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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妾為後(清穿) 韓金書 4323 字 2個月前

那銅盆是用來焚燒些宸妃衣物的。原本宮中這些東西都是有用處的,代代都能用,保養得當便如同新的一樣,但是還是能看見些歲月的痕跡。

舊物年深日久的,總能叫皇太極想起一些往事。

火焰吞噬了皇太極這些時日不離身的絹帕,也將上麵的猩紅燒成了灰燼。

焚燒宸妃的衣物這原本是奴才們的差事,皇太極做來也是泰然自若的,但隻要細看,總能瞧出他眼底的淚光。

皇太極的聲音不再如之前那樣帶著深切的疼痛與厭世之感。

他說:“人人都勸,自保聖躬,勿為情牽,珍重自愛,朕什麼不明白?”

“朕不會丟下江山社稷不管。此後,不必再提及立太子之事了。”

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立意要開始好好保重身體。人都說七十古來稀,他將將五十,怎麼就老了?他還能再支撐大清幾十年呢。

從此之後一身清淨,叫他心裡牽掛的人走了,沒有什麼牽掛了,豈不是就要一心一意的破關而入了?

膝下的皇子阿哥,沒有一個能令皇太極鬆口想把太子之位給他的。

多爾袞看著皇太極臉上病態的嫣紅,這倒不像是想通了突然振奮起來的,而是那眸底的癲狂都讓多爾袞瞧見了心驚的程度。

即便看出來了,多爾袞也不會去說。都到了這個份上,皇太極心裡若是沒有一點支撐與堅持,隻怕是立時就要崩潰的。

大清不需要一個崩潰的皇帝。需要的是清醒自持的皇帝。隻要皇太極大事上不糊塗,哪怕失去愛人的痛意撕裂心扉,也不是多爾袞該去安撫的差事。

聽見多爾袞應了一聲是,皇太極望著他道:“你既回來了,也不必回去了。先留在盛京,什麼時候返程再聽朕的旨意。”

宸妃的祭典皇太極不交給多爾袞操持,反而點了濟爾哈朗和多鐸接管。

這兩位%e4%ba%b2王除了自己手上的差事,又要接過宸妃祭典的這個差事了。

但向好的是皇太極肯從關雎宮中出來了,有旨意傳出來,這就是好事。

不叫多爾袞回錦州,多爾袞留在盛京便還是辦他以前的差事。錦州之事也還是落在他身上的,在皇太極想變化的時候自然會有新的旨意下來的。

宮裡事忙,朝務更多,見了皇太極後,多爾袞也不能立刻回府裡去,還要去值房走一趟,交代一下差事。

多爾袞是跟在皇太極身後出來的,皇太極出來後,門口守著的兩黃旗侍衛都跪下了。

皇太極抬手一指:“你們幾個,將宸妃娘娘再去服侍妥當。之後,就按照章程走吧。”

已經耽誤許久了。如今便是再痛心再舍不得,也要將宸妃火化了去。不然再放下去,總是不體麵的。也是對海蘭珠不尊重的。

這會兒滿人還是遵照女真舊俗,人死之後直接火化,然後將骨灰裝起來,葬在陵寢之中。

皇太極還不曾修築自己的陵寢,宸妃的陵寢隻能另當修築。皇太極是絕不肯宸妃離自己太遠的。他給宸妃選的地址,便是在盛京地載門外五裡處,如此一來,便如同宸妃還陪著皇太極是一樣的。

出城進城幾乎都是在宸妃的眼皮子底下,這讓皇太極心中既悲痛又滿足。

多爾袞先走了。

皇太極盯著那邊宮柱後,看見了濟爾哈朗一同離開的匆匆身影。

濟爾哈朗其實是很小心的,並沒有把自己都露出來。但是皇太極對自己這個堂弟實在是太熟悉了,哪怕隻是一片衣角,皇太極也能看出來是濟爾哈朗。

若非濟爾哈朗將多爾袞送進來送至此處,多爾袞又怎麼可能一路暢通至此呢?怕是自己是多爾袞喬裝回來見到的第一人了,彆人隻怕都還不知道睿%e4%ba%b2王回京了。

但多爾袞這一去,露麵後,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很快消息就會傳開的。

濟爾哈朗身上差事重,不敢這會兒來見他也是應當的。沒有覲見的旨意,又見自己出來了,濟爾哈朗自然趕著辦差去了。

皇太極不會為難忠心耿耿的堂弟,但堂弟到底還是性子怯弱些,有些時候,還是需要自己這個皇帝來決斷的。

“皇上。”

匆匆趕來關雎宮的皇後給皇太極見禮,這一聲呼喚就扯回了皇太極的思緒。

原本就冷硬的臉變得越發的冷峻。

從前還偶然會對皇後流露出一些溫和與柔情的帝王,現在滿麵都是公事公辦的冷淡與疏離。

皇後心裡知道,對於宸妃的離去,甚至這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都讓皇太極對她很是怨恨的。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宸妃和十一阿哥都已經不在了,但人心上拉開的距離卻不是那麼容易恢複的。夫妻之間的關係如此,帝後之間的關係更是如此。

想要往前修複一點,都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現在沒有了宸妃,哪怕皇太極心中再如何反感她們姑侄,這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何況皇後心中對皇太極還是有一些源自夫妻的關心的。

“皇上許久沒有用膳,臣妾預備了一些茶點小食,都是很好克化的,不會給皇上的腸胃造成負擔,這也都是請太醫看過的,說是可以用的。”

皇後溫聲請皇太極往偏殿歇一歇,“照顧皇上身體的太醫也來了,等皇上用膳後,便預備給皇上切脈的。”

