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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旁邊的人也沒有想到她會主動搭話,畢竟記錄中的絕大多數時間總是神情漠然地一言不發。

“等到儀式結束。”那人遲疑地回答道,“你的資質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你應該珍惜自己與別人的不同,明白嗎?”

明明對方還隻是個孩童,他解釋的態度卻很鄭重——準確地來說,很複雜。

緊張,狂熱,又尊崇。

甚至還有隱隱的恐懼。

“我——”

女孩像是想說“不明白”的,但還未出口又覺得沒勁透了。

“好吧,”她說,“我明白。”

祝槐回過神,意識到她隻是在看著一段錄像。

四四方方的電腦螢幕上播放著剛才的那些畫麵,結束後就回到桌麵,似乎隻是調取了其中一份資料。

……她剛才在做什麽?

祝槐低下頭,看到自己身上是研究人員會穿的實驗室白大褂,也漸漸地回憶起來。

——她在十六歲的這一年終於抓住了些許蛛絲馬跡,僞造身份騙過門衛後就打昏一名身形與她相近的女性員工,換了對方的名牌和白大褂,混進了這家研究所,以拿到他們的內部機密資料。

年齡沒那麽容易蒙混過關,好在被冒充的那名研究員本就很年輕,她自己也在喬裝上下了大功夫,糊弄到出門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她總覺得自己忘掉了什麽,可記憶又似乎是連貫的,帶來的U盤還正插在機箱上,文件傳輸也在繼續。

時間很緊迫。

祝槐已經能聽到門外在接近的聲音,偏偏文件的複製還差百分之三的進度。她心裏不斷地計著數,看著藍色的進度條一點點逼進底。

百分之九十八。

腳步聲來到了門前。

百分之九十九。

資料室的門被推開了。

——百分之百。

被迅速拔出的U盤滾進掌心,祝槐轉身時不著痕跡地讓它落入衣兜,視線無縫銜接向出現在門口的那人。

“早上好,”她平靜道,“所長。”

背景調查是不可能不做的,祝槐自然見到過研究所所長的照片,一眼認出來可是必修課。

“早上好。”

對方看看她的名牌,“你在做什麽?”

“手頭上的這個項目遇到了一點瓶頸,”祝槐苦笑,“我就來查點資料,說不定能有啓發呢。”

“瓶頸?”所長感興趣地問,“說來聽聽?”

“沒事沒事,已經有思路了。”她連忙說,“您也忙,我就不打擾添亂了。”

“我正好今天上午空著。”

所長道:“來吧,也讓我聽聽你準備如何解決的思路。”

祝槐:“……”

見鬼。

“恭敬不如從命了。”她從善如流道,“我還想體會一下自己解決難題的成就感呢。”

上午的研究所走廊裏見不到多少人,隻是偶爾有別的“同事”從旁邊經過,微笑著點頭,或是緻意或是問候。遠處的走廊也模糊地連成一片,透著些許奇怪的違和。

“看來是隻能等到下次了。”所長卻不急著去問所謂的思路,“我注意到你剛才在看那個視頻資料?”

祝槐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碰巧點開了,”她順勢道,“說來慚愧——那是什麽?”

“那個是以前中止的計劃,目的與我們現在做的有些類似,是爲了培養神明的‘代行者’。”所長說,“隻留存下了一部分資料。”

“中止?”

祝槐問:“怎麽中止了?”

“在正式舉行儀式前出現了意外。”他輕描淡寫道,“實驗體也就此脫逃,至今下落不明,基地同樣被毀,當然沒有再進行下去的條件了。”

祝槐明知故問地“咦”了一聲,“一點消息也沒有嗎?”

“還在搜索中。”所長說,“據說耗費了大量的人力財力,所以隻是中止,而非叫停。”

“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思考類似的問題。”祝槐似笑非笑地說,“爲一個遙遠到無以企及的目標付出良多,最後卻功虧一簣甚至一無所有,這一切是否還真的值得。”

“是嗎?”

所長問:“那你又是爲什麽來到這裏?”

有一刹那,祝槐幾乎以爲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但他無疑不需要她的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

“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堅信著自己在踏入大門的那一刻就被賦予了那個使命。”他說,“使命,人類也喜歡稱之爲‘命運’,隻有坦誠地接受它,方能享受來自遠方的歡宴。”

“但也會有另一種人類,究其一生都在不死心地掙紮,直至死亡才發現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桎梏,可悲可歎。”

“總是與謊言爲伍不累嗎?”

祝槐已經徹底冷下了眼神。

“你是誰?”她問。

“我是這座研究所的所長,”他說,“你的記憶不是這麽告訴你的嗎?”

——不。

混沌的思緒在被一味引領地牽著走,違和感現出了馬腳,此刻終於在幾欲炸開的頭痛中煥發清明。

她真正的記憶裏從沒有這個角色的出現,潛入昴星名下的研究所早已是數年前的往事。那時的缺乏手段導緻在拷到資料後就觸發了警報匆忙逃亡,換來肩膀上的一槍,最後好歹是在一位姓薑的醫生開的地下診所裏得到了救治。

這是夢境,或者是幻覺。

她應該還處在阿斯加德酒店的樓梯間——但她已經回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究竟看到了什麽。

問號般的黃色符號在不停地旋轉,末梢的觸須蠕動著,最終占據了整個視野。

其實她用不著問這個問題。

飄蕩在眼前的不再是白色的布料,幻影般不斷閃現的襤褸黃袍下蔓延出的觸須開始從小%e8%85%bf纏上腰際。她陷在夢境之主的禁錮下動彈不得,任由那蒼白麵具緩慢地向下傾斜,幾乎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徹骨的冰冷。

足以崩壞人類理智的存在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連恐懼都來源於身體自保的本能——但她的確是不同的,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

“我給過你一次機會,”祂道,“你卻仍不願敞開你的靈魂。”

“我可以寬恕你所做的一切,也可以許諾你想要的一切。”

祝槐笑了。

她問:“一切?”

