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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把那一幅惟妙惟肖的地圖攔腰截斷!

“這就是他們的戰旗。”

砍斷龍脈,截斷巡河,水淹晏國十一州。

隻要藍城在一日,晏國就永墮地獄。

熟悉的地圖上,那一道截斷的痕跡張牙舞爪,刺痛每一個朝臣的眼。

那一刻,他們忘記了呼吸,呆呆看著地上的那麵刀刻的旗圖,仿佛那一道刻痕不是落在青磚上,而是落在了他們的%e8%83%b8口。

顏鳶輕飄飄的聲音響起:“諸位大人,現在還覺得我父%e4%ba%b2當年,我父%e4%ba%b2當年是暴行屠城,罪該萬死麼?”

空氣凝滯,時間靜止。

群臣沒有一人發出聲音。

他們仍然愣愣看著地上的戰旗,臉上凝結著震撼的表情:如果那座城池有一人沒有死,記恨於%e8%83%b8,等鎮北軍一走就去開鑿巡河,那十一州的百姓會付出怎樣的代價?晏國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明明已經是三十年前的往事。

此刻他們卻如墮冰窖,無法呼吸。

“殺人固然是造業。”

“但戰場之上,殺人隻是一種抉擇。”

“白骨坑裡的亡魂確實有資格向我顏家索命,因為這本就是我父%e4%ba%b2造下的殺業,我入塔抄經也是心甘情願超度亡魂。”

顏鳶的目光掠過佛骨塔前的文武百官,一字一句道:“但你們沒有資格指摘守城的戰將身負血債!”

“沒有人生來喜歡殺戮。”

“武將手染鮮血,不是臟。”

……

靜默蔓延,前三排人中又有人站了起來。

他們並未像剛才的幾人那樣直接離開,而是走到顏鳶的麵前,朝著她行了一個跪禮,而後才徐徐退出隊列。

再遠一些的地方,忽然響起一聲鏗鏘有力的聲音:

“末將征西軍參將魏遲!多謝娘娘仗義執言!”

那是一位武將,他看起來官職不高,雖然站得最遠,聲音卻洪亮高亢,毫不費力地傳到了最前列。

頃刻間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

“末將多謝娘娘仗義執言!”

“末將多謝娘娘仗義執言!”

“末將多謝娘娘仗義執言!”

……

一時間群情激昂。

武將的聲音聲嘶力竭。

他們官階不高,早年時也曾在邊關殺出一片天地,如今太平盛世入了帝都城做官。本以為會是另一番相似的天地,卻最終在帝都城裡活得並不如意。

曾經的榮光成為了枷鎖,他們離開了寒風與鎧甲,活在人群的邊緣,活在那群貴胄疏離的眼神裡。

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們早已經乾枯成了木頭人,卻沒有想到今時今日,竟尚有一息熱血苟存活。

“末將多謝娘娘仗義執言!”

……

塔前的局麵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變,原本三排浩浩蕩蕩的死諫之臣,所剩之人已經不多,勉強死扛留著的人也都露出了菜色。

顏鳶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紗亭之中。

楚淩沉跟在她的身後一起走進紗亭,看著她刺眼的紅裙失去了陽光重新變回暗紅色,看著她往日一團霧氣的虛偽一掃而空,眼眸中鋒芒畢現。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團火焰。

焚燒周遭的一切陰霾。

而他隻是遠觀,就仿佛已經能觸碰到她的熱度。

顏鳶。

楚淩沉眼瞼微抬,指尖動了動。

顏鳶%e8%83%b8口仍然積聚著一口澎湃惡氣,回頭撞上楚淩沉靜謐的目光,她咬牙切齒:“所以,你打算看戲到什麼時候?”

她隻是一時心軟,不想要楚淩沉衝動行事,不想他被脅迫然後釘死在恥辱柱上,所以才挺身而出。

可是她半道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這狗東西是會被人蹬鼻子上臉還默默承受的人嗎?

很顯然不是。

他沒有下旨全部杖斃就不錯了!

這狗東西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拿她當做刀使,說不定長明燈會滅都是他為了引蛇出洞設下的圈套。

這也確實是他乾得出來的事情。

顏鳶死死瞪著楚淩沉。

橫豎她今天都已經擺爛了,既然噴了滿朝,也不差多一個他。

楚淩沉竟然出人意料地沒有開口嘲諷,他隻是眼睫低垂,輕和地道了一句:“好。”

他低眉順眼,乖順得令人毛骨悚然。

顏鳶:“……”

第86章 我明明,已經嫁給你了啊

楚淩沉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顏鳶徹底懵了。

佛骨塔前的陽光漸隱,秋風帶來一陣陣的溼潤的氣息,吹得她的指尖都有些酸澀脹痛之感。

她愣了愣,隨後感覺到脊背上傳來一陣冰涼的知覺。

幾乎是同時,遠處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執刀的%e4%ba%b2衛潛藏的地方現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文武百官的中間,頃刻之間,已有十數名官員的脖頸上架上了雪亮的刀刃。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

他們之中既有本就跪諫著的前三排成員,也有隱藏百官之中的不起眼的存在。在一陣陣驚慌失措的叫聲之中,那十數名大臣被%e4%ba%b2衛以十分不雅的姿勢拖拽到了人前。

“聖上,微臣冤枉啊!”

“聖上,微臣、微臣並沒有……”

“聖上……為什麼……”

他們慌亂掙紮,卻被%e4%ba%b2衛粗暴地鎮壓,有硬脾氣的不服氣想要站起來的,侍衛的刀背便拍在了他們的膝蓋上,碎骨之聲隨即響起。

再也沒有人敢掙紮了。

他們被帝王的%e4%ba%b2衛拖拽著離開,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紅色的血跡,直到塵埃落定,都沒有如願得到楚淩沉的答複。

顏鳶低聲問:“他們是什麼人?”

