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1 / 1)

我化成灰都不會忘掉他。

我想起了他是俞衡,也想起了我們爭執的原因,想起了我是怎麼出的車禍,以及全部的過往種種。

我向他投去視線。

我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自己。

“你女兒……不,你妹妹的女兒,怎麼樣了?”

他似乎驚訝於我會先問這個,目光柔和了一瞬,卻又同時露出悲傷的神色。他重新坐在我床邊,握住我的手。

“她沒事,她很好。你不用擔心。”

我隻用擔心我自己。

我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偏過頭去,閉了閉眼。

我已經明白了,他所說的“讓我好好活下去”和“我不能自理”是什麼意思。

他沒有再跟我解釋,隻緊緊攥著我的手,揉得我生疼。

我突然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為了忍住眼裡的淚而不得不轉動眼珠。

“我睡了多久?”我問。

“三個月了。”他答。

“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我又問。

他好像沒有聽懂我的問題,有些疑惑著:“什麼?”

“我說你為什麼還在這裡?”我又重複了一遍,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你為什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樂於擺%e8%84%b1了我的糾纏逍遙快活去了嗎?!”

他聽了我的話,先是驚訝,而後略帶了一些薄怒。他皺起眉,低聲道:“我從沒想擺%e8%84%b1你,沒有討厭過你!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我那麼做隻是想讓你長個教訓,我無意傷害你!”

“是嗎。”我不為所動,“你真的沒有討厭過我嗎?那你為什麼第一次見麵就甩我耳光?動不動就對我惡語相向?隻是想讓我長個教訓?好啊,俞衡,這個教訓長得真是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何硯之!”

我用力掙%e8%84%b1他的手,撇過頭去不看他,“你說得對,我們在一起隻能互相傷害彼此,那為什麼不趁著這個機會分開呢?我不用你照顧,你就把我扔在這裡,會有人照顧我的,我的錢夠我在這裡住到死,你不需要留下來,你走吧。”

我沒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一定非常錯愕,我聽到他輕微抽氣的聲音,但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回頭。

我以為他下一刻就會離我而去,但不知為什麼,他竟沒有。

他強行扶我坐起身,掰過我的臉,把我抱在懷裡。我掙紮,他就把我箍得更緊。他拿他的臉頰貼著我的額頭,我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竟不自覺想要再湊近幾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對你,我錯了,硯之,我錯了。我以後不會了,不會了!你不要讓我走,好嗎?留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綁架楠楠,是我強迫你喜歡我。我出車禍活該,我以前做的壞事太多,連老天爺看到我沒有死都忍不住要給我補上一刀。所以,俞衡,我變成什麼樣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走吧,你不需要留在這裡。”

“我不會走!是我的錯,是我說了那些話你才……”

“夠了!”我突然大喊一聲打斷了他,我扶著他的肩膀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我說了與你無關!我以前做過什麼我自己清楚!我早知道我會有這一天,連我爹死前都要咒我早一點遭報應!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巴不得現在衝進來看我的笑話!我就是這麼個人,不值得你同情,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會怪任何人。”

“可……”

“我跟你非%e4%ba%b2非故你到底為什麼非要留下來照顧我?!你繼續像以前那樣打我、罵我、無視我不好嗎?!”

我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整個人怔愣住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而怔愣,但我卻感到我因為大喊而腦子缺氧,眼前一陣陣發黑,止不住就要歪倒在他身上。

他連忙扶著我躺下,而我的嘴還不肯歇息,我繼續道:“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我求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可以嗎?”

他長久地注視著我,我從他眼睛裡似乎可以看到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許久許久,他才移開視線,低聲道:

“我喜歡你。這個理由足夠嗎?”

“我不相信。”

他緩緩抽了口氣,開始說起一些不相乾的事情,“我家裡隻有我一個兒子,雖然妹妹已經結婚生子,但她畢竟是女孩。我父%e4%ba%b2年事已高,母%e4%ba%b2又早已過世,家裡真正依靠的還是隻有我。”

我沒有打斷他,想看看他能編出個什麼花來。

“我也曾想過擺%e8%84%b1你過我自己的生活,但後來我發現,我好像做不到。我確實討厭你,但我不討厭你的人,我隻是討厭你做出的那些事。你明明可以活得比現在更好,卻非要放縱自己,甚至放逐自己。我受不了你那個樣子,輕浮、下賤,所以我才會在第一次見麵時那麼對你。”

“那是我的生活態度,我跟你不是一類人。”

“是,確實。但我跟你接觸久了,接觸深了,也發現你其實骨子裡還是個好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今天的樣子,但我覺得你還有救,你隻是還沒意識到內心深處真正的自己。所以我才沒有一直回避你,時不時提醒你,想讓你自己改變。”

我冷眼瞧著他,“你是不是自我感覺特彆良好?你到底站在什麼立場跟我說這些話?你覺得你是我爹,還是我媽?”

他又有什麼話卡在了喉嚨裡,他越隱瞞,我就越難受。

最後他道:“算了。何硯之,我跟你解釋什麼你也不會聽。你隻要記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就夠了。你聽我的話,我不會害了你的。”

我一聲冷笑,“俞衡,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你步入社會才多久?你對這個社會了解多少?你現在跟我說這些話,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我對這個社會確實了解不深,但對於你那個小社會,我已經了解得足夠深、足夠透了。”

什麼?

