳仍不為所動,銀箏又懇切道:“再者姑娘也知道,奴家除了跟著姑娘,也沒彆的地方可去。雖姑娘如今治好了我的病,可說不準哪一日病又複發……”說到這裡,心中倒是生出一股真切的悲戚來,“這世間不嫌棄我的,也隻有姑娘了。”
她是生了臟病的風月女子,尋常人聽到躲都來不及,要麼便用異樣的目光瞧她。隻有陸瞳,待她與尋常人並無區彆。也隻有在陸瞳身邊,銀箏才覺得安心。
“姑娘救奴家一命,奴家這命就是姑娘的。就算前麵是龍潭虎%e7%a9%b4,上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