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1 / 1)

“什麼?”

“前頭便是空心柳所在。”

醉閒一愣,他一出那巷子便隱隱覺得這地方熟悉,橫貫整座城鎮的清河,十分古舊,暗暗的墨青色的石板路。淡淡的煙,淡淡的景,潤濕的氣息中,夾雜著淡淡的香。

石板路邊生著不少青苔,躲藏在背光的小小角落。安靜的小路唯有幾個行人,安靜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寂寞,那是江南的煙雨朦朧中獨有的溫潤安閒,如一幅潑墨山水,不輕不重濃淡適宜,不讓人覺得太過熱鬨也不會讓人覺得太過寂寥。

而醉閒所站之處,隻需一抬頭便能瞧見一株巨大的榕樹,似乎已經屹立在哪裡千百年。

“荒涼海南北,佛舍如%e9%b8%a1棲......”醉閒不知覺的從腦海裡找出這一句卻忘了下一句是什麼。頓了一頓時聽見耳邊那晦澀喑啞的嗓音輕聲接下。

“忽此榕林中,跨空飛栱枅。”

......

“荒涼海南北,佛舍如%e9%b8%a1棲。忽此榕林中,跨空飛栱枅......”

“和尚,你在念叨什麼呢?一顆樹罷了,可有我好看?”

白衣的僧人,黑衣的魔頭。

在細雨斜風裡的二十四骨的油紙傘下,眉目豔麗的魅魔硬是笑出了十二分的好看,他擋住僧人看向路旁榕樹的目光,巧笑嫣然。

淨離微微抬高油紙傘,擋住紛紛揚揚往那魔頭身上落的雨絲,卻不答。

寧靜的石板路,細碎的流水聲,還有一隻如白玉柔和的手。

和尚拍了拍魔頭的頭,揚起%e5%94%87角,麵目俊秀,“天晚了,回吧。”

“哼。”魔頭一撅嘴,似乎是不高興那和尚不遂他意,大步的向前走去。少時的他可比現在跳%e8%84%b1多了。

而那和尚,那和尚......那和尚一定是一步一步護著他,怕他沒有傘會淋到雨,怕他走太快會摔跟鬥,怕他不注意踩到滑動的石板濺臟了衣鞋。

是了是了,他第一次見他也是在這裡,在這石板小路上,在這高大榕樹旁。

那一日當正是陽光明媚,春光無限。

......

一襲青僧袍,一雙白僧鞋,手上提著大大小小的包裹,什麼線香、佛香、蠟燭的一堆。

醉閒對佛界一向不感冒,可誰想,他躲在這樹上睡個覺無意間瞟了一眼就放不開目光了。

最近六界有點不太平,魔界的內亂剛剛平定,安定下來才幾千年,妖族內部就又打上了。如今魔族百廢待興,三大巨頭案頭的文書一個賽一個的多。醉閒可受不了那些繁瑣政務,剛回去坐了沒多久就又出來望風了。可誰想到這一躲,躲出個極品來。

醉閒在不過碗口粗的樹枝上輕輕巧巧的翻了個身,趴在樹枝上透過不甚茂密的樹葉,樂悠悠的瞧著幾個小妖精偷偷摸摸的跟在那小和尚身後,“嘶嘶”的吸哈喇子。不用說定是偷偷跑出來打野食的,那和尚光聞著,醉閒也覺得香想嘗嘗那血的滋味。魔妖鬼三族本就有不少好血的,他年少,性子也還沒定下來,又被嗜血咒認了主,對著美味的血總想嘗嘗鮮。

那小和尚身上渾身都是金燦燦的佛氣,可見味道是絕對錯不了的。但......醉閒摸了摸下巴,後頭的幾個小東西礙眼的很,他看上的東西,哪又這些牲畜分一杯羹的道理。

醉閒隱了身形,看看那小和尚又瞧瞧跟了小和尚一%e5%b1%81%e8%82%a1的小妖精。那些小妖精修為不夠連小和尚的身都近不了,可難保他們不會找些饞嘴的大妖來。雖說六界多年前就定下約定不得霍亂人界,要知道人界生靈乃六界之根本,佛界與天界多少人都是在人界飛升上去的,而鬼界與妖界更是與人界密不可分,就是與人界聯係最不緊密的魔界,手下還有些不小的魔自人界入魔。但是,難保不會來個不怕死的想吃人想瘋了,跑過來搶人。畢竟仙界與佛界總不至於為了一個人不計代價的去殺一隻大妖啊,得不償失不是。

