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遠,萬裡之遙,夠狠。
……
顏鳶終究是沒有哭。
她回到岸邊時,楚淩沉為她披上了一件披風。
她身後的女帝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帶著審視的目光望著楚淩沉,那張與顏鳶過分相似的臉上,帶著與顏鳶沒有的高傲威嚴。
楚淩沉與她目光相接。
此時周圍空無一人。
楚淩沉低垂著目光,走到了女帝的身前,朝著他躬身行了個禮。
女帝巋然不動,平靜地受了禮。
……
女帝在帝都城待了月餘時間。
這一個多月裡,顏鳶陪著她走過帝都城裡許多處風景,也終究帶著她見過了父%e4%ba%b2與母%e4%ba%b2一麵。
見麵之前她也曾緊張,擔心局麵會不會過於尷尬,卻沒想到三人見了麵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焦灼,反而比夏日的晚風還要平靜。
畢竟她的生母貴為一國之君。
畢竟她的繼母是這天底下最溫婉善良的女子。
兩人見了麵喝了茶,女帝朝著顏侯夫人行了大禮,感謝她多年來對顏鳶的養育之恩,溫善的顏侯夫人便紅了眼睛,軟軟地抱上了女帝大哭。
“……”
顏鳶從未覺得老天爺是如此溫柔。
她送女帝回住處。
在馬車之上忍不住問她:“母%e4%ba%b2會覺得後悔麼?”
她的爹是一個忠臣良將,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癡情男兒。
他與女帝山盟海誓,卻到頭來拋不開家國,並不願意和她遠走高飛,即便有了女兒,也並沒有影響他的人生規劃,他還是娶了一心戀慕他的門當戶對的女子。
他的人生似乎一直都是自己的。
而女帝她這些年一路披荊斬棘,再見麵時他家庭美滿,她會否覺得錯付了昔日光陰呢?
顏鳶的疑惑寫在臉上。
女帝笑了笑道:“問心無愧,落子便無悔。”
顏鳶低著頭細品著她的話語。
女帝的手落在了她的頭頂,她輕聲問:“鳶兒,想隨母%e4%ba%b2去晉國麼?”
顏鳶一怔。
女帝輕道:“這天下很大,你見過才知何為無悔。”
……
顏鳶送彆女帝時,正值盛夏。
她送女帝出城,一路送到帝都城外才折返。
回宮時月亮已經高升,楚淩沉正提著一盞燈在等。
彼時宮門口月黑風高,晚風徐徐,他衣擺翩飛,手裡的燈火也明明滅滅,整個人都似是要融化在風裡。
顏鳶看著心中微動,小跑著去了他的身邊。
“夜半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等你。”楚淩沉伸出指尖觸了觸顏鳶的額頭,輕聲道,“怕你不回來。”
顏鳶頓時笑了出來:“怎麼會?”
那個無悔的天下終究有些遙遠。
她踮起腳尖,在楚淩沉訝異的目光下,輕上他:
“我舍不得你的。”
第175章 IF番外-如果相遇在少年時①
※本番外為IF番外,“如果”番外。
※番外起始點楚淩沉獵鹿那年,假設顏鳶去了秋獵,與楚淩沉更早相遇,那故事的走向會是怎樣的,可以把它看作平行時空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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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顏鳶正式搬進了乾政殿,楚淩沉的失眠之症已經好了許多,隻要顏鳶在身側,他總是能夠安然入睡。
但顏鳶並不知足,她想要趁熱打鐵,於是趁著回家探%e4%ba%b2,順道去拜訪了藥廬裡的神醫,問她討了一個療養睡眠的新方子。
回宮的當天晚上,她就把新的藥劑放進了燈油裡,然後睜著眼睛問楚淩沉:“你困嗎?”
一個月不見,他的眼圈又黑了不少。
還是得想法子快些補眠才行。
楚淩沉搖搖頭。
顏鳶又把燈拿到了床頭,讓裡頭的藥粉能夠儘量被楚淩沉多吸進去一些,然後再問他:“聞得到一點香味嗎?有沒有犯困?”
