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嗎?”
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壓低的氣音,那是和他一同執勤的同袍。
論理值守期間是不許交談的,但是此時情況特殊,他不得不破禁開了口。
侍衛點點頭,沉%e5%90%9f片刻道:“我知道,我去呈報聖上。”
雖然失了聖心,也終究是當朝皇後。
若是倒在這乾政殿門口,他們也是難逃其咎的。
事急從權。
侍衛狠了狠心,起身進到了乾政殿。他自然是見不到聖顏的,他隻能將門口發生之事以及皇後形容憔悴的事實稟報給殿外的掌事太監,再由公公去稟報給皇帝定奪。
他在院落中等了許久,總算是等來了掌事太監的回報:
“聖上有命,關於那位,聽之任之隨之,不必再稟。”
……
侍衛楞楞聽完,回過頭,遠遠望向梧桐樹下的那個單薄的身影。
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那個既尊貴又可憐的女人,他幾乎要忍不住開始同情她了。
今日的她,即便拖著病體。
卻似乎,依舊沒有換得乾政殿裡那位的一絲垂憐。
第15章 天漏
“聖上今日並無召見打算,外麵風大,娘娘還是請回吧。”
梧桐樹下,侍衛跪伏在顏鳶的身前,依舊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在她身前冷硬開口。
彼時顏鳶已經在陽光下曬得犯了困,她揉了揉眼睛,花了許久才理解了侍衛的話中意:
他是來趕人的。
顏鳶想了想,輕聲問:“那聖上有沒有說,明日是否能召見本宮呢?”
侍衛冷硬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為難的表情,他微微側頭避開了顏鳶專注的目光,艱澀道:“卑職位卑,不敢揣測聖意。”
那就是不見。
顏鳶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
反正她也並不是真心想要等到楚淩沉的召見,今日她已經在乾政殿的門口站了個把小時的樁,該丟的人該輸的場麵都已經差不多了,目的既已達到,她也無需多留。
“回去吧。”
顏鳶對著小魚道,隨後當著侍衛的麵轉了身,慢慢悠悠調轉方向走了。
小魚也未曾想到今日她放棄得那麼輕而易舉,愣了許久才匆匆忙忙跟上了顏鳶的腳步:“娘娘!”
今日就這麼輕易……走了??
侍衛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為需要費上一番口%e8%88%8c,如今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反倒讓他有些詫異了,看著梧桐樹下空蕩蕩的身影,還有一點說不出的失落。
日日來,日日吃上一頓閉門羹,她終究是失望了吧?
他舉目眺望,目光追隨著顏鳶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見的儘頭,才舒出一口氣。
不論如何,看開便好。
不要再來添麻煩了。
……
顏鳶對這些事情向來是看得開的。
她走得慢慢悠悠,一路上依舊惹來了許多意味深長的目光,就連脊背上都熱辣辣的。一回到宮裡,她就差小魚去準備一些茶水與炭木,又差了塵娘,讓她去禦醫院把早上才走的老禦醫請回來。
穆禦醫來得極快,他匆匆而來,跪在床前為顏鳶施針。
這一次他的神情與往常的忐忑不同,落針的位置也與尋常不大一致。每一針都乾脆利落,像是一個迷途之人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徑一般,就連他臉上的褶子都要比上一次舒展了許多。
看來是太後確定了她確實身染重疾無法受孕,所以鬆了口。
顏鳶心裡已經有了底,麵上仍然裝得虛弱,她躲在被窩裡隻露出一雙眼睛,沙啞著嗓音問:“穆禦醫,本宮是不是病得很重?是不是……很難治好了?”
穆禦醫的語氣從容:“娘娘多慮了,隻要有老臣在,定能藥到病除。”
“好。”顏鳶軟聲應答。
兩個時辰後,禦醫院差人送來了新的藥方與藥草包。
那些藥包是由掌事穆連城穆禦醫%e4%ba%b2自送上門的。每一劑都用精致的黃花梨木盒裝著,木盒裡頭包著上好的錦緞,一共十五盒,被十五個藥童捧在手心裡,一字兒排開,聲勢之浩大,令人咋%e8%88%8c。
穆禦醫%e4%ba%b2自安頓好了藥盒,才回到顏鳶的麵前躬身行禮:“娘娘,此藥名貴,自明日起微臣會差醫徒每日卯時前來望舒宮,為娘娘煎藥,還請娘娘務必按時服藥。”
顏鳶輕道:“好。”
穆禦醫又叮囑:“入冬天寒,近來娘娘切莫去風雨之中浸潤涼氣了,否則就算是大羅金丹都是無法調養的。”
顏鳶還是乖乖應:“好。”
她%e4%ba%b2自扶起穆禦醫,溫聲問他:“本宮需要服藥多久呢?”
穆禦醫道:“兩年可祛娘娘身上寒氣,使娘娘夜晚無需暖爐驅寒。”
兩年啊。顏鳶勾勾嘴角,用滿懷希翼的目光望著他:“那需要多久,本宮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為聖上孕育子嗣開枝散葉呢?”
穆禦醫一怔,避開顏鳶的視線艱澀道:“娘娘,這個……自然是急不得的……”
顏鳶認真道:“可是穆禦醫,本宮很急啊。”
穆禦醫:“……”
一句話出,滿院靜默,宮女們瞬間羞紅了臉。
就連穆禦醫都麵上不大掛得住,一張老臉窘迫萬分,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娘娘放心,老臣定當竭儘全力”就匆匆離開了望舒宮。
望舒宮的院落裡,隻剩下涼風與涼風。
顏鳶回到寢宮關上門,小魚終於忍不住碎碎念:“這麼大陣仗,他們這送的是千年人參還是萬年靈芝啊……”
塵娘沉默道:“這盒子裡的藥材,可比人參與靈芝貴重多了。”
小魚瞪大了眼:“還有比人參靈芝更貴重的藥材?”
