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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要打他罰他,也不會在人前表現得太過分。

宋觀這麼些年還是當教主當得不算差的,特彆是氣勢上,尤其是像現在這樣臉上沒什麼表情的時候,那模樣真的還是挺唬人。

顧長老見著宋觀這麼個表情,心裡頭“咯噔”了一聲,想著肯定教主是知道了無憂身上的事情,但具體是什麼事情,教主了解到什麼程度,又是為了哪一件生氣,她卻是不知道的。

然而不管教主到底是心裡怎麼想的,她此回來了,可就必須得把這事情說明白了,所以抬頭覷了一眼教主的臉色,顧長老琢磨了一會兒之後,依舊按照原本計劃的那樣說道:“是關於無憂的。”

心裡過了這麼多彎兒,顧長老開口的聲音,依然是平日裡非常平靜鎮定的樣子:“屬下聽聞,教主你同無憂兩個人前些日子見過一次,可是自從那次見過之後,你們兩個狀態便都不太對勁。屬下也覺得屬下這的確是多事了,可還是想來問問,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了?”

之前一直都是一副低頭看書模樣的宋觀終於是抬頭看了顧長老一眼,“顧長老你多事不多事我可不知道。”他選擇性地忽略了後麵半個問題,隻是合了手上的書,神情平靜地朝對方扔出一個“信息炸彈”,“無憂其實就是喬望舒是嗎,你為什麼不說?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顧長老:“……”

宋觀繼續淡淡道:“我就是奇怪,既然無憂是喬望舒,那他也是個男孩子,顧長老為什麼就將無憂這麼多年一直裝成了姑娘的模樣?”

顧長老:“…………………………”

這一場談話剛一開始,顧長老就被出乎意料地炸了一臉,她簡直不知道該拿出什麼表情來麵對跟前的小教主。

“這事說起來,”顧長老一臉尷尬,“很複雜……”這解釋起來太麻煩,而且她也不願意說,隻好顧左右而言他,“無憂最近情緒一直很低落呢。”

宋觀說:“是嗎?”

顧長老道:“教主是擔心無憂是喬家的人所以會對聖教不利嗎?”

宋觀沒說話。

顧長老道:“恕屬下多言,但倘若隻是這個緣故的話,教主大可不必顧慮。十年前教主救下無憂之後,這世上就隻有無憂沒有喬望舒了。便是這些年屬下將無憂打扮成姑娘的模樣,他也是為了教主才委曲求去地忍下了的。屬下作為旁觀者,看了那麼多年,教主在無憂心裡的位置,恐怕比旁人都要重要得多的多,甚至無憂將教主看得比他自己都要珍重。屬下對此絕無半點誇大——哪怕教主是即刻叫無憂去死呢,他也絕對不會多說一句就自己動手的。”

屋內的臥香盒裡焚著沉水香,那是一種極為清冽冰冷的味道,顧長老放輕了聲音:“教主你還記得三年前無憂傷得特彆重的那次嗎?這事無憂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可是屬下是知道的。教主是不是每年新年的時候都會送給無憂一個玉雕的小動物?”

顧長老虛空裡比劃了一個形狀:“那麼大,我還記得那一年是一隻百靈鳥的樣子。無憂那次去出任務的時候,便帶著那隻玉雕的百靈鳥,後來那隻百靈鳥叫對手摸去了,那個對手就拿著那隻百靈鳥威脅無憂說,‘你若是過來,我就將這塊玉給捏碎了’。”

宋觀閉了閉眼。

顧長老道:“很好笑吧,但那時無憂真的就聽話不動了,那人讓他扔了劍他就扔了,那人讓他站著不許動他就當真不動了。教主你給他一年一個的玉佩,他每一個都看得這麼寶貝。我那時候就覺得,他是傻的。”

顧長老輕聲說道:“其實每年一個的玉佩,這幾年下來也有很多個了,就算碎了一個也不打緊的吧?——教主,這話雖然對你不敬,至少屬下是真的這麼覺得的。而且哪怕是碎了,事後若是他再向教主你來要,教主你不是會不給的人。不是嗎?可他就是這麼傻,傷得這樣重,就是為了一個玉佩,而且誰也不說,就這麼自己一個人悶著……”

半開的窗前掛了一盆垂笑君子蘭,那花葉經日光一照之後的黛色斜影,便正好映在宋觀的臉上:“顧長老,”宋觀打斷了她接下去想說的話,光與影的交錯裡,顧長老反而看不清宋觀此刻的神色,她聽到宋觀靠著椅背,聲音被壓得低低的,“我大概需要一個人先靜一會兒。”

兩日之後無憂被宋觀叫去了房內談話,具體談話內容除了當時之人其他人再不可得知,裘長老知道之後為此還又發了一通大火,然而接下來誰也沒想到的是,三個月之後,無憂竟然直接叛出聖教,對外宣布自己其實是已被滅門的那個喬家的喬小公子,喬望舒。

前頭宋觀和無憂私談惹得裘長老發怒,而這一回便該輪到是顧長老發怒了。這真是臉打得啪啪啪響,她之前還跟教主保證無憂忠心耿耿絕無二念,結果無憂現在就直接叛出聖教。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顧長老直接一巴掌拍碎了一張桌子,臉上的神色難看得連鍋底都不如。

一時江湖上炸開了鍋,無憂說自己是喬家的小公子,眾人並不信他。喬家的望舒公子,雖然聲名並不在外,但和喬家熟識多有走動的人,的確是知道這麼一個人,哪怕再神秘,總歸也是見過一麵,而顯然,那喬家屋裡養病的喬小公子,根本就和眼前的這位長得完全不一樣。這是第一點,而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無憂他當真是無論臉型身形還是聲音都像是一個姑娘,實在讓人無法人相信他是個小公子,除非%e8%84%b1褲子,這是第二點。

