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不受控地脫離了原本該有的軌道。
祝槐搭在腰間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槍套。
就像此刻, 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如果在這裏殺了對方會怎樣呢?
一切都還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就這麽到此爲止。不會有意料之外的風險因素,這才是她最擅長的舒適區。
明明他的經曆和職業都註定會對來自他人的殺意極爲敏銳,這時卻似乎毫無所覺。她甚至懷疑要是她將槍口對準對方,他真的會反抗嗎?
……
算了。
“你們那邊怎麽樣了?”薇拉用完好的左手提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右肩被厚厚的繃帶撐得鼓起一塊,她邊走近邊“咦”了聲,“在做什麽?”
“沒什麽。”祝槐回答了又轉頭問塞繆爾,“善意的謊言呢?”
塞繆爾:“……”
他臉上幾乎寫著“你居然還敢提這個”。
“不行。”他說。
“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機,“留個號碼通知你結果。”
塞繆爾:“???”
這什麽麵試流程。
不過他顯然也習慣了她的說話風格,更別提這於公於私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他倆在車前交換了聯係方式,等到薇拉和走在後頭的桑德拉。
“有件事。”桑德拉仍有些心神不屬,“雖然原定計劃是由我拍下,但又沒有花一分錢,還是你帶回去怎麽樣?”
仿佛隻要不看到那樣東西,就可以不去觸碰與之有關的記憶。
“我猜他也更願意待在你那邊。”她補充道。
這個麽——
“好啊。”祝槐說。
反正看魚魚對油畫的態度應該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桑德拉鬆了口氣。
“報酬還是按原來說的結吧。”她道,“這種事別再有下次了。”
塞繆爾挑了下眉,他倒是未置一詞——反正也已經知道他們在事件結束後就不會停留太久。
白鵠過了幾分鍾才姍姍來遲,他自己沒心沒肺地空著手,本尼滿頭大汗地當著苦力,好容易把大包小包都放進後備箱和後座間隙才苦哈哈地直喘粗氣。
結果一擡頭,正對上祝槐的微笑。
“來吧,”她說,“之前說好的。”
本尼:“……”
壓、壓力有點大。
排除掉幾位原住民,他們這些玩家聚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角落。被圍在中間的本尼麵對其他人的視線,隻覺得壓在背上的重量又加了一倍。
他想起自己也是派上過用場的,莫名又有了點底氣……有底氣,但不多。
“是——是這樣。”富二代猶豫著說,“我老早就被我爸送出去,嗨,混個學曆嘛,結果書沒怎麽讀交了不少朋友……”
薇拉:“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本尼忙不疊地保證,“我那卡片是一個朋友送我的,說可刺激了,結果我三天以後進遊戲差點沒嚇死。”
其他人:“……”
這是朋友還是仇人?
“我後來再去找他,”他說,“他很驚訝地說還以爲我會喜歡,但見我這麽害怕,就給我引薦了一下他參加的組織……”
“然後?”祝槐問。
“然後達成的協議就是我花錢雇傭他們組織的成員,讓他們帶我過模組,雖然也不是總能排到一起,不過好歹這麽囫圇活過來了……”
本尼咽了咽口水。
“……‘聖櫃’。”他惶惶道,“他們管自己的組織叫這個名字。”
“這不跟毒品是一個套路嗎?”白鵠無所顧忌地說,“先引誘再上套,最後隻能任由他們宰割,要賣你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但、但是我也沒有回頭路了,”本尼懦弱地縮了縮腦袋,“靠我自己是肯定過不了副本的。”
“我後來才知道他們什麽都做得出來,甚至爲了取樂在隨便獵殺其他玩家,我就聽說過一個叫甯甯的女孩——”
“什麽?”祝槐打斷了他。
反應過來的還有另一個人,薇拉也皺起眉,“你確定是叫這個名字?”
本尼:“你你你們認識?”
“發音應該是沒錯的……”他不甚自通道,“我也不清楚他們做了什麽,應該沒有太過分。他們是用一種嘲笑的語氣提起來的,她好像身體不太好,就在中途被他們當累贅丟掉了……”
那就對上了。
薇拉:“沒有太過分?”
“相對!隻是相對!”也許是她的語氣太可怕,本尼嚇得趕緊否認,“你們不知道他們平時炫耀的那些——”
她也的確沒興趣知道。
祝槐審視著對方,確定他作爲被排除在外的邊緣人員應該是隻瞭解這些了。
“怎麽才能聯係上‘聖櫃’?”她問。
本尼露出點難色。
“這個可能不太……”他說,“首先必須要有人引薦和擔保,還得經過什麽儀式……”
本尼其人顯然當不了這個間諜,無論是他的膽子還是資格都不夠格。既然此路不通,那她就考慮別的辦法吧。
祝槐:“那麽告訴我們的事……”
“我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本尼賭咒發誓,“他就是被模組撕卡的!”
祝槐倒沒有抱多大指望。
他自己的命捏在聖櫃手裏,瞧膽子就是個一嚇唬全招的。他們本來關係也不深,實在不能期待腰杆有多硬,能在眼下問出這些就夠了。
【我看你們沒有別的要說的了。】
07號嗖地竄出來。
【結局!我要結局!】
退!退!退!趕緊退!
白鵠:“真是——”
“我白搬這些東西了?”他抱怨道,“倒是早說啊。”
KP:“?”
本尼:“???”
那是你自己搬的嗎?!
“我還以爲會稍微寬限點呢,”薇拉說,“會不會太快了?”
