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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個容身之所。

至於這個突然出現、突然把他的計劃打得一團糟、害的他不得不假死的女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況且,無花並不覺得自己會等待很久。

無花想得很美、做得也很絕,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羅敷是個穿的,不僅知道他過去搞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更清楚他未來會搞什麼幺蛾子。

此時此刻,無花一直藏於後槽牙的“龜息丸”已經服下,他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意識,體溫、呼吸與脈搏近乎於無,就連瞳孔也已經放大。

三個時辰之後,他的意識將會逐漸恢複,到時候,楚留香想必已將他埋葬好了——剛剛最後那一句話,就是提醒楚留香,彆閒的給他弄什麼柳木的厚棺……要是他醒來之後一掌劈不開那就尷尬了。

星光黯淡、烏雲籠罩,楚留香倚著朱紅色的欄杆,神情有些悵然。

無花是他的朋友、南宮靈也是他的朋友,這一遭忙來忙去的,沒想到最後都查到了朋友身上……即便楚留香遇到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難免會傷心。

一點紅早走得瞧不見了,羅敷在守無花的屍,因此靜靜地坐在亭中石桌旁,一言不發。

正值深秋,濟南的秋冬雖然算不得冷,但現在畢竟是深更半夜、又是湖邊,羅敷的發梢上綴著沁涼的露水,連眼睫毛上都染上潮意,她攏了攏自己的廣袖,感覺沒什麼用,又緊了緊自己的衣襟。

楚留香抬眸瞧她。

羅敷好整以暇,一隻手托著腮,也瞧著楚留香。

楚留香歎息著搖搖頭,忽然將外衣一甩,下一秒,這件普通的藍色布衣就已披在了羅敷的肩頭。

楚留香不是那種文人墨客詩中所鐘愛的文雅公子,這男人高大強壯、寬肩窄腰,剛才羅敷拿楚留香當盾牌的時候就發現,她自己在古代也算是超出平均身高一截了,結果躲在楚留香身後的陰影中,居然連半根頭發絲都露不出去,被堵得嚴嚴實實。

因而楚留香的外衣披在羅敷的身上,自然寬寬大大,一股暖意裹住了她。這暖意不僅來自於多一層的布料,更來自於這布料上所殘餘的、方才楚留香與無花過招之時身上散發的內勁與熱力。

羅敷從衣襟處探出指尖兒來,攏了攏這衣裳,披得更緊了一些,一點兒都不客氣,道:“多謝楚香帥。”

她瞧了一眼係統光幕,楚留香的好感度依然是60,也就是朋友的層次。

她算是有點理解為什麼楚留香會有那麼多姑娘喜歡了。

這樣一個英俊強壯、飄逸貴氣的佳公子,偏偏還十分溫柔細心、慣於照顧旁人。況且,他照顧人根本就不是為了獻殷勤,隻是骨子裡的修養而已。

此刻就是個路人甲在這裡,楚留香也一樣會把自己的外衣貢獻出來。

楚留香身著白色中衣,渾不在意,順勢坐在羅敷對麵,手中折扇敲了敲桌麵,溫聲道:“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羅敷衝他笑了一下,道:“我叫羅敷。”

“羅敷”二字,出自漢代樂府詩《陌上桑》,自古便代指色藝雙全的絕代佳人,敢用這樣兩個字當名字、敢神態如此輕鬆自在的報出這樣的大名,也足見她本人的自信與風度。

當然,這頰如皓雪、眸如墨畫的美人,也的確人如其名。

換了平時,楚留香此刻必定要%e5%90%9f出一兩句“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①之類的詩句來打開她的談興,可今日無花新死,屍體還平躺在地上呢……此刻他當然沒有那份兒風雅的心思。

他隻是微微一笑,道:“原來是羅姑娘。”

羅敷瞥了一眼無花的“屍體”,道:“他死得倒是乾脆。”

楚留香苦笑一聲,道:“他真是個奇怪的人,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齷齪無恥的事情,死時居然這樣坦然、這樣高貴。”

……這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死。

羅敷腹誹一句,麵上卻淡淡地道:“或許他根本就不認為自己做得有什麼錯,惡人即便後悔,也隻會後悔自己沒做得再隱蔽一些。”

楚留香歎道:“隻要做過,必定留下痕跡……無花這樣聰明的人,居然也不懂得這道理。”

羅敷“嗤”地笑了一聲,譏諷道:“他哪裡不懂?他還要把這痕跡著稱書,拿在手上日夜欣賞呢。”

倘若不是那本日記,今日無花又怎麼會這麼容易露出馬腳來呢?

楚留香想到了羅敷扔來的那本《千金方》,不由好奇道:“無花那本日記現在何處?”

羅敷道:“自然還在丐幫,在南宮靈手上。”

她麵不改色開始胡謅:“我是從我的朋友那裡得知有本日記存在的,後來我跟蹤無花一路從莆田少林寺來到濟南,發現他隨身帶著個木魚,一天要拿出來看三回,還珍之重之寄存在丐幫總舵,真是奇哉怪也,我隻聽說過劍客把自己的劍視若生命,卻從沒聽過和尚會把木魚看的這麼重。”

楚留香瞧著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眼中也忍不住蕩出一絲笑意,十分配合地接話道:“所以你猜測,那木魚當中必有乾坤,於是隻是這麼詐了一詐,卻沒想到真的詐出了他。”

羅敷點點頭,道:“不錯……好了,不說這個了,無花的屍首,你預備如何?”

