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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萊昂呆呆地望著虛空中的一點,重新將臉埋在了雙手裏。

“另外,”她道,“就算要行動也是在幾個小時的天亮之後了。”

“……很多植物在夜間比白天更活躍,”塞繆爾了然地問,“這個也是?”

“看觀察記錄是這樣。”

祝槐說:“他們爲此設置了通往地底的秘密出入口和通道,希望到時候可以找到吧。”

其實這件事沒有什麽餘地,於公於私都是如此,他們清楚該做什麽,稍微再自私或是將目光放得“長遠”一點就可以逼出那個對所有人更好、唯獨不利於作爲母體的實驗品的結果。隻是現在都同時沉默下來,誰也沒有先道出那個選擇。

“等會兒先去休息吧。”祝槐道,“我來守夜就行,有什麽事會叫你們的。”

“你不用睡?”維爾萊特奇怪地問。

她但笑不語。

山人自有妙計係列。

玩家們倒明白是怎麽回事,雖然有點遲疑,但當著這麽多人不好細問,再加上她又向來是個決定了就別人怎麽勸都不會改的性子,聳聳肩任她去了。

祝槐完全無所謂,她不需要換休息天數還白用了一次道具,自己不缺積分,也無所謂這個睡眠少女用在什麽地方了。

塞繆爾處於兩邊之間,他看她一眼,對上使的眼色後隻得會意地收回目光,轉身先將自己的警報器交給了對方。

休息前的這點時間,他們除了觀察那位感染者的狀況,從萊昂家附近的便利店拿了點塑封包裝的食物和水充饑。雖然不用再擔心病毒,但入口的東西還是謹慎點爲好。

“我……我去吧。”鬱雙主動往路婉婉待著的樓上看了看,“去送點吃的什麽的?”

“沒事。”祝槐說,“等她休息完,到時候也是一樣的。”

飯後又緩沖了一小會兒,衆人就抱來被褥前後腳歇下了。其他人分睡在客廳、主臥、客臥,祝槐一瞬間有點夢回當初羅吉爾那間小破木屋,她自己坐了一陣子就走上露天陽台,遠遠觀望著那棵在黑夜中依然熠熠生輝的黃金樹。

即便已經清楚其下鮮血淋漓的真相,它從外看來依然是如此壯觀,隨風飄揚的葉片美麗卻同樣緻命,在還未察覺時殺人於無形。

充斥著粉塵的天空一片霧濛濛,她趴在鏤花的欄杆上,聽到身後的推拉門發出了響聲。

傑弗裏大概會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我就猜你會來找我。”祝槐說。

來人輕輕歎了口氣,跟她一樣把胳膊搭上圍欄,雖然周圍亮度如此暗淡,依舊能一眼看出眼皮的紅腫。

“我都敷過了,”路婉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揉了揉眼睛,“還是這麽明顯嗎?”

“挺明顯的。”祝槐實事求是道,“不過沒必要,其他人都懂你的心情。”

“嗯……”

路婉婉抿抿嘴%e5%94%87,“我就在想不那麽顯眼的話,動手的時候會少點愧疚吧。”

她話中語義昭然,祝槐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

“我還以爲你會再猶豫一點。”欺詐師說。

“我聽到你們說的那些了……雖然這跟我的決定沒多大關係。”路婉婉凝望著那棵巨樹,“就當是給個解脫,我總忍不住去想她現在是什麽感覺。”

“然後我又去想我自己,如果現在是我在那裏,大概會希望她這麽做。我瞭解甯甯,她也是一樣的。”

“很痛苦吧,哪怕現在沒有感覺,被那群畜生改造的時候也——她以前那麽愛美,雖然我會讓她不要說這種話,但她告訴過我如果真有一天,她希望自己能體麵一點地離開。”

“不過……”

她苦笑,“難道我費盡心力,就是爲了殺了她嗎?”

祝槐沉默了片刻。

“有時候,”她說,“我們最後走向的並不是期望的那個終點站。”

“……那你呢?”路婉婉呼吸急促地問,“你堅定的是一開始的方向嗎?”

“真希望我能回答是。”祝槐聳了下肩,“但說實話……我覺得已經偏離不少了。”

“哪怕神明也不能決定你遇到的是誰、又發生了什麽事,當然,更不能決定你成爲什麽人。”她歪歪頭,“我很喜歡人類的可塑性。”

路婉婉忽然破涕爲笑。

“我發現了,”她正色道,“你真去安慰誰的時候反而不會強調有多關心。”

祝槐:“……”

祝槐:“這算安慰嗎?”

“我覺得有被安慰到就行了。”路婉婉說,“想通了一點事。”

就像是更注重過程還是結果,問不同的人就會有不同的答案,一些偏向過程,另一些偏向結果——然而,她無論如何也否認不了遇見的那些人、産生的那些羈絆,這大概就是人生的另一部分意義。就算自己也說不清是否重過一部分執念,總歸是有意義。

“雖然你搶先開了口,”祝槐坦誠道,“但我是在想要不要勸你同意行動的。”

“凡事別把我想得太好,進模組之前我得到的評價可是距離感——我覺得很正確,你們應該也有類似的感覺。”

她說:“大家的目的並不相同,隻不過因爲命運的巧合才走上同一條路。”

“那之後呢?如果本來就是截然相反的人,一旦卸去那層負擔,會變成怎樣完全可以預見。”

路婉婉卻“噗”地笑了一聲。

“我還以爲永遠都不會見到你迷茫呢。”

祝槐:“……”

祝槐:“???”