【我覺得太慢了。】
KP幽幽道。
【或者你想自己體驗一下取彈手術。】
子彈還在她肩膀裏嵌著呢。
薇拉:“……”
沉默是金。
祝槐無所謂,該說的說完了,還有什麽都是下次再聯係上之後的事了。不過她倒是突然有點好奇塞繆爾他們那邊的視角。
【你們驅車離開阿斯加德酒店,在途中與世界樹和休謨集□□來的支援彙合,被送去醫院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治療。】
【除了薇拉?康登因爲中彈和骨折住院一個月以外,其他人都是隨看隨走的小傷。】
薇拉:“……”
可能這就是命吧。
不過——其實這個程度的傷勢已經很幸運了。
【一切醫療費由休謨集團主動支付,他們也出資買下了酒店所在的這塊地皮,但在山火熄滅、重新來到這裏後卻發現除了一小片焦黑的斷壁殘垣以外什麽也不剩。】
【連那些理應殘存的客人和怪物的屍體也無影無蹤,唯一的收獲就是一具畸形的人類屍體,經過DNA檢驗,他就是莫頓?柯克比。】
【柯克比的名聲掃地,你們則回到了各自的日常生活。名爲《伊萊》的油畫被掛進格雷偵探事務所,他在三日後重新蘇醒,出乎意料地當真和……“魚魚”相處得很不錯。】
【因爲同樣無法收斂屍體,最終,那位特工仍以“蘭斯洛特?哈維”的名義用衣冠塚下葬。】
【有人說,在墓園看到過疑似那個有名的、曾經數次露麵於鏡頭前的休謨家繼承人的身影,不過終究隻是捕風捉影的傳言罷了。】
【模組《天堂鳥》——結團。】
時間流逝的不均等帶來的後果就是永遠擺脫不了的錯亂感,祝槐坐在桌前呼出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還跟江北然有約。
她心不在焉地點開軟件,看著那個假歐泊的模組圖標,又瞄了一眼上麵的積分,果然比正常結算多出一萬。
祝槐站起身走進浴室,等到吹幹頭發,她也將迄今爲止的細節在腦海裏理了一遍。
雖然還不能完全得出結論,但猜想也有了個方向。她拿起手機,正在思考要不要聯絡路婉婉,忽然看到螢幕上提示著收到了另一條消息。
祝槐點開白鵠發來的新聞鏈接,盯著那英文標題和內容足足看了半分鍾。◆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就在數小時前,北美西部附近的某座山穀無故山體垮塌。
所在地遠離人煙,因而無人傷亡。但當附近的人們前往災害處勘察時,發現了不對勁——
那裏出現了一座本不該有的、焚燒殆盡的“幽靈酒店”。
第107章 黑貓
江北然覺得他祝姐今天有點不對勁。
酒店自帶自助餐廳提供的菜品不說有多美味珍饈, 再怎麽說也是超出票價的,燒烤火鍋牛排鐵闆燒生猛海鮮一應俱全——不然也不會對外開放了。
雖說他自己不差錢,這次也是提出成行的祝槐報銷差旅費,但不礙著他看見房費時咋了一下%e8%88%8c。
那這裏又不像泉城那樣實在難以下嚥, 肯定要吃回個夠本。
有錢怎麽了, 懂得珍惜小錢才能掙大錢, 勤儉持家!
可他都拿回來三盤了, 祝槐還是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著那一小簇鮮奶油, 每次沾一點, 大有就著麵前盤子上僅有的一塊蛋糕吃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心在滴血。
“姐, ”他小心地問, “你不吃啊?”
“沒胃口, ”祝槐義正言辭,“減肥。”
江北然:“???”
那他們吃什麽自助餐?
再說了,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眼, 這需要減嗎?!
祝槐隔幾分鍾就看一次手機,她讓白鵠盡快去找相關的圖像或者視頻資料, 後者在發了個天鵝比OK的表情包後就沒消息了——她都懷疑是不是他自己畫的, 反正這家夥真能閑得幹出這種事來。
她現在是有點坐不住, 所以急需轉移注意力。
但那並非焦躁或不安, 而是一種隱隱約約的、臨近一切的真相後馬上就要窺破的緊張和期待。大腦和心髒向外傳達著亢奮的訊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異常,甚至難以辨明這到底是否與恐懼相混淆,不過誰在乎呢?
反正她不在乎,她也不在乎這個世界會變得如何。也許本能在瘋狂地叫囂著求生, 可她最在意的還是是否物有所值。
“聊點別的吧。”
她笑道:“我很好奇, 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江北然:“啊?”
他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迷茫了半天後才組織起語言。
“就,其實我還挺意外的,因爲好像沒多大必要帶上我——咳,至少一開始是這樣對吧?”他思考著當初的狀況,謹慎地斟酌著,“厲害到可以解決絕大多數突發狀況,我可沒有那腦子,一般來說其實會安心,還有就是……”
“說、說實話?”
祝槐挑眉。
“我說了啊,雖然我猜姐你應該不會生氣還是打個預防針——”江北然道,“有時候離得很遠。”
他滿臉糾結,“怎麽形容呢,就是那種明明人就坐在跟前,但是遠得在天邊似的……”
“是挺實事求是的,”祝槐忍俊不禁地笑了一聲,“原來你感覺得出來。”
江北然:“……”
江北然:“???”
他怎麽覺得像被罵了?
……應該不是吧!
“誒?”他才注意到她話裏的另一個意思,“啊?”
祝槐笑著沒接茬。
要是連她都感覺不出自己有多麽多疑,她也就別幹了。
離開親和的僞裝,江北然這樣的感受才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