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關窗吧,今天現在可是零下的氣溫,司機一會兒過來,送你們去靜州,梳洗一下準備下來吃早餐吧。”
他們聽話關窗,又躺會溫暖的被子溫存了幾分鐘,才一起起床。
奶奶起得早,早已用過早餐,寬大的餐桌前隻有隻有蘇溪和杜修延兩個人。
楊愉婉不愧是個注重飲食的長輩,當蘇溪看到?蟹粉撈麵的時候心中還有略有震驚,如果是一早起來現做的,確實有些費時費力。
蘇溪在等?湯包涼一些的時候,在思?考著?一件事?,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你願不願意和我體驗一下坐大巴搖搖晃晃回?家的感覺,我想複原下以前回?家的場景,應該會很真實。”
在蘇溪的認知中,杜修延很有可能從小都是沒有感受過那種開往小城市的大巴車,老式的大巴窗戶是可以打開的,司機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在中間的小電視上放一些港片。
後來這種大巴消失了,變成了窗戶封閉且空調充足座椅舒適的新式大巴,而那個時候,蘇溪也已經不需要乘坐大巴回?家,因為她飛機落地之後會有專人來接送。
她這個人很念舊,舊時代終會被洪流衝散,她也還是在回?顧的時候樂在其中。
“當然可以,這樣能了解你多?一點。”
杜修延欣然答應,聲?線溫和。
“坐個大巴怎麼就能了解我了?”
蘇溪秀眉輕挑,反問道。
“因為那也是你記憶裡?的一部分,其實早就很期待靜州行的,很好奇你成長的地方。”
他說這些話時候語帶輕鬆,蘇溪擔憂他是否會過分將心裡?的靜州美化,還是忍不住跟他打一個預防針。
“靜州是個很小的城市,也許和你從小見過的城市都不一樣。”
莫名地,她說話間竟然有些惆悵,回?想起自己十?幾年前的強烈自卑感,那種內心敏[gǎn]又小心翼翼,那種內心孤獨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覺。
這一切小情緒,終究隨著?自己走?向更寬廣的時候而消失殆儘,如今她竟然多?懷念曾經自己想逃離的地方。
他將餐具放下,握了握蘇溪的手?說道:
“我相信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麵貌和氣質,在印度孟買貧民窟,有無數窮凶極惡的罪犯在那裡?獲得內心救贖,在阿根廷,有孩子從小拚命踢球,以尋求生活的出路,在非洲部落,無數人從追趕野獸中一路跑向世界賽場。”
“有很多?比我們想象中更惡劣的地方,它們每時每刻都在為這個世界造就著?精彩的人,如果靜州沒有你,那靜州於我而言是萬千城市中的一個,但是靜州有你,那它也是我心裡?的故鄉。”
心中鬱結,在蘇溪怔忡半晌後,隨一杯熱豆漿下肚,溫熱流過食道,而煙消雲散了。
“杜修延,”她突然叫了他一聲?,沒等?他詢問,她就兀自笑了開來,“你挺溫柔的。”
他眼中微詫,在他說點什麼之前,口中已經被蘇溪飛快塞了個小小的湯包。
十?多?年前的靜州,是無數次出現在蘇溪腦海中的地方。
小時候的鄰居,總是東家長西家短,彼此之間有很多?樸實的關心,但是隨時也會說任何?人的隱私和壞話。
蘇溪總是難以理解,上周還是惡語相向當街對罵的兩個人,眨眼間又和好如初。
那些將奶奶邊緣化的鄰居,在若乾年之後還是會溫柔地關心你的生活。
奶奶總是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抬起眉毛,讓視線從老花鏡上方掠過,看向蘇溪,心平氣和地說:“這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大家壞不到?哪裡?去,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是普通人罷了。”
蘇溪順著?記憶裡?的道路,帶著?杜修延走?街串巷七拐八繞才抵達一口小胡同,胡同口堆放著?生活垃圾,每天晚上會有人將垃圾轉移走?,有時候垃圾堆得太埋汰,收垃圾的人不願意收,就懲罰性地不收垃圾,直到?十?天半個月之後垃圾被整理好,才能被收走?。
長期堆放垃圾的地方,總是常年散發出一種很有穿透力的味道,但是冬天就會好點,夏天這裡?蒼蠅漫天,綠頭蒼蠅飽餐到?身體反光。
地麵常年溼潤,因為有一部分生活汙水會被人往巷子裡?排。
“多?年後這裡?會被開發城一個老年社?區,周圍綠樹環繞,帶有很多?休閒設施,但是誰會想到?之前是什麼光景。”
蘇溪見慣了這些場麵,靈活地踩著?乾燥的石頭腳不沾濕地跨過去。
她正欲回?頭想教杜修延如何?保持腳麵整潔地跨過來,卻發現他長%e8%85%bf一邁,輕而易舉一步跨過。
蘇溪剛說了一個字,後麵的話都被吞到?了肚子裡?。
麵前這張清俊的臉上掛著?笑容,淺淡地從不同的視角去發現這裡?的有趣之處。
老舊的樓房,沒有防盜大門的概念,一個鏽跡斑斑的鐵門,門鎖已經不知所蹤,搖搖晃晃,隨著?人進人出而出發沉悶尖銳的哐當聲?。
蘇溪可以精準從那鐵門上找到?一個乾淨的地方,然後伸手?將門推開。
這棟樓在蘇溪小時候住滿了人,如今已經有一部分人住戶已經搬遷,樓下堆放著?裝修材料,有裝修工人進進出出。
蘇溪上到?二樓的時候,發現整個二樓已經空了,一個衣著?隨意的中年女人在樓梯口單手?叉著?腰指揮,聲?音高昂,濃烈的靜州方言。
蘇溪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麵容大變,她快三年沒有回?來了。
正當她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麵前的女人餘光注意到?她了,便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熟絡熱情地上前對蘇溪打招呼。
“這不是小溪嘛,你從德國回?來了?”