眼見著小和尚三轉兩轉,就要到寺門口了,後頭的小妖精急的抓耳撓腮。寺廟裡可是隨處可見各路菩薩的金身寶相,就他們的幾百年修為進門,那妥妥的就是不要命啊。

醉閒笑了,手一揮,瞬間將那些還在著急的妖精扔到天邊去了。“這個和尚本尊看上了,敢打本尊東西的主意便是妖王來了也保不住你們的魂魄。”

曬太陽暖和的酥了骨頭的魅魔懶懶的開口,不用刻意便自有一股媚人味道,可那話語中的戾氣讓還在蒙圈的小妖們瞬間打了個寒顫。

乖乖,“本尊”啊!這六界中這麼自稱的除了幾尊大仙就是魔界的那三位了。還在空中做自由落體運動的小妖精瞬間啥也不敢想了。會這麼強盜的除了魔界沒彆人了。這麼些年,魔界三巨頭的凶名早就傳遍六界了好麼。三個大魔頭哪一個手上不是血海屍山,就連年紀最小的左首,都是戰場上殺伐出來的。五千年前衝入鬼界屠了整整一萬的鬼兵,萬年前魔界與妖界的那次大戰又殺了多少妖族,還有一萬五千年前多少天兵死在他的手裡,不可勝數啊。不不不,應該說就是這位左首才嚇人呢。殺父弑母啊,這哪裡是一般人能做的,那一身的修為可都是在血海裡殺出來的。若真是那位......小妖精一個接一個下餃子死的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不多時這座不知道哪裡的荒山上就多了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大坑。

趕走了人好一通無聲的威風的醉閒,背著手打量著依山而建的禪寺。隻見高高掛起的牌匾上書金光閃閃的三個大字“河海寺”。

遠目望去雖是午後卻彆有一番深遠%e8%84%b1俗,紅牆黑瓦焰焰明燈,珊珊寶幡,襯得寶殿越發莊嚴。香客來來往往,可見這座寺廟香火不錯。醉閒穿梭於信徒和尚之間,卻無人看得見這混世的魔頭左觀右看最後吐出一句“真小。”

得,這位大爺還嫌寺廟太小,入不了這尊大魔的眼。

醉閒盤%e8%85%bf坐在寺廟後院的蓮花池邊的護欄上,打量著來時的石板路,深吸一口氣,“唔,這些樹倒是不錯。”他瞧著道路兩旁的參天古樟樹自顧自的說著,然後一皺眉:“這叫什麼名字來著?嘖,這些樹精怎麼長得都一個模樣,出門也不怕被認錯,沒特點。”

直到天色暗淡,醉閒覺得餓了才不慌不忙邊喝著昨晚弄來的血邊去找那一進寺門就放著不管了的小和尚。結果,小和尚們,沒錯,是們!一堆的光頭坐在最大的寶殿裡做晚課!醉閒隻聽了半刻就躺平在了橫梁上......睡著了......

直至半夜他才一個激靈,餓醒了。

“篤,篤,篤......”規律的木魚聲模糊的念經聲差點讓剛緩過來的又一頭栽倒。

“閉嘴!”醉閒自橫梁飛身而下。

淨離的手一頓,緩緩睜開的雙眼平靜深幽中帶著了悟透徹的悲憫。那簡直不該是一雙小小僧人該有的眼睛,那是一雙比之坐上高大佛陀還要遠離塵世的眼睛。他明明好端端的坐在蒲團上,可你會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觸及到他,他與你身處在兩個世界。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可你就是覺得這個人如同站在高高的聖潔的雲端俯視著萬事萬物,帶著悲憫與慈悲。

這哪裡是個和尚!這分明是佛!