他這句話我突然沒聽懂。

“你以為自己混得很好嗎?除了豐哥,你是第二把手?但是你看看,你出事以後,你的那些所謂哥們弟兄,有一個過來看你嗎?”

我心裡突地一跳,“你怎麼知道豐哥?”

“我知道的還遠不至此。還有一件事得告訴你,你在你父%e4%ba%b2公司下掛名的工作,已經沒了。他們見你出事,就把你踢了,賠了你五萬塊錢,我都拿來給你交醫藥費了。”

是想說我現在孤立無援嗎?以證明我自己的活法確實很糟?我聽懂了,卻故意裝作沒聽懂。

“……哦。”

那幫人早就想找個機會給我開掉,不足為奇。不過五萬,也太少了吧?

心裡因為驚訝,憤怒反而少了幾分,不自覺地被他帶跑了話題。

“五萬夠交醫藥費了?”我又問。

“當然不夠,餘下的部分我先替你墊上了。”

“你有錢?”

“沒有,從家裡借的。”

我稍微有些愧疚,沒敢看他的眼睛,隻好道:“那等我回家了,拿到銀行卡,就把錢還給你。”

他回我一句“再說吧”。

氣氛尷尬下來,我突然開始懷疑,俞衡是不是早就認識我?現在回想起來,在酒吧見到的第一麵,他是因為聽到我的名字才甩我耳光的。難道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他在背地裡調查我?不然他怎麼會連豐哥都知道?

可是理由呢?如果他真的調查我,理由是什麼?他既然那麼討厭我做的事,又何必調查出來惹自己不痛快?

他這個人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我不想跟他說話,就伸手去摸我的後腰。雖然自己看不到,但還是能摸出來,從左側最下麵兩根肋骨,斜向右下延伸到腰間,都有凹凸不平的傷疤。

我很難想象我當時究竟傷成了什麼樣子,還好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昏迷,不然我會麵臨什麼樣的折磨,我想都不敢去想。

俞衡從我醒來就一直在跟我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是怕我去想這些事嗎?

“還疼嗎?”他突然問我。

我搖搖頭,暫時感覺不到太大的痛楚,但是非常不得勁。

他拿了個靠墊給我墊在身後,又叮囑我道:“雖然骨頭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不過……你儘量還是少彎腰,鋼板要一年以後才能拆。”

我沒接話,我感覺我身體裡麵可能到處都是鋼板,畢竟當時被車砸到,傷的可不僅僅是腰部一個位置。

他把我的被子掀到一邊,對我說:“看看吧,畢竟是自己的身體,還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思+兔+在+線+閱+讀+

這話真是怎麼聽怎麼奇怪。我皺起眉頭。

我本來不想看,但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往雙%e8%85%bf上移。完整倒是完整,就是沒有知覺,操控不了,那種感覺讓我非常難受。

他幫我蜷起雙%e8%85%bf,撩開病服的褲腳,一直卷到膝蓋。我頓時看到我因為長久不見天日而變得蒼白的皮膚,還有皮膚上手術留下的疤痕。

疤痕主要集中在右腳、腳踝,還有小%e8%85%bf。左小%e8%85%bf也有,但看起來沒那麼嚴重。俞衡說我右腳粉碎性骨折、跟腱斷裂,踝骨、小%e8%85%bf雙骨骨折,左%e8%85%bf脛骨骨裂。我聽著都痛,然而我現在完全沒有感覺,也沒有心思去顧及。

反正我癱都癱了,也不在乎兩條%e8%85%bf傷成什麼樣了。

他輕輕給我拍打著%e8%85%bf部的肌肉,笑道:“你應該慶幸你車頂的凹陷正好罩住了你的%e5%b1%81%e8%82%a1和大%e8%85%bf,不然的話,且不說你還能不能搶救回來,就算搶救回來了,估計也得少點什麼零件。沒準還因此變成太監了也說不定。”

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我隻想一巴掌糊到他麵門上去。

過了一會兒,我又說:“我都這個德性了,你還能說出喜歡我的話?我深度懷疑你是不是在唬我。”

他停了手中的動作,看向我,突然又笑了出來:“你越是這個樣子,我越喜歡。”

“……為什麼?”

“因為你這樣,就不能再去和彆的男人鬼混了。我再也不用擔心你會去勾結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現在除了我,沒有人肯要你。”

我額上蹦起一根青筋。

“現在你唯一能夠依靠的人,隻有我,不是嗎?”

我沉默。我開始懷疑俞衡的喜好是不是有點獨樹一幟。

“你是不是特彆喜歡照顧人?你大學是不是學護理專業的?”

他笑出聲來:“當然不是。而且我隻喜歡照顧我喜歡的人。”

我已經不想再理他了。

他放下我的褲腳,又把我雙%e8%85%bf放平,給我蓋好被子,往前坐了坐,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他歎了口氣,對我說:

“硯之,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管你的身體變成了什麼樣子,你都不要放棄,好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頓時皺起眉,心中疑惑。

“我癱都癱了,還能怎麼慘?”

他卻搖搖頭,不肯答,又重複一遍:“你答應我。”

“你不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我就不答應。”

他什麼都不說了,最後隻扶我躺下,道:“休息一會兒吧。”

我非常困惑。

我總覺得他隱瞞了我很多事,而且都是十分重要的事。然而不論我怎麼追問,他都不肯再答。

這讓我很是不安。

我本來還想認真思考一番我可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