皇後實在是擔心皇太極的身體。

皇太極也不是不想看,隻是這會兒看見皇後的模樣心裡難免動氣,見她這樣殷勤,心裡也有些反感,可這些天的傷痛實在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既然決定了振奮,似乎沒有必要再和自己較勁了。

皇太極感到力竭,也確實是沒有力氣再生氣了。

皇太極對他的貼身太監道:“傳旨,睿%e4%ba%b2王多爾袞遠駐錦州,私作甲兵歸京,降為郡王,罰銀萬兩。”

外頭這會兒應該都知道多爾袞回來了。

皇太極原本想過,不以多爾袞私自回京之罪,隻作他遣兵回京,可之後又想,若再將他召回來,倒是不妥當了。還不如此番作為,更順理成章一些。

如此一來,隱去濟爾哈朗的書信不提,就全是多爾袞的個人行為。

而私自歸京,他隻將多爾袞降為郡王,便是給了人攻訐多爾袞的把柄。之後他再維護多爾袞,多爾袞還要承他的恩情。

帝王心術運用得當,是一點不會在臣子那裡吃虧的。

也不必再有什麼召回多爾袞的旨意了,顯得他好似多看重多爾袞。

皇太極此番心情舒暢,耿在心中的氣不能衝著濟爾哈朗,這會兒都衝著多爾袞去了,皇太極就覺得自在了。他此番用意進退打壓,都在一念之間,就看他的十四弟如何領會了。

候在旁邊的皇後聽到旨意心中卻是悚然一驚。

她方才在清寧宮中,聽見說鄭%e4%ba%b2王悄悄帶了鑲白旗的兵士入宮,那兵士穿甲,必是從鬆錦之地回來的。

皇後心中便想,必是濟爾哈朗暗中請動了多爾袞,多爾袞那邊也知道了京中的情形,因此才叫了麾下兵士回來,這兵士肯定也帶了多爾袞的%e4%ba%b2筆書信。

他們這麼些人都進不去的關雎宮,偏偏鑲白旗的兵士進去了,可見皇上心中還是看重多爾袞的,隻偏偏多爾袞在立太子之事上曖.昧不明,瞧著不發一言,但實際上還不是站在了宸妃那一邊麼。

隻是人都死了,再計較這些無用。

但隻要皇上肯見人就好,總有一個人是能勸的動皇上的。

皇後這裡鬆了一口氣,心中又想轉圜與皇太極之間的關係,結果一聽這個旨意,這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怎麼原來那兵士不是鑲白旗的普通兵甲,而是多爾袞假扮的?

將多爾袞降為郡王,皇上這是……要冷著多爾袞了?

皇後覺得自己能踩透幾分皇太極的心思,但細想之後又覺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哪怕是相伴這麼多年的帝後,她現在也覺得有些看不清皇太極了。

她這裡兀自驚疑不定,皇太極那裡卻覺得心裡舒坦了,眸光鬆散下來,望著皇後道:“皇後隨朕到偏殿歇一歇吧。”

皇太極有些時辰水米未進,見皇後拿來的都是合他口味的膳食,這會兒他的心思轉過來,幾乎是將一切傷痛深深壓在心底,然後便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時候倒下,他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

至少這個大清,他是不能這時候撒手不管的。

用了些茶點,飲了點奶茶,皇太極覺得手腳有了些力氣,隻是喉頭腥甜久久難散,怕是要將養些時日了。

聽著外頭的聲響,皇太極心知,再過不了多久,他的海蘭珠就要送出去了。

海蘭珠雖為宸妃,但皇太極在她活著的時候便是將一切最好的都給她。

兩個孩子雖然沒有了,但一個追封%e4%ba%b2王,一個追封榮慧太子,已是殊榮。

皇太極要將她的祭典盛大辦成,這規格幾乎等同於皇後的規格,就算是和皇後一個等級,皇太極都覺得是應當的。

從前隻覺得宸妃的封號已是萬般襯她,如今卻想該有個更好的。

皇太極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蘭兒走的時候拉著朕的手說,九阿哥是極好的,但這是莊妃的兒子,她不要,不過是病急了鬨一場,希望你們不要介懷。”

皇後為這個事情著急許久,為此都鬨病了,莊妃雖在永福宮中禁足,但也是著急上火的病了,就生怕九阿哥真的被記在了宸妃名下。

宸妃臨去之前鬨得那一場,將九阿哥也嚇病了,現在還不能見生人,也不願意出來,提起這事皇後就是一肚子的怨氣,可又有什麼用處呢?

皇上的心至今還偏著宸妃,她們姑侄不能說什麼,說了反而更叫皇上厭惡,對以後的事情也是不利的。

皇後輕聲道:“都是一家人,臣妾和莊妃都不會放在心上的。隻是九阿哥年紀小,就怕委屈了孩子。”

皇太極深深看了皇後一眼,淡聲道:“莊妃的性子不好,說不準也是要委屈孩子的。皇後就將九阿哥留在清寧宮先調養吧。莊妃禁足,也不好再將九阿哥送回去了,叫她自己靜靜反省反省。”

“蘭兒走的時候說,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都有了封號,也不在意名姓了。九阿哥也一年年長大了,蘭兒心善,說是該賜個名字給他。你們一向私底下叫的滿人名字,以後就不必了。他是大清皇子,也不該有個蒙人名字。”

“就叫福臨吧。”皇太極靜靜看著皇後,“這是蘭兒取的,朕也覺得很好。希望這孩子以後身上都是福氣。福氣深些,總好過沒有福氣的。”

皇太極這話太有深意了。那目光幽深如海令皇後不敢對視。

這時候隻怕說什麼都不對,皇後更不敢說這名字不好,便輕聲道:“臣妾替莊妃和九阿哥謝過皇上。”

皇太極的目光輕輕掠過皇後的眉眼,輕飄飄地道:“你要謝朕的地方還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