蘇溪肩上微沉,清麗的麵容下像是一時無法判斷對方的善意還是惡意。
印象裡?她記憶力,眼前的人,曾在家門口對奶奶惡語相向,得理不饒人。
蘇溪早已記不起那些爭吵是什麼原因,但是她總能輕易極其那些凶神惡煞的神情,尖銳的聲?音。
神情的記憶和氣味類似,那些震撼了內心畫麵,任何?一個成年人都無法想象孩子能對此記住多?久。
但是奇怪的是,當蘇溪看到?眼前的笑臉的時候,她還是能下意識地感到?溫暖。
這份溫暖讓她這一瞬間在自我懷疑,是她的記憶出現了偏差,還是因為眼前人變得平和了,還是說一切都沒有變化,隻因為闊彆而顯得友好。
時間可能是個好東西。
蘇溪揚起笑容,從容而禮貌地問候道:“劉姨好。”
她依舊清晰地記住對對方的稱呼。
劉姨笑眯眯地將蘇溪的手?%e4%ba%b2切地握在手?心:
“難得小溪還能記得你劉姨……”
蘇溪神色如常,但是內心有些不自然,眼神撇向已經拆掉的屋子,低聲?問道:
“劉姨這是要裝修屋子?”
“你還記得你安榮哥吧,好小子他工作了之後老打錢給家裡?,我和你劉叔尋思?把家裡?翻修一下吧。”
他們夫妻剛好都姓劉,很好記憶。
劉安榮是劉姨的兒子,比蘇溪歲數大不少,當年沒有考上大學,劉姨就一直在奶奶麵前宣揚讀書無用論,蘇溪那時候擔心奶奶的想法被影響。
但是每次從外買菜回?來之後,奶奶讓她安心學習,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安榮哥在東城發展得還挺好的。”
蘇溪心平氣和地讚歎道。
劉姨聞言笑的前俯後仰,絮絮叨叨地說著?:“還行吧,他當時的初中同學讀完碩士後賺得也沒他多?……你安榮哥最?近也回?靜州了,上次你劉叔還說讓你倆見麵吃個飯……”
蘇溪但笑不語,其實已經預料到?劉姨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她沉默著?聽著?,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杜修延輕而易舉地單手?拎著?蘇溪藍色行李箱步伐從容地走?了上來。
他的出現,像是能讓這滿是蛛網塵埃的晦暗樓梯間變得格外敞亮。
這場出現,來得恰到?好處。
劉姨愣了半晌,隻覺麵生,不像是在靜州城內經常瞧見的麵孔。
杜修延走?到?了蘇溪身邊,停住。
說了一陣之後,劉姨其實已經注意到?杜修延一陣了,無意地問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小溪這是帶男朋友回?家了?”
蘇溪聞言,點點頭,杜修延適時伸出了手?,低沉的聲?音帶著?良好的修養,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疏離感。
“他叫杜修延。”
“您好。”
劉姨在杜修延的麵前好像安靜了幾分,看向蘇溪的眼神帶著?幾分古怪,有些生疏地伸出手?和他禮貌握了一下。
“這名字聽起來就不是普通人,確實是一表人才,是上學認識的嗎?”
劉姨遲疑了一下,好半天才尋找到?語言,用日?常詢問的語氣。
“不是同學……”蘇溪下意識說了實話,但是又不知如何?去說他們戀人以外的關係。
但是這句話反而給人更多?遐想的空間。
“小夥子學什麼的?”劉姨下意識中,還是知道如何?跟這些大學生對話的。
蘇溪心裡?一下子提起來,心想在靜州最?好還是保持低調比較好,劉姨這張嘴是顆定時炸彈。
她反應極快,說道:“他學的高能物理,我學車輛工程。”
劉姨又順口問了句兩人的學校,沒有對此發表什麼看法,大哥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她不大清楚這些花花道道,隻直截了當地說了聲?:
“就是理科嘛,我以前還勸你奶奶給你轉文,這不我瞅著?學理也挺好,但是女孩子在外不比男生,找工作薪水還是有區彆……”
蘇溪聽懂了劉姨話中含義,倒也不懊惱,從前她也許還爭上幾句,如今倒覺得,還是彆乾涉他人命運。
“劉姨說得是,依我看小燦還考什麼研呢,不如早點嫁人比較好。”
蘇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小燦是劉姨的小女兒。
劉姨吃了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發作前蘇溪快速打斷:
“我們先上樓了,祝劉姨裝修順利。”
說完便拉著?杜修延一溜煙上了樓,身後傳來劉姨的謾罵聲?:“小丫頭片子從小就憋不出好%e5%b1%81!”
蘇溪不理她,%e8%84%b1離苦海般鬆了口氣。
頂樓的鐵門外,蘇溪費力地踮起腳在門梁上找鐵門的鑰匙,經年累月上麵全?是積灰和蛛網,嗆得她咳嗽了幾聲?。
杜修延見狀,將她抱了起來,讓她的視線高於門梁,好看清鑰匙的藏身所。
果然,蘇溪立刻發現了已經被深埋在縫隙裡?的金屬物,不費吹灰之力地拿到?了。
她打開了鐵門之後已經滿手?的灰塵和鐵鏽,用小拇指從自己背包裡?勾出錢夾,讓杜修延幫自己找出了內門的鑰匙。
直到?門徹底打開的瞬間,蘇溪才長舒一口氣,總覺得這漂洋過海的旅程才終於到?達了終點。
踏入家門的那一刻,熟悉感撲麵而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重生電影裡?主角一重生進入畫麵中的一切都會變成黃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