這是醉閒與淨離的第一次相見......

“噗哈哈......”醉閒笑得直打跌,他麵對著淨離坐下,兩%e8%85%bf隨意的曲起,一手撐著地,另一隻手......另一隻手揉捏著淨離的臉頰,邊笑邊道:“好俊俏的小和尚,這麼俊俏的小臉這麼就不知道笑一笑,用你那一雙死人眼看人,再好看的臉都是浪費!誒誒,那句話這麼說來著‘一條臭魚弄的滿鍋腥’,你這是一雙死眼壞了絕世貌。哈嗬嗬。”

淨離默默的放下木魚,“施主,天色已晚,可是要往禪房休息?”他直接將醉閒的話當作一通胡言亂語,所謂一切皆是虛幻。

醉閒見他模樣有些無趣的放下手,“本尊可看不上你們這禪房。”一句話未說完,醉閒又對那張半邊麵皮泛紅卻始終鎮靜,不,應該說始終麵癱的臉來了興趣,笑眯眯的湊近淨離的耳邊,“本尊是看上了你,為了你本尊可睡了一夜的房梁啊。我是為了,你,而來。”

嗬氣如蘭,聲音潺潺綿綿如溪水流過沙地,說不儘的繾綣纏綿蠱惑人心。魅魔天生勾心的手段,而以醉閒的姿貌,便是不刻意造作也是個中翹楚。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淨離麵龐白淨如玉,嗯。

“真燙。”魔頭漫不經心的收回摸了一把耳朵的手,滿意的瞧著撩起火的耳尖。

老成的小和尚不過是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小少年,縱然心理素質過硬,也擋不住羞澀不懂應對這般局麵的事實。這不,被耳朵給出賣了。

“施主自重。”淨離雙手合十“蹭”的站起來,一雙耳朵紅的滴血。好在遠比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多出三分清冽的聲音還算穩得住。

醉閒站起身拍拍衣擺,他眉眼略長笑起來彎彎的很是一番引誘味道,“自重什麼?小和尚你可知道這世界上樂事許多,我此番來可是與你做交易的,我這還沒有開始你就羞成這樣,那我要動真格了,你還不得,轟,燒起來呀,嗯。”尾音如千萬絲線層層裹裹,百轉千回。

淨離心中暗暗叫苦。他自知體質特殊,近年人間又不大太平,妖異多起,日日出門去他雖看不見但也有所察覺身邊妖物眾多。隻是他身上佛門寶物眾多,也有些降妖之力,不想突然出現了個大剌剌出入佛門寶殿的大妖。醉閒這一雙紅瞳,又一口一個“本尊”再加上與常人完全不同的舉止,一看就不是凡人。淨離第一眼看到那人便知他是連金身佛光都不懼的,也難為他鎮定如斯。

“不知施主口中交易為何?”淨離本就是泰山崩與麵前而不改色的人,此時也隻是如此問。

醉閒心中又道了聲沒意思,也不再作弄淨離。“這佛家講究身入紅塵而心靜,入花花世界而看破,我如今便送你一場看破。”

他一語做下決定,才不管淨離願不願意,輕輕一吹。淨離便覺得頭重腳輕,眼前幻影重重。

“且......且慢......”淨離口中話都還未說清,人已經迷迷糊糊的倒下了。

醉閒抱著他,早急不可耐的要下嘴了,見那人還磨磨蹭蹭的不肯睡死,又加了兩分力道,“成成,若是你還有什麼要求我一並許了。”

說完,一口咬上那一看就味道不錯的脖子。溫熱的鮮血流入口中滑過喉嚨,說不出的甜美暢快,近乎令人上癮。

佛殿中如來高坐,手施無畏印。滿座菩薩羅漢卻無一人看見那放肆來去的妖魔。

好一場春夢了無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醉閒:“和尚你說,到底是我好看還是它好看!”提著冥鴻對準了樹根。

不知:“......你。”

得意的點點頭,收了劍。“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