楚淩沉看著顏鳶。
一月不見,她瘦了一點點,也黑了一點點,一雙眼睛在燈下盈盈潤澤,專注的目光就這樣毫不遮掩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享受這樣的目光。
心緒一點點被勾起,他低下頭%e5%90%bb她的發絲。
偏偏他的皇後還滿臉失落:“真的一點不困啊?神醫說是她新研的方子,應當不會一點效果都沒有啊。”
楚淩沉沉默了一陣,上前輕輕擁住她:“許是心中有事,所以藥石無用。”
顏鳶在他懷裡抬起頭,臉上寫滿關切:“是朝中出了什麼事嗎?”
楚淩沉搖搖頭,眼神有些無奈。
顏鳶眨眨眼:“那是……”
楚淩沉忍無可忍咬住她%e5%94%87,輾轉纏綿,堵得她氣喘籲籲身體綿軟,然後抱她上床榻。
顏鳶還在慌亂:“燈燈燈——要倒了——”
楚淩沉把那盞破燈扔到了床邊,傾身%e5%90%bb住顏鳶,低聲在她耳邊傾訴:“小白將軍,我很想你……”
他的氣息攪弄得顏鳶有些癢。
顏鳶摟著他的脖頸喘熄,心思還在彆處:“可燈裡的藥還沒起效——”
楚淩沉低道:“不需要它起效。”
怎麼就不需要呢?
顏鳶急道:“那藥是……”
楚淩沉咬著牙狠狠%e5%90%bb住她:“今夜不睡。”
顏鳶:“……”
顏鳶其實最初並沒聽懂,楚淩沉說的不睡是什麼意思。
直到後來被他身體力行地解釋了一夜。
她痛徹心扉地領悟到,神醫的藥可能真的沒有用。
至少對楚淩沉一點用都沒有。
顏鳶在黎明來臨時方才睡去,彼時地上的燈已經燃儘了燈油,整個寢宮裡彌漫著一股馥鬱的香氣。
不知不覺,夢境降落。
……
夢中的顏鳶十一歲,正是她西北小霸王的年月。
那年的秋天,京中來了一封信,皇帝說甚是想念她的父%e4%ba%b2顏宙,正值秋高氣爽,想要邀他一同秋獵。
顏鳶興致勃勃地準備了自己的弓箭,卻被告知不許入京,她氣得連晚飯都沒有吃。
夜晚時偷偷摸到爹娘房間去,便聽見娘%e4%ba%b2在柔聲勸爹爹:“鳶兒自小就在西北,眼看著年歲漸長了,你就帶她入京,去見一見王侯公子們不也挺好?”
顏宙冷笑:“見那幫錦衣玉食的廢物做什麼。”
顏侯夫人輕笑:“你啊,就是對讀書人有偏見,說不定鳶兒自己喜歡呢。”
顏宙沉默了片刻,冷道:“不可能,想得美。”
顏鳶躲在窗台下,也跟著爹爹後麵悄悄腹誹了一句:是啊是啊,不可能。
她是斷不可能喜歡讀書人的。
但她也絕不會放棄入京城的。
侯府的車馬出發那日,顏鳶給娘%e4%ba%b2留了書信,半夜就悄悄摸摸地藏身到了侯府放禮物的車馬裡,等她被發現的時候,車隊已經行至半路。
她沾了一臉的灰土,和爹爹眼對眼。
顏宙舉起的手最終變成了一根手指頭,重重戳在她的腦門上:“穿男裝!不許惹是生非!不許暴露身份!”
顏鳶眉開眼笑:“好!”
