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1 / 1)

浮圖 倫河玫瑰 4337 字 2個月前

沉睡了過去。

王力自殺的原因後來還是調查清楚了。原來他在體檢時查出了乙肝,想到自己以後一輩子都得帶著這個慢性疾病,受人歧視,得不到好學校錄取,找不到好工作,甚至連以後的結婚生子都成問題。一時想不通,便從宿舍樓頂跳了下來。

學校賠了一筆錢給王力的父母,具體數字是多少,學校諱莫如深。

各班的班主任都在開班會,給學生做心理工作。學校甚至特地請了心理專家給高三學生做講座,順帶普及乙肝知識。

至於王力,以後估計會永遠留在一中校史上了吧。在很久之後被後來人隨便掛在嘴邊。

再血腥再心酸的過往,經過時間的鏽蝕都要變得輕描淡寫。這一點上,宋一總希望時間在自己身上走得快一點。

時間確實過得飛快,六月的高考扇著翅膀撲棱棱就飛來了。

宋一被安排去鄰縣監考。

所有外地來的監考老師都被統一安排住在一個三星賓館裡。住的是標間,同住的是宋一不認識的一個老師。聽口音不是瑞林人。

宋一剛來瑞林時,一句瑞林話都不會說,也聽不懂。在學校和同事學生用普通話交談還不算違和,出門買東西時,一講普通話總要被另看一眼。身處異地,若語言有異,總有種濃烈的隔閡感。宋一十分努力學瑞林話,甚至還不恥下問向學生請教年輕人間流行的方言說法。歸屬客家話的瑞林方言很多字詞的發音對於從小生活在北方的宋一來說簡直聞所未聞,%e8%88%8c頭根本拐不過彎來。宋一學得很是磕碰,到現在三年了,他的瑞林話也還不是很流暢,聽卻是能聽懂。但太快,口音太混的也不行。

他那些同事都叫他彆這麼較真,一般交流沒有障礙就好了,乾嘛非得訓練得比本地人還本地人。

宋一心裡有些不服氣,學方言的熱情卻消減下來。這裡沒人期待他當第一了。

江西的高考隻需要考兩天,8號下午的考試結束後,在回瑞林的路上,宋一接到個電話。宋一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接了。

電話是宋一以前的好友陳鬆林打來的,問他暑假有什麼計劃,言語間十分羨慕嫉妒宋一又有了將近三個月的帶薪假期。

宋一說這麼羨慕也回學校教書去啊,你不就是舍不得那位置嘛。

陳鬆林反%e5%94%87相譏,辛苦打拚下來的位置怎麼能說丟就丟!再說,一個月三千塊早已餓死街頭。

兩人在電話裡相互埋汰譏諷一番,最後陳鬆林終於猶猶豫豫地說出這次打電話的最終目的,問他回不回來。宋一很快回他說不回,今年學校要組織高三老師集體出遊,有公費旅遊這等好事,乾嘛缺席。陳鬆林說那要不我來找你吧。宋一趕緊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您大忙人一個,還是彆隨便走動了。陳鬆林很不高興,說我不就是想和你見一麵,有這麼難嗎。你國家主席還是超級巨星啊。宋一說大老爺們有什麼好看的,看你老婆去。陳鬆林說我兒子一歲多,能說話了。宋一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說我考慮下吧。陳鬆林當即罵出來,沙雕啊,你還考慮,考慮你個龜蛋,乾爹彆想當了。宋一笑出了聲,行行行,你來吧,看在我乾兒子的份上。過了一會兒,宋一又說我現在挺好的,真的挺好,你不用擔心我。陳鬆林說知道,你這禍害哪有那麼容易被滅掉,我擔心的是瑞林廣大婦女同誌。招來宋一罵句。

聊著聊著,陳鬆林突然說道,你們那貌似去了個挺厲害的人。

也不曉得怎麼的,宋一一聽陳鬆林這話,就覺得是在說那個男神醫生。宋一已經不止一遍被科普那位男神醫生是如何的英俊非凡,更加傲人學曆。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來瑞林這種地方的神仙。