楚留香長歎一聲,道:“他雖然是個齷齪無恥的惡人,但既然已經死了,我當然不能瞧著他這樣曝屍,一會兒我去棺材鋪買上一具薄棺,將他入土為安。”

這可不行!今天無花必須暴斃。

羅敷忽然扭頭瞧了無花的屍首一眼。

此刻,無花已經褪去了不久之前被揭穿真麵目時的猙獰與無恥,他閉上眼睛,神情是如此的平靜溫文,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羅敷幽幽道:“他雖然是個混蛋,還是最無恥齷齪的那一種,但那些被他引誘過的女孩子,卻還有很多都在等著他回去,等著一個交代……我想要他的一些骨灰。”

楚留香一怔,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②

無花固然是個該死的人,那些愛上他的女孩子們卻是無辜的。她們一直相信著與無花之間的愛情,還在翹首等待無花的歸去。

那麼,又何苦非要把難以接受的真相告訴她們呢?不若用一把骨灰給她們一個交代,好叫她們死心,哭過一場後,從此就可安安穩穩的生活了。

對了,這位羅姑娘方才含糊的說,自己是從一位朋友那裡知道有一本日記的,或許,她正是為了自己的友人而來,正是為了給自己的友人討回公道,才做出這樣危險的事……

楚留香見羅敷第一眼,隻覺得這姑娘眸光特彆的亮、%e5%94%87色特彆的鮮豔,笑聲像是寒夜中燃燒的火,有一種潑辣的烈性。

此刻,他又覺得,她一定也是個很好的朋友、很溫柔的夥伴。他來濟南的這一趟,雖然失去了兩個朋友,卻又交到了兩個很好、也很有趣的朋友。

楚留香微微一笑,主動提議道:“無花曾說,水質本潔,奔流來去,人能臟水,水不臟人③,他雖是個惡人,但這話說得卻很不錯,不若將他的骨灰撒入大明湖,叫這無塵的水流帶走他。況且,佛門本就有荼呲④的傳統,火葬才是習俗,是我想岔了。”

羅敷掏出小手絹,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點點頭說:“你說的有理,那我們這就動手,送他最後一程吧。”

第8章

假如無花現在有意識、有聽覺的話,一定會非常後悔自己的遺言留了個“將我薄葬”。

假如無花還能讀檔重來一次的話,他肯定會把這遺言改成“不要火葬”!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

柴禾架好,火油澆上,楚留香扔了個火折子進去,烈焰衝天而起,在瞬間淹沒了無花。

無花原本在龜息丸的作用之下,是失去意識的,然而火%e8%88%8c%e8%88%94上他身體的那一刻,或許是極度的危險,令他忽然從沉眠之中恢複了一點意識,感覺到了那種皮膚被灼燒的極致痛感!

等等……什麼?這是怎麼回事?!①思①兔①網①

不!無花在心底驚恐呐喊!

怎麼會這樣!楚留香為什麼要選擇把他燒掉!事情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一種巨大的驚懼擊中了無花,他簡直想要立刻跳起來,想要立刻逃離真正的死亡!然而龜息丸畢竟是龜息丸,這來自東瀛的秘寶是如此的完美,即便在這樣的時刻,他的假死狀態也沒有被解除,他陷入了最恐怖的事情之中——

那就是人雖然活著,但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

他無法呼救、無法逃離,隻能活生生地被燒成灰,卻連一聲淒厲的慘嚎都發不出來。

最後的最後,他甚至沒聽清楚火%e8%88%8c之外楚留香的一聲低歎,隻隱隱約約地那個令他恨極的聲音說:“無花,投胎轉世後,還是做個好人吧。”

隨後,無花在極度的痛苦之中失去了意識,真正的死了。

羅敷很不忍心似得偏過了頭,從袖中取出一塊小手絹,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腦內忽然“叮——”的一聲響,係統居然提醒她有新的成就進度。

羅敷莫名其妙地喚出係統光幕。

「可攻略人物欄」中,無花的頭像已經變成了灰色,代表這個人失去了仰臥起坐的活性,徹底再見了。

成就界麵中,一排成就全是灰色的,意味著她一個也沒完成,不過在某個成就後麵,倒是亮起一個紅色的進度條,寫著(1/2)。

羅敷定睛一看,那個成就的名稱是「男女通殺」(1/2),成就介紹部分寫著:字麵意思,一個合格的萬人迷當然要做到男女通殺~

羅敷:“…………”

羅敷:=口=!!!

等等,係統,你們家的男女通殺真就是字麵意思啊!那假如這個成就叫「男女通吃」,豈不是……

她心裡突然冒出個很不合時宜的表情包:不說了,鍋裡還燉著人呢,jpg

楚留香正在收拾殘局,燒剩下的柴禾要收拾,還要把無花的骨灰裝一部分在小壇子裡,剩下的灑進大明湖中。

羅敷本來想幫幫忙的,不過楚留香卻伸出雙手按著羅敷的雙肩把她按回椅子上,柔聲道:“這兒灰多的很,好姑娘,我這懶筋可不願多洗一件衣裳,請你千萬莫要過來,千萬莫要把我的外衣給弄臟了,待會等我忙完了,請你吃東西去。”

羅敷噗嗤一聲笑了。

要說這位楚大少爺,真是極其精通說話的藝術,明明就是不想讓姑娘動手,又是說自己的懶筋,又是說什麼不想洗衣裳,話說得是又溫柔、又誠懇。

天底下沒人不喜歡被人溫柔以待的,羅敷心裡又舒坦、又放鬆,倚在欄杆上伸直了一雙長%e8%85%bf,像是一條拉長的貓一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心安理得地曬起了初晨的太陽。

此刻,天已蒙蒙亮起,晨霧淡青,一縷陽光打在湖麵上,隨即被漣漪推散,好似細碎的金箔。

楚留香忙活完,果然要帶著羅敷去吃早食,二人並排而行,走在濟南城的街道之上。

時間還早,街上沒幾個人、也沒多少鋪子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