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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說著:“你站太遠了,過來點,我就把事情全都跟你說了。”

無憂茫茫然地走過來,像一隻牽線的木偶一樣,跟隨著宋觀的指示走到了宋觀跟前。他下意識地握住了宋觀的手,入手的一片冰涼,宋觀又開始咳嗽了,無憂他自己身上血腥味那麼重,兩處疊加在一起,一時辨不清那到底誰是誰。

可是這一片厚重的血腥氣裡,宋觀身上的那一味熏香,十分清晰地鑽進了人的鼻子,無憂像是驚醒一般,用力地抓住了宋觀的手,他沒有問對方為什麼服毒:“宋,宋觀……我帶你去看裘長老,他肯定是有辦法。”

這是他第一次當著他的麵叫他的名字,誰又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場景之下。

無憂不等宋觀說話,他的手摟住宋觀的腰就要將人抱起來,這時候宋觀製止了他:“沒用的,這藥吃了,大羅神仙也救不回。這是已故的前任教主夫人,留給自己兒子用來製衡裘長老的藥。天下劇毒,僅此一顆。就是裘長老自己吃了也沒有辦法,他又有什麼辦法救得了我?”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這樣近,幾乎說句話的氣息就噴在對方的臉上,宋觀借著這個姿勢按住了無憂的肩膀:“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候的事情嗎?你是不是因為這個很感激我?其實我想跟你說的是,我當時想救的並不是你,是我把一切都弄錯了,我救錯了人,如果我當時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如果我當時知道你是喬望舒,那我根本就不會理會那些事。我把一切都弄錯了,我想救的是另外一個姑娘,可我救了你,這些年對你這麼好,也是因為我以為你是那個姑娘……”

說到後來又咳嗽起來。

無憂怔了怔,說:“我不知道這些,也不需要知道。我隻知道,你救過我兩次命。”

宋觀咳嗽著笑了起來:“你還真是……”他搖了搖頭,伸手摸上了無憂的頭頂,就像過去那麼多次一樣,有一種剛剛好的力道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明明是這麼%e4%ba%b2昵的動作,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這麼傷人,“可是我很後悔。我很後悔你知道嗎?”

宋觀輕聲說:“我一直在後悔,我怎麼就救人救錯了,救成了你?自從知道你是喬望舒之後,我就一直晚上睡不安穩。每一天都是那麼後悔,我在想,那個姑娘,那個當年沒有被我救到了的姑娘,她可該怎麼辦呢?她還好嗎?她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她本來可以像你這樣的,我把她救回來,我會對她很好,如果她也想要每年過節的時候有一個小動物的玉雕,我也會給她,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她……”

後麵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無憂用手捂住了他嘴巴,可是捂也捂得不用力,甚至宋觀還感覺到了對方的手一直在顫唞,宋觀覺得自己可以輕輕鬆鬆地將對方的手挪開。

他握住了無憂的手,那一雙白皙的,纖細的,像是女孩子的手。

宋觀低下頭看著無憂,他坐在椅子上,無憂就這麼靠在他的%e8%85%bf半跪在地上。

這一刻無憂沒有說話,可是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求他彆說下去了,那樣原本明亮的眼睛,宋觀一時間有些說不下去,他頓了一會兒,才溫聲說:“你看,我們原本是死敵,你應該恨不得一劍殺了我才對。就像今天晚上這個樣子,你是喬家的小公子,喬家滅門了,你來複仇,哪怕是拚著一身修為半廢,你也要殺掉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宋觀又是一陣咳嗽,他按著無憂肩膀的手,因為這一陣咳嗽收緊了些,停了之後,聲音有些啞,卻依然溫溫和和的,連眼神似乎都是很溫柔的樣子:“你知道我之前為什麼讓你這樣做嗎?”

是啊,為什麼這樣。十曲九折地弄了這樣一大出,讓他叛出聖教,又讓他重新殺回來。無憂想起那一日宋觀將他叫入書房,宋觀背對他立著,問他:“你果真對聖教一片忠心?”

沉水香焚起一柱細細白煙,滿室的冷香裡,他跪著回答說“是”。

可宋觀說,我不信。他說,我不信。屋外暮鼓響起,驚動了一片歸鳥,宋觀那時轉過身來,目光並未落在他的身上,隻是看著窗外的遠山,說,若是要讓我相信你,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你就叛出聖教,再孤身一人殺回聖教,如果你做成了,我就信你。

所以他就真的叛出聖教,再重新殺回來。

而如今昏黃的燭火光暈裡,宋觀微微傾著身子,手指從無憂的頭頂一直撫摸到了臉,冰涼涼的手指像是浮冰一樣觸摸在人的臉上,宋觀的這個動作大抵算得上是充滿愛憐的,他說:“因為事情本該就是如此,我隻是把它扳正了,就像當初我本不該救你。有些事情已經發生,於事無補,所以隻能在如今現有的正在發生的事情上,做些微弱的修正。”

一旁積滿灰塵和蜘蛛網的桌子上燃著的那炷香已近燃儘,一直到這香燃儘之前,這毒/藥的藥力都是這般不顯聲色,直到末了才顯出端倪來。宋觀咳出了一大口血,這一回袖子都沒掩住,血色居然一刹間就漫延了開來,宋觀不在意地將嘴邊多餘的血跡用手指抹去了,“我救了你兩次,不要你還,隻想你做一件事,你看我現在也快死了,這便是最後一件,你若成了,我們便算兩清,你以後就再也不欠我什麼了。”