於是宋一就說我知道啊。

什麼?你知道了?陳鬆林的語氣不是一般的驚訝。宋一問怎麼了。陳鬆林遲疑著回說沒什麼,隻是有點意外,以為你都不關注這些了。宋一就說,你是沒見他造成的轟動,不想知道都不成。

陳鬆林笑著說能想象得出來,既然你知道他來了,我也沒什麼好說了。

宋一輕輕的,略帶疑問的嗯了聲。陳鬆林可能沒聽出來,就順嘴拐去了彆的話題,之後也沒再提要他回去的事兒。

宋一講了一路的電話,等掛機的時候發現隔壁座位的女同誌頻率很高地瞥了他好幾眼。宋一有些尷尬地把手機塞回兜裡。

一中今年的高考成績很不錯,有三個學生擠進了全省前兩百名,最高分甚至躋身省前十,是一中建校史上最好的高分名次。校長當然是非常高興,大手一揮就給這屆帶高三的老師們封了大紅包,順便定下了團體旅遊的時間和地點。

宋一一聽是去香港旅遊,頓時意興闌珊,表示退出。去哪不好,偏去那種語言不通,單純購物的地方。去些什麼龍虎山,三清山,婺源之類的旅遊勝地多好。

宋一很快變得無所事事起來,他沒得暑假計劃,唯一困擾著他並且永遠沒有明確解決方案的煩惱就是,今天吃什麼?

高考結束沒多久,新一屆高三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補課事宜。一中今年考得這麼好,肯定又要吸引大批複讀生來拚一把了。複讀生要繳額外的費用,學校又是一大筆錢進賬。

王力墜樓的地方已經被徹底封閉,事發現場也被學校臨時挖掉水泥地板,做成了花圃。十幾棟宿舍樓就這裡格格不入地多了一塊花圃,此地無銀三百兩一般地遮掩。

宋一每次去食堂吃飯都得路過這裡,許是看得多了,那種沉痛被稀釋得幾乎快要察覺不到。

偶然一次,宋一溜達去校外買東西。在學校看到王力的父母。距離宋一在醫院見過他們已經過去了兩個月,王力的母%e4%ba%b2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暴瘦下來,父%e4%ba%b2的精神狀態也相當不好。兩夫妻相互攙扶著走在酷熱陽光下,步履慢跚。正午的太陽將他們二人的影子濃縮在了腳邊。

夫妻倆佝僂的背影慢慢走出宋一的視線,他們沒有看到宋一。

宋一迅速買完東西回了宿舍,心緒不寧。他從書箱裡翻出一本五百多頁厚的磚頭書,妄圖轉移注意力,翻了幾頁之後隻能氣急敗壞地合上了書本。

第二天,宋一早早便收拾行李坐上了去王力老家的汽車。

那是一個有些偏僻的村子,宋一在鎮汽車站下車後就找了個摩的,操著還算能讓人聽懂的瑞林話,一邊看自己畫下來的地圖一邊給摩的師傅指路,期間因為鄉村完全沒有路牌和指示標誌,宋一繞了個大圈子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錯了路,又讓師傅掉頭回原來的岔路口,邊向周圍居民問路,折騰半天,艱難抵達王力老家所在的村小組。

出於對摩的師傅的愧疚,即便被宰了一頓,宋一也老老實實掏了錢。

王力家是油菜花田後邊那座用紅磚砌的小平房,還沒有粉刷。沒有路,宋一是踩著濕軟田埂過去的。當他站在王力家門口時,運動鞋鞋底和邊緣已經糊滿了黑泥。

王力的母%e4%ba%b2病怏怏地坐在門口剝花生。宋一走過去喊了句你好,她反應有些遲鈍,過了會兒才抬起頭來看,眼神十分茫然。

宋一說我是王力的老師,我來看看你們。她的眼淚很快又下來了,因為聽到王力的名字。然後她趕緊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看向宋一,是老師啊,您怎麼來了。

