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1 / 1)

仍未收起,語調平平:“是你。我認得你。你跟著我做什麼?”

錦衣的少年訥訥地說不出話,喬望舒神色冷淡地回身收了刀子:“杜公子,彆再跟著我。刀劍無眼,下一回也許我手上力道控製不好,你就死了。”

回去了以後,喬望舒用非常簡單的句子,把事情的過程描述了一遍說給了徐總管聽,然後問的是:“這個人殺了會不會很麻煩?”

徐總管一噎,一側的燭台照耀之下,“小姑娘”的表情淡淡,明明是閒話家常的語氣,內容卻截然相反,問個把殺人事項就跟說“我要不要再往這綠豆粥裡再加一勺糖”一般的態度,因為太冷淡的姿態,所以比那些個殺氣騰騰的反應都要讓人牙酸。

也不是同情那位杜公子,徐總管隻是單純感慨一下,明明本來該是翩翩公子救了佳人的戲碼,如今卻愣是跟拿錯了劇本似的,怎麼都是不對頭。

一邊收拾著碗筷,徐總管對喬望舒說:“還是不能殺,那位杜公子的父%e4%ba%b2是當今武林盟主,動了就要結怨了,教中目標定位重心一直都是喬家,憑白樹怨,反而讓本教遭到不必要的攻訐,這是很不好的。”

喬望舒聽了之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是喬望舒不去招惹那位武林盟主家的寶貝公子,就終止了的。

那位杜姓的小公子,打探出來了喬望舒於城中的落腳點後,竟是鎮日裡湊到人跟前。

最開始的時候,還隻敢來回走走晃悠兩下,後來就又是下雨送傘,又是買吃的,又是送花,又是送首飾,還天天蹲守在店鋪門口。

喬望舒此番來湖州所執行的任務,倒是和打打殺殺無關。湖州虞城的這個聖教分堂主要是以經商做生意為主,當然偶爾也有些打殺的任務,但近期是沒有的,近日若說是又什麼彆的任務,那也頂多是給來到虞城的聖教弟子,提供住宿吃食然後打個掩護什麼的。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喬望舒需得幫著徐總管於店中打下手,而但凡隻要他在店鋪裡,便都能遇見杜小公子。

杜小公子鎮日過來,卻也不敢上來同喬望舒說什麼話,隻是托了人送東西進來,他自己站在門口,喬望舒接過盒子回過頭看過來的時候,他就靦腆地笑一笑。

其實每日裡杜小公子送過來的東西,喬望舒全都私底下丟了,來源不明不白的東西他向來不沾,他隻是覺得杜小公子好麻煩,殺又殺不得,若讓他理,他也是不想理的,於是便隻好儘量無視。

此時正值春日,春日裡雨多,一整個夏日之前的這段時間裡,虞城仿佛被反反複複地浸泡在了水中。

春雨如注,店裡客人少,沒什麼事情要做的時候,喬望舒就站在簷下看天。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無根的水自天空裡落下,仿佛無邊無儘。有時候他身邊會多一個人,是杜小公子,兩人就這樣,誰都不說話地在屋簷底下。

四月中旬的那場雨下得特彆大,落在地上的積水上激起水花,空氣裡水汽飽滿得沾著人的衣衫都能濕透一片。屋簷下喬望舒立著,杜小公子蹲著,積水濺濕了杜小公子的衣擺,他的頭發也濕了,整個人都渾身濕透得倒像落了水一般。

那時候雨聲沙沙裡,兩人靜默地在屋簷之下,天上春雷響起的時候,有隻小狗從轉角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跑過來,%e8%85%bf被知道被什麼東西給上了,小狗嗚嗚叫喚著,渾身濕透了也躲到了兩人所在的屋簷下,是正好蹲在杜小公子邊上。