她其實也沒有抱希望楚淩沉會回答。

卻沒想到她隻是隨口一問,楚淩沉卻回過了頭,淡聲回答了她:“見不得你坐穩皇後之位的人。”

這朝中雖是三足鼎立之勢,但前朝局勢又豈能簡單以派係論?太後雖主動與定北侯合謀,但她的戚黨卻並非全然同心同德;宋栩爾的母族這幾年在帝都城根基漸穩,也想借藍城之事開拓邊關的勢力;所謂清流中也有人懷著自己的目的,冒險與新舊戚黨合謀。

這些人暗度陳倉,從顏鳶入宮的那一刻就開始謀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心想要置顏家於死地。

這並不是十分難猜的局麵,難的是如何準確知曉哪些人參與其中,既不打草驚蛇,又將他們一網打儘。

很顯然,楚淩沉已經做到了。

她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方法,但想來應該是從鑒秋宴之後就開始鋪這一張網,直到剛才,才終於確定了所有人的名單。

文武百官傾數跪地,懷著巨大的惶恐高呼謝罪。

楚淩沉卻無動於衷。

他的臉上既沒有歡喜,也沒有慍怒,望著地上的臣子們,就像是看待著一地的死物,平靜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

顏鳶就站在他的身側看著他。

這樣的目光她也是見過的。

在不久之前,才鑒秋宴上,在那艘著火的大船上,他也是用這樣看待死物的目光望向她。當時她看不懂他的眼神,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那是一頭站在懸崖邊上的野獸,看待這個世界的隔閡感。

正在死去的不是眼前人,而是他自己。

“誅殺忠良,倒行逆施,昏君……”

寂滅的人群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哆嗦著響起。

那是尉遲尚書,他抬起頭來,臉上已經帶了癲狂的笑容,忽然間撿起地上的短刀,疾步朝楚淩沉衝了過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的眼睛已經被血糊住,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他的速度極快,整個人就像是出籠的困獸,頃刻間匕首已經快要抵達楚淩沉的腰腹。

誰都來不及反應。

禁軍遠在佛骨塔周圍,皇帝的%e4%ba%b2衛剛剛押送亂臣離開,所有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尉遲老頭的短刀即將刺入天子的身體。

“聖上!!!”

“快!保護聖上!!”

就連楚淩沉自己都來不及反應。

千鈞一發之際,一襲紅裙擋在了楚淩沉的麵前,一把抓住了尉遲老頭的手腕狠狠甩開!

紗亭前萬籟俱寂。

楚淩沉的目光落在顏鳶的身上。

尉遲老頭很快就被趕到的禁衛壓製,他拚命掙紮嘶吼,豁出了老命咒罵楚淩沉昏庸暴戾,罔顧人倫,寵幸奸佞。

他顯然已經是不想要活路了。

隻想要殉於死諫,青史留名。

顏鳶回頭問楚淩沉:“他沒有在你的名單裡嗎?”

楚淩沉既然處心積慮布下天羅地網,沒有道理放過一條漏網之魚,唯有的可能就是,眼前的這個老頭並沒有與那些人合謀。

楚淩沉低著頭,視線還落在她的指尖上。

顏鳶的指尖纖細嫩白,一看便是大家閨秀的手指,卻在剛才的一瞬間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力氣。

是因為出身將門麼?

楚淩沉眨了眨眼,抬頭淡道:“沒有。”

顏鳶:“……”

他竟然是個真的恨鐵不成鋼的忠臣。

再沒有比這更加諷刺的了。

他不是為了潛藏的目的,他是真心覺得武將守疆是造業冤孽,並且心甘情願成為了彆人的刀。

真是個十足的蠢貨……

顏鳶看著他,%e8%83%b8口燃起一股惡意,而她並不想壓抑它。所以她又回到了老和尚身邊,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把那盞蓮燈又捧了出來,托舉著蓮燈走到了尉遲老頭的身前蹲下了。

尉遲老頭的歇斯底裡慢慢靜止。

顏鳶看著他的眼睛,輕道:“尉遲大人說本宮罪孽深重,點了這燈也要亡國,那尉遲大人滅了這燈重新點燃如何?”

尉遲老頭瞪大了雙眼:“你……”

顏鳶輕緩道:“燈滅本宮就如大人所願不做這皇後,如何?”

蓮燈就在他麵前,豆大的光芒盈盈閃閃,隻需要一口不大的氣就可以把它吹滅。

尉遲老頭卻連呼吸都不敢。

這是象征著國運的長明燈,不論什麼理由,它如今已經引燃了。他一生為國為民殫精竭慮,絕對不能當著群臣百官的麵%e4%ba%b2手熄滅它,否則天下人如何看,史書如何記載?

尉遲老頭驚惶後退,埋頭到了青磚上,唯恐自己的呼吸對它造成哪怕一絲的影響。

“尉遲大人為國為民,連吹滅一盞燈都不敢麼?”

顏鳶看著他的模樣,輕聲問,“你猜我父%e4%ba%b2當時做屠城的決定時,心裡可曾擔憂過尉遲大人擔憂之事?”

屠城是形勢所逼。

但殺人畢竟是殺人。

那年的藍城,年輕的殺將想過什麼,沒有人知道。

但今日全天下都看見了,豁出性命死諫的當朝尚書令,並不敢吹滅一盞燈。

他就像一隻蟲子,縮在角落裡,方才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殆儘,仿佛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頃刻間變成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