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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他想象中的家庭。

──如果沒有馬空群,父%e4%ba%b2不會死。

──如果父%e4%ba%b2沒有死,那麼他們一家二口,一定會過上幸福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母%e4%ba%b2那枯枝般的手,乾癟如鬼爪,十八年來,她都在仇恨與執念中度過,過度的仇恨無法發泄,於是就隻能衝著他來發泄,無窮無儘的辱罵、詛咒,一連串的鞭打、折磨……還有母%e4%ba%b2的哭聲,那有如厲鬼哭嚎的哭聲……

結果,傅紅雪帶著刀走出他們藏身的地方之後,才悲哀的發現,即使父%e4%ba%b2不死,他們的生活也不會幸福到哪裡去的。

真正幸福的夫婦……是公主姨姨和荊先生這樣的。

隨時隨地都可以笑起來,兩個人一起出現時,永遠如膠似漆,路小佳見怪不怪,熟視無睹,顯然從小到大早都看習慣了。

可是白天羽……

白天羽的為人,不是傅紅雪想騙自己不相信、就可以不相信的。

他風流成性,他明明有自己的正室夫人,卻仍在外頭沾花惹草,女人與他永遠分不開,即便他還活著,他的身邊也會不斷地出現新的女人,引起母%e4%ba%b2新的嫉妒與仇恨。

白夫人又何嘗不仇恨?

這個女人已經死去十八年了,可她當年那輕飄飄一撥弄的手段,帶來的災禍與痛苦,一直可以延續到如今。

她一定恨極了母%e4%ba%b2,才要用這種法子懲罰她。

他們一家二口的生活不會幸福,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家二口。

父%e4%ba%b2心無定所,母%e4%ba%b2居於外室,而他……他甚至都不是“私生子”,他隻是一個工具,一個白夫人用來報複母%e4%ba%b2的工具。

母%e4%ba%b2……知道了麼?

他該如何去麵對母%e4%ba%b2?他還能再叫一聲母%e4%ba%b2麼?

傅紅雪如此茫然、又如此恐懼,他不願意深想、也不願意去探究,因為他很害怕,自己會探究出一個噩夢般的答案。

他不願麵對。

但,該來的,總會來的。

邊城的太陽總是這樣的該死,烈、熱、曬得人渾身上下每一寸都用不上力氣。

不過今天倒是沒有風沙,路小佳坐在屋頂上玩拋花生、吃花生的遊戲,葉開大剌剌地躺在屋頂上,露出了靴子底部的兩個大洞。

羅敷路過,看了好幾眼。

葉開躺著不動,打招呼:“公主姨姨!”

羅敷是個很隨便的人,羅園從來也沒講究過什麼昏定晨省,她個人很討厭這種腐朽味道都溢出來的規矩,所以養成的路小佳就挺沒規矩……不然也不能因為五千兩銀子真的當街洗澡。

葉開在屋頂上躺著不動,羅敷也不在意,她嗯了一聲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又走回來。

葉開一躍而起,像隻靈巧的動物一樣、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笑道:“公主姨姨!”

羅敷斜眼瞅他。

羅敷道:“你的鞋底不會進沙子麼?”

葉開爽朗地道:“豈止呢,我腳底都被磨出兩個大泡啦。”

羅敷:“…………”

這開心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羅敷道:“你就不打算換雙鞋子?”

葉開道:“不換、不換,彆人的鞋子上又沒有兩個大洞,我的鞋子比彆人的鞋子好多了,說什麼也不換的。”

羅敷:“…………”

李尋歡這教出來的什麼徒弟啊!

還有你,阿飛,這小子不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麼,你挺正常一個人,怎麼養出這麼奇奇怪怪的孩子來的?

至於奇奇怪怪的路小佳……嗯,羅敷認為,這是情有可原的,因為很顯然,她和荊無命都不能算什麼正常人。

傅紅雪就坐在樹下,手上依然緊緊地握著刀,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開探頭,問:“小傅在想什麼呢?”

傅紅雪沒說話。

半晌,他才搖了搖頭,慢慢地道:“沒有在想什麼。”

羅敷不以為意。

傅紅雪當然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他的前半生隻有一個目標,現在這目標被抽掉了。

他固然是很堅韌的人,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想去死,但想要恢複,卻也很需要時間,短時間內,你要求他振作起來,不僅不現實、也是對他的一種逼迫。

於是,羅敷隻是在他頭上拍了兩下,溫聲道:“陳大倌家的綢緞莊今天會送新的料子來,你幫我去挑一挑呢?”

傅紅雪抬眸瞧著她,眼睫毛輕輕顫唞了一下,張了張嘴,說:“……好。”

其實,他本來是想說,他不會挑選料子的,可是很莫名其妙的,話到了嘴邊,他又說不出來。

公主姨姨的確對他很好很好,他不是廢人,總該做些事情的。

羅敷立刻又說:“葉開會陪你去吧。”

她把葉開拎過來,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道:“給我去把你的爛靴子換了!”

葉開:“…………”

葉開老老實實地說:“好的。”

她把兩個少年趕出門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著白紗的女子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羅敷身後。

羅敷道:“怎麼?”

白紗女子道:“有人進邊城了。”

羅敷:“哦?”

白紗女子道:“沈二娘送來消息,是花白鳳。”

羅敷眯起了眼,笑道:“沈二娘是主動在找下家呀。”

白紗女子冷哼了一聲,道:“在公主手下,不比在其他人手下強多了?那什麼勞什子花白鳳,把婢女送到馬空群那老男人手下十八年……算什麼好人?”