“這種事哪有很重要,”路婉婉說,“難道還需要我引用嗎?就是那個那個,‘論跡不論心’。”

“目的本來就不會一樣,你又不可能……有個失散的妹妹。”

說到這裏,她又微微紅了眼眶,但還是繼續道:“表現出來就夠了,有的人連裝一裝都做不到呢。我想那個評價的人也是這樣感覺的,不然哪會信任到連這都說出口,怕被報複還來不及。”

“更何況……”她思索道,“你真的完全清楚自己是怎麽想的嗎?”

“好吧,”祝槐勾勾嘴角,“這又是個新命題。”

“既然可以並肩走同一段路,不試試怎麽知道能不能走下一段?”路婉婉有些出神,“就比如你當初肯定想不到會跟我聊這些。”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她輕輕地、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卸去之後就去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就算身邊不是原先預想的那個人,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我的確希望聽到你這麽想。”祝槐說,“洛佩茲就是裡安?多德。”

路婉婉明顯地愣了好幾秒。

但很快,怔愣就變成了了然,她那恍然大悟的眼神反而打量得祝槐有點不太自在。不過此情此境都不太適合展開別的話題,後者清清嗓子,繼續道:

“我問過他了,露西就在世界樹的基地。”

“她體質特殊,不過在體測正常和有人陪護的情況下也可以去外麵,聽說比當初也好轉不少,應該挺想見你的。”

“……我可不想給自己立旗子,”想起當初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路婉婉的神情到底明朗了一些,“先聽聽就算了。”

她深吸一口氣。

“KP,你在聽吧?”

【你們就不能假裝我不在嗎?】

……你這不是自己都暴露了嗎?!

“但是這事可能隻有你清楚,”路婉婉閉上眼,“甯甯她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其實我不想在這種時候增加額外的心理負擔——不過我覺得還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的好。】

【她正處在第三次撕卡的邊緣,應該已經是接近死亡的狀態了,靠著沒有完全憑依成功的綠神和那棵樹才吊著一口氣。】

04號客觀而殘酷地說。

【所以,出於我‘個人’的建議,動手的確會結束她的痛苦。】

祝槐:“你這個KP是不是都當出傾向性來了?”^思^兔^在^線^閱^讀^

【隻要沒被抓包,像蹺蹺闆一樣偶爾往另一邊歪一下又怎麽了嘛。】

“……我知道了,”路婉婉輕聲說,“應該可以叫醒他們了?”

她來時已經接近魚肚白,眼下正窺得見城鎮與山巒邊界處浮現出的一抹赤紅,說不上是它還是黃金樹更耀眼。

天亮了。

也該行動了。

衆人發現自己是被路婉婉叫醒的時候無一例外地表現出了震驚——然後就是擔憂,反倒是後者忍不住道:“幹嘛?我還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啊?”

“我倒是希望你更激動點……”望舒狐疑道,“真沒問題?”

“有也解決了發洩了。”路婉婉說,“不到那裏看看,誰知道到底會是什麽情況呢?”

她表現得越樂觀反而越讓人擔心,羅曼難得正經地在%e8%83%b8`前畫了個十字。

路婉婉:“……”

“還是拉麵吧,”她說,“畫十字感覺更不靠譜。”

“事實上我覺得還是人定勝天。”羅曼嚴肅道,“你說得對,盡人事,聽天命,一切等到時候再決定。”

說不定真的會有轉機。

畢竟有那麽一點希望也發生在他們麵前。

維爾萊特在去查看那個感染者的情況時驚呼了一聲,他臉上身上的樹紋很明顯地消退了。路婉婉倒不驚訝,這幾年的書不是白念的、誓言也不是白發的,作爲醫生哪有放著病人不管的道理,她在去陽台前就專程爲對方做了簡單的檢查,看到狀況在逐漸變好才放下心。

“但還是得有人留守。”路婉婉猶豫地說。

“這附近同樣情況的感染者……”祝槐道,“能集中還是集中的好,蜂巢準備的血清本來就計算了他們那些員工的用量和損耗,留下一些也無妨。”

“我來吧。”維爾萊特主動說。

“我可以自保,搬運能用一點法術,”她解釋道,“同時可以聽到那些出不了聲的人的心聲,這樣看我是最好的人選。”

他們急缺戰鬥力,如果不是她就得再多留一人。她的兩名同僚也沒有意見,事就這麽定下了。

武器、血清搬運上車,充當司機的依然是盧斯,坐進副駕駛的是更熟悉本鎮路況的萊昂。

他黑眼圈很深,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沒有打理,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歲。現在撐著他的信念可能也就是那一點在解決源頭後恢複正常的想法,這才讓他的眼睛裏有了些精神。

不管是本地人還是遊客都很清楚那棵黃金樹所在的位置,眼前被樹根毀壞殆盡的街景熟悉又陌生,而越是臨近,這陌生感就越重。

至於黃金樹本身,更是與以前大不相同了,站在樹下,將脖子仰斷也未必能一窺樹頂。

但反正他們的目的地不是樹冠而是地下,除此以外的唯一優點就是粉塵沒有隨著距離的拉近更加濃重,帶上以防萬一的防毒麵具暫時失卻了用場。

不過看在洞裏不一定還像現在這樣的份上,一行人還是將它們帶著了。

找到蜂巢標記的入口其實沒有費多少力氣,那地方的座標清清楚楚地寫在資料裏,隻要找準方向總不會出錯。

“這裏……”鬱雙小心翼翼道,“總感覺一下子就會崴到腳。”

洞%e7%a9%b4的入口應該是用混凝土加固過的,但不清楚災難開始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麽,它明顯比原先開闊了很多,周圍也遍佈密密麻麻的根須與枝丫。

不得不說果然是實驗産物,正常的植物怎麽會長成這樣?

“再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