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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終於徹底崩潰了。

顏鳶並不覺得快意,隻是覺得有些嘲諷,還有一些頭暈。

她渾渾噩噩地走回了楚淩沉的身旁,揉了揉太陽%e7%a9%b4。過於洶湧的氣血在她的%e8%83%b8口鬱結,她站起身來時嘴%e5%94%87泛白,眼裡也有了一絲迷蒙。

好在混亂已經過去,蓮燈被老和尚捧著重新入了佛骨塔,朝臣們也陸陸續續低著頭離開了。

顏鳶抓著椅背,強撐著站立著姿勢。

好累。

就像是當年重病初遇那次下山,她在街上追到那個小偷後那樣累。仿佛多吸一口氣都要花上極大的勇氣。

“……顏鳶?”

楚淩沉終於發現了顏鳶的異樣。

如果往日的她是一顆懶散的蘑菇的話,那此時此刻她的狀態就顯得過於奇怪了些。

她的脊背挺立,姿態端莊,隻是抬起頭來時目光卻軟軟的,單純得近乎天真。

這不是顏鳶原本的模樣,她也不會露出這麼愚蠢的表情。

楚淩沉低道:“你怎麼了?”

顏鳶吃力搖了搖頭,輕道:“……我隻能做到這裡了,你最好要快些送我回寢宮……”

楚淩沉看著他,輕聲問:“為何?”

顏鳶又揉眼睛:“因為暈在這裡非常丟人。”

楚淩沉:“……”

顏鳶又閉上了眼睛。

她的視線其實已經模糊,明明是青天白日,眼前所見的景象卻越來越窄小,就像是一攤墨水慢慢在水裡暈染。

但她終究沒有暈過去。

意誌力其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當人需要它的時候,它確實可以幫助主人強撐一會兒。

顏鳶的視野已經如同開出銅臭花的死水潭,所以當楚淩沉伸出手時,她沒有多想,就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與回宮那夜的虛握不同,這一次她抓住了他的手。

指尖交握,緊緊扣住。

楚淩沉微微一愣,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顏鳶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她把半數身體的重量轉移到了交握的手上,借著楚淩沉的手臂,遮蓋住她已經快要站不住的事實。

好在轎輦很快就到了。

她牽著楚淩沉的手,跟在他的身後,和他坐進了同一輛轎輦之中。一落座,她就疲軟地靠在了輦車上,緊緊閉上了雙眼。

“起轎——”

太監的聲音仿佛是從十萬八千裡外傳來的。

顏鳶昏昏沉沉,隻覺得頭磕在了堅硬的木板上,她用手掌墊了墊,重新調整了坐姿,才終於找到了勉強能夠入睡的姿勢。

她知道楚淩沉一直在看著她。

但是那又如何呢?

她說不定這一覺過去就死了,不論他找什麼茬都無所謂了。

顏鳶破罐子破摔,隻想著快些睡過去,暈過去和睡過去還是不一樣的,暈過去的話勢必元氣大傷,如果隻是疲憊至極睡過去,醒過來時身體便不至於垮。

可偏偏,楚淩沉並不打算放過她。

她的手被人強行拽了下來,腦袋又磕在了木板上,於是一陣頭暈目眩傳來,她被迫又清醒過來了一點點。

顏鳶吃力地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了楚淩沉正中下懷的臉。

顏鳶:“……”

畜生。

顏鳶用眼神向他問候。

楚淩沉看懂了,卻沒有生出怒意,隻是盯著她的眼睛輕聲問她:“既知孤隻是利用你,為何還要做這些事?”

這一局棋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擺下。不論她是否與他合作,隻要她是顏宙之女,是當朝皇後,她都是他棋局中的棋子。

他落子從來沒想過後悔。

但今日他發現這枚小小的棋子,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卻沒有選擇反抗,而是……毅然決然地甘心落入了他的手心。

可是,為什麼呢?

顏宙之女,本不需如此狼狽。

楚淩沉的目光飄落在顏鳶的眼睫上。

他心緒翻動,疑惑與陰霾的光亮在眼底交錯。

明明前一刻看她額頭上被撞紅的印記,%e8%83%b8口流淌過一絲惱怒,後一刻卻想要把眼前人撕碎銷毀,這樣身側就不會有令他捉摸不透的不安定的東西。

楚淩沉俯身向前,近距離看著顏鳶的迷蒙的雙眼,看著她難得坦率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即使是現在。

他依然容易對她動殺心。

所有心懷不軌的人中,隻有她最不順眼。

隻有她讓他無法忽略心中的不悅。

他既看不懂顏家想要的,也猜不透她想要的,隻能放任割裂的情緒在身體裡翻滾湧動,讓疑慮夾雜著憤懣在身體裡肆虐成潮。

他盯著顏鳶的眼睛,低聲問她:“你到底……想從孤這裡得到什麼?”

顏鳶已經沒有力氣與精力再與他周旋了。

她隻是覺得頭痛得快要炸開了。

這些天來她一直沒有真正休息過,再經過今日這一場亂局,她的身體實在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可楚淩沉……

多年不見,他比當年的少年還要難纏。

她受夠了。

幾次三番,來來回回,沒完沒了。

她想像當年一樣,直接把他揍服。

顏鳶咬了咬牙,搖搖墜墜站起身來。

她本想要抓住他的衣襟,可是身體不穩向前栽倒,她的眼眶就重重地撞上了楚淩沉的肩胛骨。

酸痛炸裂,眼淚瞬間橫流,頭顱還埋在他的肩頭,滿腔怒火就此噴了出來:“我還想問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我睡覺!”