於是一切弄得像是一場荒誕的惡作劇一樣,偏偏無憂武功高得不像話,說不過人的時候直接一拳頭將人揍翻在地,至今為止,還沒有哪一個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上去挑釁的人,還依然站著沒“喬望舒”被揍暈過去的。

此人年紀輕輕能有此般武藝,著實叫人心驚。眾人就像是看霧中花一樣,看不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展開,而雖則大部分人都是不大相信,卻是有一個人相信得很,而且相信得無比堅定,那是當今武林盟主的獨子,杜承宇,杜公子。

這下可熱鬨了。

尤其是杜公子綴在那自稱是喬望舒的人身後,一副巴巴的護花使者的樣子,而他的父%e4%ba%b2杜盟主對此持堅決的反對態度,這當中關係混亂,似有無數八卦可循,也是叫人津津樂道,一度列為最佳飯後談資。

之前的那一樁喬家滅門慘案之後,這江湖上的勢力已是一片大亂,如今渾水一攪,便是亂勢更顯。

誰也沒明白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喬小公子是個怎麼回事,但因為沒什麼利益衝突——他那兒就一個人,就算頂著已被屠殺殆儘的喬家的名號,又能如何?死者已死,又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跟人爭什麼。隻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近日來新鮮出爐的喬家小公子,竟然在諸人都沒猜測出他到底這麼做,是為了什麼的時候,就那麼轉頭孤身一人地殺上了魔教的紮根之地!

——這人真是不要命了,圖什麼啊?

月如弓,秋夜白霜,聖教這一個晚上嘈亂的一片。遠遠的就能看到山上火把燃起,像鬼火粼粼。這一片的鬨騰裡,宋觀頂著安坐在房中的假象,倒是不慌不忙地趁亂溜了出去。也虧得這幾年磨練,他的身手畢竟也是很好的,至少讓他沒驚動旁人的,就這麼打暈了平日裡,那一乾一直不露聲色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的影衛。

宋觀在等。

他一直在等無憂。

為了能讓無憂相對一路不至於太艱難,他還想儘一切辦法,在之前的時候,就找了各種各樣無可辯駁的理由,把顧長老等一係列武力值比較高的人給外調著調開了此地,但是裘長老還在教中,不過這不是宋觀不想調開他,而是沒辦法調開。

裘長老一直都坐鎮在教中,似乎自打宋觀出生之後,便一直留在教中,再沒離開過一步,對此宋觀也沒有辦法,倒好在之前無憂離開聖教的時候,他就早把事情都計劃好了。

他在那時,就已經和無憂約好了再次見麵的地點,不是什麼很偏僻的地方,就是相當冷清,平日裡都沒有什麼人去,也無人打掃,常年下來,那地兒便成了一個積灰布滿了蜘蛛網的房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點燃了蠟燭,又點上了一炷香,這香燃得極慢,一點點地燒成灰,月上中天的時候,宋觀終於等到了無憂。

年久失修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向裡推開了,這房間積灰太重,哪怕是一點小的動作都會帶起大片的灰塵,它們仿佛是蟄伏許久的什麼有生命的個體一般,被這個動作驚動,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形態,“騰”地一下就這樣擴散在空氣裡。

外頭一輪彎月似弓刀,背向月光立在門口的那個人,讓人一時間先瞧不見了臉上模樣,可是身上的血腥味極重。

在這滿是積灰的地方,那血腥味伴隨著空氣裡數不儘的塵埃,簡直催生成一種新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無憂推開門,他推開門的動作很輕,其實他才在門外的時候,宋觀就知道他來了,因為他一路殺過來,呼吸聲紊亂地難以平複,即使隔著門,也依舊能輕易地讓人察覺到。

無憂在外麵站了多久光景,宋觀便也就在房間裡等了多久光景。等呼吸聲終於平複下來的時候,無憂推開了門。

月光如瀑布一般傾瀉了人一身,無憂看起來同之前離開聖教時並沒有什麼區彆,他的麵容依然還是當初秀麗到了極點的模樣,像沾著露水新開的桃花,這個樣子誰會相信他不是個姑娘呢?

也許是光線的緣故,披著月光而來的人的眼睛看起來那麼明亮。宋觀甚至注意到無憂推開門的時候,似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這麼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他為什麼還要注意到?

“你來了啊。”宋觀說,“可是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屋內隻點了一根蠟燭,光暈如此暗淡,宋觀起身的時候,無憂一度有種對方是從淤積的光陰裡起身的錯覺,他看著宋觀平靜的麵容,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宋觀解釋說:“我服了毒,發作時間,大約是服下毒/藥後的,這炷香燃儘的時間,我估算著你過來這裡肯定是不需要太久,就選了這個,你果然這柱香燃儘之前來了,沒有讓我失望。不過剩下的時間並不多了,有些事情……我想有些事情,我必須得告訴你。”

長劍“當啷”一聲摔落在地上,無憂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宋觀。

宋觀喉嚨發癢,想咳嗽,但是這樣會影響他說話,他想忍下,可是咳嗽這件事忍得久了,之後反而會反彈得更厲害。所以他終於壓製不住,用袖子捂了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完了一嘴的腥甜味道,放下袖子一看,果然都是血。

宋觀不經心地抹了一下嘴邊的血跡,有些苦惱地想著要是咳得這麼厲害,一會兒可怎麼說話。他想著想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對著無憂招了招手,示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