雨下得這樣大,小狗輕輕地叫了兩聲就開始甩毛,杜小公子無可避免地被甩了一身臟水,臉上身上都是,他抹了一把臉,扭頭,小狗在他視線之下默默瑟縮了一下,退後一步,用濕漉漉的目光看著他,“嗚”地叫了一聲,看上去好不可憐。

杜小公子看著這條頗富人性化的小狗,有些發呆。

雨聲咚咚裡,喬望舒側頭看了看身邊蹲著的一人一狗,都是一樣的臟兮兮,一樣的濕漉漉,一樣的可憐兮兮模樣,他有些想笑,而他也的確是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正好被杜小公子捕捉到。

杜小公子這麼多時日一直在喬望舒身邊幽轉,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笑過,而如今乍然見到,他隻是傻眼,有種半邊身子過了電似的酥|麻感的誇張,腦中一熱,他心裡想的話就直接出了口:“無憂姑娘,你笑起來真好看。”

喬望舒聞言臉上笑容變淡了隱了去,杜小公子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手足無措地站起來,解釋:“不是的,無憂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春雨霏霏裡,喬望舒回頭看著被雨水掩映的天際顏色,聲音有些冷淡:“我知道。”他說,“杜公子,店中還有些事急需處理,我便先進去處理事務了。失禮。”

身後的那扇木門被輕輕推開,然後重又合上。

“無,無憂姑娘……”

合上的木門阻斷了視線和未完的話語。

大雨無歇,留下臟兮兮的小流浪狗和隻恨自己嘴太快的杜小公子兩廂對望。杜小公子心頭悔斷腸,隻覺得完了,“無憂姑娘”一定認為自己是個很輕薄的人,他簡直想淚流滿麵。

從三月一直到跨過這一年年底迎來新年,喬望舒便都一直待在湖州虞城。

除夕前夕,他收到了宋觀從聖教給寄送過來的禮物,拆了一看,果然如他所想,是一隻玉雕的小龍,整個都胖胖的雕得栩栩如生。

每年過年的時候,宋觀都會送他一個玉雕的小動物,從十二生肖的小老鼠開始一直到今年的小龍。

喬望舒仍記得,初入聖教除夕那夜,宋觀想要送他什麼但沒有準備,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那時看著聖教大門口前臨時搭起的那個唱台,台上歌舞祭平,他旁邊坐著宋觀,外麵人吵鬨,他們兩人悄聲說著話,於是那些台榭喧囂就仿佛隔得另一個世界的遠。

那時他毫無緣由地就想起了娘%e4%ba%b2,他娘總是拿了玉料給他雕刻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於是他就跟宋觀說自己想要雕刻的小動物,而此後宋觀果然每年如約給他送上一隻玉雕的小動物。

他想到這裡合上眼睛,不再去想過去的那些事情。

這一年過年在虞城,滿城都洋溢著一股喜氣洋洋的氣息,徐總管拿出了自己私藏的酒,請大家一起喝,對於彆的夥計是如此,不過對上喬望舒的時候,隻給了一小杯,因覺得喬望舒是個“姑娘”,平素裡好像也從來沒有喝過酒,又是個那麼淡漠的形象,所以不敢造次,隻給了一小杯意思意思。

這是喬望舒第一次喝酒,院子裡炮竹聲響個不停,微辛的烈酒入喉,他第一口沒有準備,又下咽太快,以至於有些嗆到。那酒液入肚,身子裡仿佛有火燃燒,火辣辣的一片,而喬望舒臉頰染上薄紅。

他想,他是喜歡這個味道的。

新春一番熱鬨過後,眾人各自回房休息,而回屋之前,喬望舒向徐總管多討要了一壺酒。這個晚上沒有月亮,他在自己裡房裡,就這麼曲著%e8%85%bf坐在有半人高的窗欞邊沿上,提著酒壺。

外頭的天空黑得像是潑墨,隻有少得讓人覺得可憐的幾顆星子,寒風吹在身上並不覺得冷,喬望舒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天上星光微弱,一直都很安靜的他喝著喝著突然笑起來。