這白紗女子很年輕,並不是昔日石觀音的徒弟,而是後來被曲無容收歸門下的,名叫爭流,跟了羅敷的姓。羅爭流年少時很有一段悲慘的經曆,在羅園中將養了幾年,與羅敷也熟識。

羅敷對待下屬的態

度相當平和,況且她又是小輩,小輩們對著紅大爺不敢放肆,到了羅敷這裡,話倒是都多了起來。

羅敷笑了一笑,道:“好啦,我知道了,這件事我處理,你回去吧。”

羅爭流道:“是。”

她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羅敷扭頭,對荊無命道:“少爺,走,我們出門去。”

荊無命淡淡地“嗯”了一聲。

另一麵,葉開正在和傅紅雪一塊兒慢慢地走在邊城的街道上。

傅紅雪的跛腳不是天生的。

花白鳳自白天羽死後,就搬了家,她不隻要躲避來自馬空群的追殺,還要躲避西方魔教──玉羅刹早就死了,但魔教畢竟還在,記著她叛教的人也不少。

這倒並不是因為榮譽或者仇恨什麼的,隻是單純因為,捉住了花白鳳,就等於捉住了功勳。

所以,花白鳳帶著傅紅雪住在深山之中,家中隻有一個老仆人。

花白鳳整日沉溺於痛苦與仇恨之中,傅紅雪小的時候走山路,不小心摔斷了%e8%85%bf,又因為山間沒有接骨的大夫,仆人出山去請,耽擱了幾天,這才導致他留下了這麼嚴重的後遺症。

他從娘胎裡來時,就帶著癲癇的病根,才四五歲時又摔斷了%e8%85%bf,那時候,花白鳳幾乎要氣瘋了,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有可能不能為白天羽複仇的事實,惡狠狠地揍了傅紅雪好幾頓。

這令傅紅雪厭惡自己,痛恨自己。

許多年後,這些自我厭惡也沒有消失,他一直不喜歡和彆人並排而行。

但葉開一定要與他並排而行。

傅紅雪沒有說話,兩個人一塊兒,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葉開還問:“你會不會很快就要換靴子?”

因為傅紅雪的右%e8%85%bf是拖在地上的,這應該會導致他的鞋子特彆容易磨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傅紅雪慢慢垂下頭,瞧了一眼自己的靴子,道:“靴子是特製的。”

葉開笑眯眯道:“哦~~”

葉開這個人是有魔力的,他既不過分關注傅紅雪的瘸%e8%85%bf,也不會因為過分關注而假裝自己不知道,他的態度這般平和自然,就好像他隻是在談論“今天天氣好不好”這問題一樣。

傅紅雪的心情好似也平靜了許多。

兩個人一塊兒往陳大倌的綢緞莊走去。

黃沙忽又刮起,傅紅雪眯了眯眼,伸手擋了一下,不想讓風沙擋住自己的眼睛。

風沙裡走來了一個黑衣人,一個黑衣的女人。

她的臉上蒙著黑紗,露不出臉來,她的身上穿著黑衣,純黑色的衣裳,好似烏雲一般拖在地上,衣袖之下,有一雙如鬼爪般的手露出來,乾癟而蒼老。

傅紅雪的腳步忽然停下,一雙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黑衣的女人,整個人好似都已僵硬,他突然看不見葉開、也聽不見葉開在說什麼,他整個人被拋進了一片奇異的空間之內,除了這個黑衣女人之外,他注意不到任何人了。

傅紅雪的口中喃喃道:“母%e4%ba%b2……”

這個黑衣、鬼爪的女人,就是他的母%e4%ba%b2,花白鳳。

葉開也注意到了她,他不得不注意她。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臉上的黑紗。

葉開的第一個想法是──好像丁白雲。

丁白雲的臉上也帶著這樣的黑紗。花白鳳沒有毀容、沒有在自己臉上劃上七十七刀,她與丁白雲還是互相仇恨的情敵關係。可是她們二人,在白天羽死後,卻是如此不約而同地穿上了黑衣、蒙上了黑紗,好似在昭示著她們未亡人的身份。

葉開第二眼看到的是她的手。

花白鳳的年紀……與公主姨姨應該差不了多少,十八年前,她們都正年輕。

公主姨姨的手豐腴、雪白,指甲上認認真真、講講究究地塗著豔紅色的蔻丹。可是花白鳳的手……

十八年的仇恨,已經完全把她的精氣神給吸乾了。

這個人是……他的生母。

是他素未謀麵的生母,如果當年白夫人沒有做出換孩子的事情,那麼,如今他會是傅紅雪的模樣麼?

誰也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連葉開自己都不知道。

他很沉默地瞧著自己的生母,很沉默地聽到了傅紅雪那近乎喃語的聲音──傅紅雪在害怕!

他知道了真相,他在害怕花白鳳不再認他!

葉開忽然長長地、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他感覺到花白鳳黑紗後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複雜且難以形容……葉開的臉上露出了淒涼且複雜的神色,因為從這眼神中,他已陡然發現──他的生母,一定已經知道真相了。

否則,她的眼神是不會這樣複雜的。

這件事一定是公主姨姨乾的,她就是這樣一個人。之前他猶猶豫豫、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傅紅雪真相時,公主姨姨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快刀斬亂麻。

事實證明,快刀斬亂麻是正確的做法。

而現在……公主姨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他的生母,因為她有權知道真相。

花白鳳的視線從葉開身上挪開了,葉開也忍不住偏開了頭。

他實在不知道,這件事會如何發展下去。

花白鳳的視線重新落在了傅紅雪的身上,道:“傅紅雪。”

傅紅雪無法控製自己,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嘴%e5%94%87翕動著,又一次喃喃道:“母%e4%ba%b2……母%e4%ba%b2……”

花白鳳靜靜地站著,瞧著她養了十八年的、彆人家的兒子拖著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