“一切。”祂說,“而你應該獻出你的全部。”

不論是忠誠,還是身體,亦或是靈魂——

刺尖倏地穿透了黃袍。

距離拉扯得正好,她沒有試著呼喚KP,隻是直接調用了新到手的道具——那長刺並不能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一如其意,隻會讓仇人噩夢纏身。

然而,硬碰硬地驅逐,讓她從幻境中醒來卻是似乎足夠了。

披著黃袍的身影開始淡去,唯獨那副柔軟的蒼白麵具,依然在始料未及中帶著居高臨下的睥睨。

“你爲我而生,”祂道,“你將接受自己的命運。”

“那麽,我由衷地希望——”

格拉基泛著奇特金屬光澤的長刺從另一側紮出來,在祝槐的操控下將她對麵的存在刺了個對穿。

她說:“終究有一天,你會因我而死。”

第103章 天堂鳥(十六)

搭在地上的指尖輕輕動了一下。

身下觸感是地麵特有的堅硬, 她起初沒有察覺出異樣,直到神智回籠才意識到少了些什麽——是停止中央供暖後本應有的寒冷。

而在她試圖起身時,遲來地感受到了奇怪的粘性和緊貼著皮膚外露部分的那些絲綢般的柔軟。

就和她擰下門把時如出一轍。

祝槐倏地睜開眼睛, 身體也用力一掙, 隨之而來的就是明顯有什麽斷裂了似的感覺。她低下頭就發現並非錯覺——一根根直徑得有幾毫米的銀白色“絲線”被硬生生扯斷了, 它們有一部分還留在衣服上,剩下的那部分就牢牢黏附著地麵。

地麵上被這些“白絲”占據的遠不止一處。

她原本就倒在那扇門後,放眼望去,從走廊這一端到那一端, 從天花闆到地麵, 四處都是交橫綢繆又透著詭異粘滯感的銀絲。

它們散發出的閃爍光芒照亮了黑暗, 在有些更密集的地方甚至形成了半人多高的凸起,那凸起形如%e9%9b%9e蛋, 在她的注視中不詳地微顫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就像是……

蜘蛛的巢%e7%a9%b4。

昏迷在地的不止是她, 其他人一個不少地倒在這一小片區域, 但又和印象裏的次序對不上, 瞧姿勢應該是自己走過來後倒下的。以祝槐自己所處的位置和她毫無開門後的記憶來看, 他們恐怕也沒好到哪裏去。

“嗨, 醒醒,”她蹲下`身,推了下離得最近的薇拉, “別睡了, 出人命了。”

“啊?!”

偵探當即一個鯉魚打挺地坐起來, 連拉扯著身體的粘稠蛛絲都顧不上, 兩眼還迷蒙著就條件反射地環顧四周, “什麽時間什麽地點人證物證在哪——”

薇拉:“……”

真是好耳熟的話。

她想起來了, 當初在郵輪上也是這麽被叫醒的。

“又是這招……”她稍微清醒過一些, 再望見周圍的景象時也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裏是怎麽回事?”

“我也才剛醒。”祝槐說,“你還記不記得開門以後發生了什麽?”

偵探托著還在隱隱作痛的額頭,仔細回憶一番後搖了搖頭。

“應該是在那一瞬間就斷片了。”她說,“然後就是……”

祝槐:“噩夢?”

“對。”薇拉有些驚訝,“是一起有點……說不上來的案子,那時候給我的印象很深。”

祝槐“嗯”了聲,沒有繼續詢問那案件的細節,隻問道:“和你的記憶一模一樣嗎?”

“一樣,也可以說是場景重現。”薇拉聽出她的話外之音,“哪裏出了問題?”

果然。

她拿自己浮現出的記憶片段對標了一下其他人可能會有的幻覺,看來的確是隻有她被那個——所造訪。

“沒什麽。”祝槐說,“還是趕緊也叫醒他們吧。”

眼前的景象過於詭異,耽擱下去還不知道下一秒要出怎樣的狀況。

薇拉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不再多說什麽地點了頭,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就行動起來。祝槐緊接著就推醒了稍遠處的塞繆爾,後者擡頭時還皺著眉,有點茫然的眼神在對上她的視線後忽然安定了些。

“怎樣?”她問。

“……還好。”他沉默了下,“習慣了。”

……在這裏多問顯然是不明智的。

塞繆爾也在聽到她的問題和看見在另一頭忙著去叫哈維的薇拉後猜到了什麽,“你們也是同樣的情況?”

“差不多吧,”祝槐說,“應該是大同小異。”

除了她。

就連本尼醒來時也是冷汗涔涔,一醒來就東張西望地恨不得手腳並用爬離那個噩夢——他

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醒了。

桑德拉更是條件反射地直接對來叫她的哈維連掐帶擰,再看到周圍一切時短促驚叫了一聲,回過神才對疼得麵目扭曲的特工尷尬地道歉說夢見了自己的前未婚夫。

“我不介意。”哈維幽幽道,“但是我得掐回來。”

桑德拉:“……”

休謨大小姐深諳敢作敢當的道理,閉著眼心一橫胳膊一伸,“你來。”

半晌,沒有等到預期中的疼痛,反而是有什麽輕輕落進了掌心。

“……”

桑德拉試探著睜開了一條縫,看到那是顆包裝很精巧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