她就這樣隨著父%e4%ba%b2入了京城,混進了秋獵的隊伍裡。
她身穿男裝,扮個小廝扮得十分認真,覥著臉給爹爹端茶倒水捶背揉肩,就連上了秋獵場,她都抱著爹爹碩大的箭筒,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
但她終究隻有十一歲。
還是個女孩子。
實在太小了。
晏國的皇帝一眼望去,便看見顏宙身後跟著一隻瘦小的隨從,頓時沉默了。
顏宙朝著晏國皇帝行禮。
皇帝終究沒有忍住,問他:“顏宙,你這是……”
顏宙舉起手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皇帝:“……”
簡直是胡鬨。
皇帝皺著眉頭呼出一口氣:“山中有野獸,傷著了彆找孤訴苦。”§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顏宙笑得眼睫都彎了:“不會。”
……
顏鳶當然不會受傷。
她八歲那年就跟著爹爹馳騁西北的獵場了,西北的獵場要比皇家的獵場大,獵物也帶勁得多,不像這裡,除了兔子就是山%e9%b8%a1,無趣得簡直讓人打瞌睡。
她策馬在林中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撞見了一頭野鹿,總算是提起了一點精神。
顏鳶一路追著野鹿往林中跑,一邊跑一邊拉弓滿弦,就在她快要射出一箭時,她迎麵撞上了一個對手。
那人看上去與她年紀差不多,是一個斯文俊秀的少年,長得細皮嫩肉的,居然飛身向她撲了上來。
顏鳶反應不及,被那少年撲下了馬,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馬兒受了驚,雙雙逃進了林子裡。
“你添什麼亂!”
顏鳶氣急敗壞地拎起那人的衣襟。
那少年並不反抗,他就這樣被拎著,睜著一雙濡濕的眼睛,氣喘籲籲看著顏鳶。
顏鳶看著他的眼睛愣了愣,這人……
少年狼狽地呼出一口氣,轉頭望向野鹿消失的方向。
顏鳶順著它消失的方向望去,忽然發現灌木叢裡鑽出了兩隻矮小的幼鹿,急不可耐地吸吮起母鹿的%e4%b9%b3汁來。
呃,原來是這樣。
顏鳶鬆開了手。
少年搖搖墜墜站起身來,朝著灌木叢靠近了幾步。
灌木叢後鋪著一些乾草,顯然是那個野鹿臨時育崽的窩,少年從自己的衣擺上撕下一片布,放到窩裡,而後走到了顏鳶的身前蹲下。
他平靜看著顏鳶道:“你想要什麼籌碼,我補給你。”
顏鳶愣愣的:“啊?”
少年皺著眉頭道:“秋獵的頭籌是一件雪山狐製的裘襖,我奪了你的獵物,補給你。”
顏鳶總算聽明白了,乾巴巴道:“……這倒也不必吧。”
雪山狐是西北特產,這東西她家裡多的是,更何況她也不怕冷,從來不用穿那種東西。
倒是眼前這位……
嗯,獵場活菩薩。
這少年撕了自己的衣擺應該是向其他人宣誓了主權,想來這獵場的其他人看到了這衣擺便不會動這母鹿和小鹿……
隨口許諾送她秋獵的頭籌,這麼大的口氣,會是誰呢?
少年被他盯得有些局促了。
顏鳶好奇地看著他。
她自小生活在西北,玩伴們裡頭就沒有這樣白嫩的,水潤的眼睛比小鹿還要明澈,說不出的漂亮。
顏鳶不禁好奇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唔,果然和想象中一樣。
滑溜溜的。
少年被嚇了一跳,旋即臉色通紅,聲色俱厲:“大膽!放肆!”
顏鳶:“……”
顏鳶隻能悻悻地縮回了手。
彼時天色已經不早,太陽下山,狩獵接近尾聲。
少年麵容冷峻:“你……跟著我。”
顏鳶眨眨眼:“啊?”
少年僵硬道:“你的馬跑了,此處森林有野獸,步行出林危險。”
顏鳶問他:“你是會武功嗎?”
他看起來不像啊。
少年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