喬望舒笑著笑著將臉靠在了%e8%85%bf上,孤夜窗欞上一個蜷縮的影,酒壺毫無預兆地摔落在了地上落了一室的烈酒清香,屋內笑聲停了,許久沒有聲音。

許久許久之後,喬望舒將手伸進懷裡,貼著心口的那處放著一個錦囊,他將那個錦囊拿出來,摸出裡頭裝著玉雕的小龍,然後他就這樣將那隻小龍握在手裡。

那麼小的一隻小小龍,一隻手就能整個握住,喬望舒握得太過用力,指節都泛白,指甲嵌進掌心裡滲出了血,滿腔的情緒都無處宣泄,手裡的小龍是這樣硌手。

黑夜是無邊無際,像是毫無緣由突然浮起的情緒,喬望舒突然扶著窗台將手裡的玉雕小龍狠狠丟出去。

樓下是枯寂的荷花池,冬日裡隻剩一片殘敗痕跡,他聽見了一聲細微的輕響,是什麼東西落進水裡的聲音。四下裡之前所有節日熱熱鬨鬨的喧囂過後,也隻剩了死寂,喬望舒聽見了那聲落水的聲響,於是心裡頭就好像空了一塊,他將臉埋在膝蓋間,合上眼睛,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那樣蜷縮著。@思@兔@在@線@閱@讀@

起初的時候是低低地抽噎聲,然後終至失控。這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喬望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哭得這樣傷心,為什麼哭呢,他想著,眼淚是這樣的廉價東西,正如這個冬夜裡他洶湧到無聊透頂的感情。

第二日天蒙蒙亮,徐總管起來一番洗漱之後開了樓底大門,他站在院子裡伸了個懶腰,冷不丁見著一旁滿是凋零荷葉的荷花池裡爬上來一個人,委實嚇得夠嗆,結果定睛一看發現是無憂姑娘,徐總管眼珠都快瞪出來:“無憂姑娘?!你……怎麼,怎麼?”

“少女”渾身濕透,而沾了水後,那種麵目如畫的感覺倒是越發得突顯出來,像是春日晨間帶著露水的杏花。黑色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喬望舒一張臉雪白得都快給人一種要透明了的感覺,他低垂了眼簾,一時間擋去所有的眼底情緒,喬望舒說:“我東西掉進水裡了,我便下去將它撈上來。”

徐總管“哦”了一聲,心想這一定是極為重要的東西,這大冬天的下到水裡,雖說虞城沒有北方寒冷,冬日裡湖麵也是向來不結冰的,但水涼得徹骨,那寒氣好像能滲透進人的骨髓,至少他是非常不願下水的,這樣換位思考一想的話,徐總管隻有一個結論就是那個掉了東西對無憂姑娘而言,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他看著渾身都濕透了的“小姑娘”,忙按著門道:“姑娘雖有內功護體,但還是快些進門擦擦乾吧,我讓人燒熱水,也好一會兒泡一下熱湯。薑湯我便著人備在東廚,姑娘屆時去拿便是。”

喬望舒靜了半晌,抬眼輕聲道:“麻煩徐總管了。”

徐總管憨憨地笑了笑:“應該的。”

然後他視線微移,看到喬望舒手裡的東西。

——是一隻玉雕的小龍。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是貳玖姑娘送我噠圖!之前一直沒有放出來……萌哭&gt////&lt,謝謝麼麼!

☆、第96章 第八彈 主角受不在服務區

這個春節過後,日子又好像變得和之前一樣,喬望舒依舊在徐總管手下做著一些不是什麼很要緊但也非常必需的文書工作,而那位前段時間離開了虞城,應當是回去和家人團聚的杜小公子,在一月之後也回來了。

仍舊同離開之前一樣,杜小公子常蹲守在店鋪門口,隻不過與此前略微有所區彆的是,小公子如今懷裡多了一隻小狗,看不出是什麼品種,但是長得可愛。

杜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