楚淩沉的脊背撞上轎輦側壁。

顏鳶昏昏沉沉,從他的肩膀上支起身體:“你堂堂一國之君,既然疑慮難消,何不直接殺了我?你每日那麼閒嗎?天天盯著我擺布?你是腦子有病還是有病?”

楚淩沉掙動了幾下未果,眼裡怒火中燒:“顏鳶。”

顏鳶吼他:“顏你祖宗!”

楚淩沉:“……”

顏鳶的神智渾渾噩噩,%e8%83%b8口的那口惡氣暫時紓解了些許,於是她鬆開了束縛,低垂下了頭顱,連肩膀也耷拉了下來。

“你為什麼一直不願意相信我?”

她已經困倦到了極致,所有的力氣都化作了一聲喟歎:

“我明明,已經嫁給你了啊。”

……

第87章 想再陪你一程

顏鳶揪著楚淩沉的衣襟,淩亂的氣息就落在他的額頭上。

若隻是為了天漏草,她的父%e4%ba%b2有的是辦法和太後做交易,若隻是為了查魁羽營,她雖然也可能會入宮,但是必定不會那麼輕易下決定。

她自小便向往自由,對婚姻之事並沒有過多少期許,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把自己投入一個永生永世的牢籠之中。

“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嫁人的啊……”

她是顏鳶。

寧白已經死在了雪原。

就如同靈魂在她身上抽離。

她剛剛在藥廬醒來的時候,身體羸弱得隨時會死。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每天都在算自己剩餘日子的活法。

如果還有三個時辰,就吃一頓好的;

如果還有三日,就去見爹爹娘%e4%ba%b2;◎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如果還有三月,就再去邊關,雇一些人去雪原找尋故人的屍體安葬,若還有時間就想方設法查出凶手;

如果還有三年……

三年有些長,她為此列了一個單子,除卻調查當年的真相,上麵還列滿了曾經想吃沒吃到的食物,想玩沒玩過的事物,想見又沒能相見的人……

她身在將門,原本對死亡其實也沒有過多的恐懼,所以她把人生安排得滿滿當當,認認真真地踐行著一項又一項心願,努力讓自己在離開之際,不會有太多的遺憾。

可是沒想到,有一天,神醫她說,隻要調理得當,她可以長長久久地活下去了。

那時神醫看著她滿臉慈愛,仔仔細細叮囑她:“以後儘量不能動武,要少動怒,不可回到戰場去吃風沙,不可憂思過度勞損心神。久寒之體,恐無法生兒育女,所以嫁人也需慎重,儘量先告知對方,免得徒增煩惱堵你心神。”

神醫的指尖落在她的臉頰上,眼裡寫著心疼,嘴角卻勾著溫柔的笑意。她說:“女孩子啊,也不一定是要嫁人的。”

那時的她聽得一片混沌,抬起頭問神醫:“那我還能做什麼?”

神醫說:“可以曬太陽。”

她愣愣問神醫:“隻能曬太陽嗎?”

神醫把她的腦袋攬進懷裡,溫柔地安撫:“以後就當一盆漂亮的蘭花草,看著世界朝朝暮暮,也是好的呀。”

那便是,屬於“顏鳶”的人生新起點了。

一開始,她大概也是難過了一陣子的,但那段記憶有些沉悶,她記得並不是十分真切,像是好好地活著,又好像是隻是沒有死去而已。直到遠方傳來了帝都城的消息,爹爹飛鴿傳書,向她寄來了一封婚書。

她知道那是一封來自囚牢的邀請,可她的心卻久違地跳動了起來。

因為那牢籠之中的人是楚淩沉。

因為她曾經因他付出了畢生的代價,再也回不去過往,不論如何都找尋不到下半生的活法。

不論是寧白還是顏鳶,楚淩沉都是她前半生的終點與意義,是她找尋不到新的活路,她便想重新回到的起點。

意識越來越模糊,顏鳶暴躁地甩了甩腦袋,頭卻更暈了。她隻能勉強支起了身體,睡眼蒙矓盯著楚淩沉:

“我隻是……聽說你活得很糟糕。”

“想再陪你一程。”

……

轎輦抵達終於抵達了望舒宮的宮門口,轎子內卻一片寂靜。

引路的太監方才就聽見了裡頭的爭執動靜,眼看著轎子都落了地,裡頭依然沒有動靜,頓時他額頭上的汗珠都冒了出來。

抬轎的宮人向他投去探尋的目光。

怎麼辦?

要不要提醒下聖上望舒宮到了?

引路太監深深吸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臉上的表情比上墳還要沉重。

造孽哦。

誰敢開口打擾啊?

裡麵指不定什麼情況呢。

時間一點點流轉,太陽已經躲進了烏雲裡,秋雨一滴一滴在地上,遍地開滿了水做的花。

太監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聖上,望舒宮到了。”

望舒宮的宮人早已經在門口等待了許久,可轎子裡依然沒有回應。

太監用手絹擦了額頭又擦下巴,哆嗦道:“聖上,外頭下雨了,娘娘身子骨差,等下天就要轉冷了,還是早些送娘娘入寢宮歇息吧。”

雨滴落在轎子上。

水濺飛花,噠噠作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轎子裡終於傳出低沉的聲音:“轉道乾政殿。”

不回望舒宮了麼?太監看了一眼望舒宮門口著急等待的人,猶豫了片刻,才嘶聲道:“聖上有旨,轉道乾政殿——”

於是轎輦又重新啟程,淋著雨向乾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