塵娘:“自然是有的。”
彼時顏鳶已經打開了所有的木盒子,每一個盒子內錦緞之中都躺著一節手指粗細的朱紅色的枯木枝。她取了一節放在燭下轉了轉,確定是自己需要的藥草無疑,方才輕輕舒了口氣。
“娘娘……”
“這個叫天漏草。”顏鳶輕聲道。
天漏草本是生長在水裡的一種水草,采摘極其困難,且本身就帶有毒性,成百上千株的天漏裡頭,才能出一株無毒的藥草,就像是老天爺手指縫裡的漏網之魚,所以才叫天漏。
她重傷後在神醫的藥廬裡養病兩年,靠著蒼天一漏撿回了半條命,可惜這世上天漏草存量太少,就算是神醫的藥廬也不多,所以這剩下的半條命,她需要自己掙。
“娘娘莫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些天漏草?”寂靜中,塵娘的聲音響起。
“是啊。”顏鳶笑了笑,並不想隱瞞。
父%e4%ba%b2送她入宮,也並非沒有圖謀。他想要讓她的身體徹底恢複,最好能夠生下個把皇子,而太後卻隻肯讓她保下一條小命,好做她最稱手的棋子。
兩隻老狐狸爾虞我詐。
她這條路,原本就是夾縫中求生。
“娘娘……”塵娘的眼裡流淌過同情的目光,她思考了許久,輕聲開口,“娘娘方才所說想要綿延子嗣,是認真的嗎?”
“嗯?”
“如果娘娘想,即便穆禦醫有所保留,奴婢可以更改醫方……”
“當然是假的。”顏鳶麵癱道。
“啊?”塵娘傻了眼,“可方才……”#思#兔#網#
“當然是隨便嚇唬他的。”顏鳶伸了個懶腰,把手中的木盒蓋上了蓋兒,乾脆當成了枕頭趴在了上麵,“畢竟我戀慕皇帝已久,若是不想與他有子嗣,太後才會睡不安穩吧。”
塵娘欲言又止:“可是侯爺他想……”
“但我不想。”顏鳶懶洋洋道,“我這條命啊……可是很寶貴的。”
她已經犯起了困,沒過多久閉上了眼睛。
塵娘猶豫著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到顏鳶的的臉色蒼白,指尖在明明滅滅的燭火前透出暖黃色的光亮,安靜得就像是入秋前的兔子。
第16章 黑鍋
而宮中的流言,在短短幾日之內已經蔓延到了前朝。
傳聞碧熙宮的那位貴妃一人寵冠六宮,定北侯的獨女顏鳶雖是聖上與太後欽點的中宮之主,入宮之後卻多被苛待,原本就體弱多病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眼看著就要病入膏肓。
晏國的前朝原本是三足鼎立,分彆是太後代表的舊外戚,定北侯府舊部組成的狼派,以及以丞相為首的看戲清流,原本這三股勢力三足鼎立,卻不想皇帝娶了貴妃,殺出了第四股勢力:貴妃母族的新外戚。
這些人來自邊疆,大多都是平步青雲的小官,和朝中的官員沒有任何沾%e4%ba%b2帶故,仗著皇帝對貴妃的盛寵,隻用了三年時間就在朝中橫行成了螃蟹。朝中局麵雖然看上去還是一潭死水,實則已經暗潮洶湧了許久。而如今,她在宮中的境遇,就像一枚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顏鳶在後宮裡擺爛,流言卻在前朝悄無聲息地發酵。
漸漸的,就連望舒宮裡的宮人都對顏鳶這位將死的皇後有了些許輕慢之意。
畢竟一個將死都未曾獲得聖寵的皇後,又能翻出多少水花呢?
那些輕慢最初隻是不易覺察的一丁點,到後來便越來越明顯,直到有一日,晨起侍奉的茶也比往常涼了一些。
小魚氣得咬牙切齒:“娘娘,我們寫信給侯爺去,讓侯爺給聖上上折子!”
顏鳶看著茶杯裡,看著零星的茶葉可憐兮兮地蜷縮在杯中,想了想道:“不用,給每個人賞一些錢吧。”
小魚:“娘娘!他們分明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還……”
顏鳶笑道:“不花一些銀子,我怕爹爹不放心。”
銀子下去,後來的茶水果然是暖了一陣子,但是並沒有維持多久,庭院中的落葉又慢慢積多了。顏鳶於是又給了打掃庭院的太監一些賞賜,換來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庭院。
於是人人都知道了,那位多病的皇後是一個軟弱膽怯的人,隻需要稍稍使一些伎倆就能得到豐厚的賞賜,簡直是這宮裡麵頭一號的冤大頭。
這一切,顏鳶都視若無睹。
藥已經到手,她才不在乎這宮裡的是是非非,隻想在宮裡好好調養身體,隻要東家不召見,她就是望舒宮裡一條躺平的鹹魚。
當然了,麵上的模樣還是需得裝一裝。
她會在每一個天氣舒適的日子裡出門,踏著陽光去乾政殿的門口站一會兒樁,在越來越赤摞的目光中,耐心地數一數殿門口的梧桐樹葉,權當是午膳後的消食活動。
時間久了,就連小魚都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問顏鳶:“娘娘……您是不是壓根沒想過陛下會召見?”
顏鳶好奇問:“你怎麼知道?”
小魚麵癱道:“因為我看到出門前您偷偷往口袋裡塞了一把糖糕。”
顏鳶:“……”
顏鳶悻悻地收回了手。
天漏草的效果著實不錯,而這後宮裡的娘娘們的夥食份量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她好像總是容易餓,尤其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