她把裝花生的筐子擱到一旁去,又很用力地拍乾淨手上的汙泥,把原本隻開了半邊的門全部打開,帶著些卑微地請宋一進門。

您看,也不知道您要來,家裡挺亂的,您彆介意啊。她急急把廳子裡的簸箕掃把、裝滿剛從地裡□□花生的竹筐、鋤頭鐮刀拖到一邊去,又從角落裡抽出一張黑漆漆的凳子,用塞在圓桌桌底下的抹布擦了擦,讓宋一坐。

宋一剛坐下沒一會兒,正勸王力母%e4%ba%b2不用擺吃的出來招呼,一個扛著鋤頭的男人回家來了。是王力的父%e4%ba%b2。

王力父%e4%ba%b2見到宋一也是滿臉不解,端著酥子果脯瓜子花生拚盤出來的王力母%e4%ba%b2立馬衝他說,他爹,這是娃的老師。

王力父%e4%ba%b2立馬放下鋤頭,不知是先握手還是先打招呼好。他伸出手,一見自己滿手都是泥,又不好意思地縮了回去。怯怯地對宋一說老師好啊。

宋一笑著上前握住王力父%e4%ba%b2的手,自我介紹,我姓宋,單名一,一二三四的一,叫我小宋就好了。

宋一就這麼在王力家住了下來,幫著乾點家務和農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起先,王力父母怎麼都不願意宋一下地幫忙,見宋一拿掃帚掃地也要搶過來自己做了。宋一被王力父母當成菩薩恭恭敬敬地供著,還唯恐鄉下地方,飯食粗鄙,怠慢了宋一。

王力父母一輩子沒怎麼讀過書,對公家的人有天生的敬畏感。

宋一廢了不少力氣才能讓王力父母把他當普通人對待。

從沒乾過農活,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宋一一開始儘幫倒忙,推磨推不動,削芋頭能割手,收玉米還過敏,讓去除個草,愣是把農作物當做雜草給拔了。

宋一尷尬得不行。

王力父母左右抵不過宋一的請求,便耐心地教他該如何做。宋一學得很快,漸漸能分擔不少重任。

宋一來王家村不久,王力家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那天天氣炎熱,王力父%e4%ba%b2還要出門去犁地,施肥。宋一讓王力父%e4%ba%b2在家裡休息,他去做這些農活就好了,年輕人更頂得住。

好說歹說把王力父%e4%ba%b2勸服,宋一挑著糞肥就下地去。

他戴著稻草編的鬥笠,穿的是王力父%e4%ba%b2的舊衣服改大的衫服。他帶來的衣服都不適合乾農活。他穿著長筒雨鞋,把糞肥桶放在田埂間,用長柄勺舀著給莊稼施肥。

夏季酷暑很快讓宋一汗如溪湧,這種溫度,農村也是少有人出來乾活的。就連貪玩的小孩也會被父母勒令在家午睡,不然在外頭多待一會兒便要中暑。

所以,這個時間,村道上出現一個陌生男人是相當值得懷疑的,更何況這個男人穿著雪白的襯衫和乾淨筆直的西褲,同破落的紅磚房、貧瘠的雜草、坑窪的道路以及道路旁零星的牛糞格格不入。

宋一察覺到男人的存在是因為澆糞時突然進入視線的黑色皮鞋,皮鞋油光水滑,鞋邊卻沾了臟土,破壞了美感。

宋一抬起頭,灼熱的太陽讓他必須眯起眼睛來看麵前的人。

來人白得驚人,在太陽底下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宋一覺得自己大概是在日頭底下曬太久,這會兒怎麼頭暈目眩的。

宋一眨了眨眼,總覺得來人眼神十分凶狠,即便是這麼大的太陽也能看到他眼睛裡迸射出來的寒光。宋一注意到那人一直在盯著他的手看,便也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臟兮兮的,還握著施肥的長柄勺,多看兩眼都辣眼睛。

如小水注一般的汗淙淙在後背流下,宋一更覺熱了。

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