無憂想要繼續去捂宋觀的嘴,這麼幼稚的舉動,好像真的捂上了,對方就不會再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可是宋觀抓住了無憂的手,其實沒有怎麼用力,無憂微不可察地掙紮了一下。

宋觀輕聲說:“我給你準備了一瓶藥,還有一封信。你離開這裡之後,服了藥就會把這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那封信會告訴你以後怎麼做,你彆擔心,我總歸是不會害你的,你以後會找到一個很喜歡你的人,你也會很喜歡他,你們會白頭到老,會恩愛百年……”

無憂嘴%e5%94%87動了動,宋觀看著他,看著那一雙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浸了水光,他一時恍惚以為會有眼淚隨時從那雙眼睛裡滴落下來,忍不住低下頭去伸手遮住對方的眼睛。掌心之下,薄薄的眼皮,那是當真是一種很溫柔的溫度,宋觀聽見無憂問他:“你這樣說,是不是覺得,我是不會傷心的?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喜歡你呢?”

“那就更應該吃藥了。”毒/藥的藥性漫上來,剝皮剜骨的痛,咳血咳得停不下來,好不容易說出了這一句話,宋觀忍不住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你怎麼會喜歡我啊,你不應該喜歡我的。”

那句話說完之後,宋觀感受到掌心的一片潮濕,他不知道那是自己手心出的汗,還是無憂的眼淚,但他寧願那是自己的手心的汗水。

血咳出來的太多,之後連鼻腔裡都似乎出血了,連帶著耳朵和眼睛。已故的教主夫人她製藥手段還真的是挺狠的,讓人七竅流血。意識開始恍惚的時候,宋觀終是忍不住對無憂說:“對不起。”

充血的視線裡,是無憂哭著的樣子,哪怕是已經知道對方其實是喬望舒了,宋觀還是會依舊慣性地覺得,其實這還是自己當初救回來的小蘿莉。

血液不斷地從口鼻眼睛耳朵裡冒出來,宋觀拉著無憂的手,沒有什麼力氣,他倚靠著對方,輕聲說:“你彆哭。”將嘴裡的血努力咽下去,“我是不值得你喜歡的,你本來就值得更好的人。所以你為了我這個人渣哭的話,也太不值當了。”

他想著要怎麼安慰對方呢,可能是因為反正也快死了,所以感情流露得也直白一些,那麼多年的相處點滴,其實怎麼可能真的就這麼一抹乾淨啊。也許是因為之前以為無憂是個姑娘,不論理由是什麼,但那些好感的確並不是作假的,他看著“她”的時候,心裡頭總是會柔軟一點,那都是些線條模糊的感情/色彩,他也是喜歡“她”的,可那又有什麼用。

“如果是感念這些年我對你比較好的話,這一點當真大可不必。其實當初不論是換了哪一個被我救了之後,我都是會對她好的。我因為某些原因,必須做有些事情。因為有一個必須要達成的目標。”

宋觀咳了兩聲,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有些不太清楚了,他抓著無憂的手,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知道嗎,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的父母,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困在那個夢裡出不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人都殺了。你知道嗎,那個夢裡,我的手上卻是我父母的血,真的是個很真實的夢境,明明都不是真的,可是逼真得叫人覺得可怕。+思+兔+網+

“我知道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所以再美好再溫馨都沒有用。死的人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我的父母早已在地下冰冷長眠,那時候我就在想,活著的人,怎麼可以對著那些虛假的東西脈脈溫情?明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卻還將感情寄托在那種虛妄之物上的話,那就隻能是一種侮辱,是對這份感情,是對死去的人,也是對自己本身。我想,我寧可在他爸媽的墳前坐上一宿,也不允許自己沉溺在那樣一個虛幻的夢境裡。

宋觀看著無憂,他笑一笑,帶著往日那般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就是那個時候,我做出了選擇,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回去,決不能困在這裡。你說,什麼是可以舍棄的,什麼不可舍棄的?我也不知道,我隻告訴自己,有必須要做成的事情,雖然那些事我多半都不願意做。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有時我心裡不願意,就會忍不住在一些不大要緊的地方,故意反著來——”

“比如說我對你的好。其實已經越過了界,可我是明知自己過了界,還在做,這就是人渣。”宋觀放柔了聲音,“所以啊,人渣對你的好,你怎麼可以就當真了呢?”又是一陣咳嗽,宋觀他停了好一會兒,笑了笑,輕聲說,“好了,彆哭了,以後你就可以徹底擺%e8%84%b1我這個人渣了,應該高興才對,哭什麼呢?”

像是過了很久,無憂說:“所以,我是你舍棄的那一個選擇,是嗎?那你這樣,算不算是承認了你負了我?”“她”的聲音裡聽不出悲喜,也不像是剛剛哭過,“我聽說,一個人若是負了另一個人,就算是落了一個債本,債本寫上了的,下輩子要還。”

生命從這具身體裡急劇流逝,耳朵裡也全是血,宋觀要聽清無憂說話的內容已是很吃力。

是了,欠了債,這輩子來不及還,那就下輩子還。

可是下輩子,下輩子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更何況他本就不在這世界輪回裡,又哪裡來的下輩子償還?

宋觀咽下嘴裡的血,輕聲說道:“恐怕是還不了你了。”

無憂閉上眼睛:“你連說些謊話騙我都不願意。”

宋觀笑了一下:“你生氣的話,就直接在我身上拿劍紮幾個血窟窿好了。趁著我還沒死,還能出一口惡氣。”

無憂身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