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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突然聽到這個聲音,想著還是先看看再出去……得虧是留了個心眼。”

“反正……你自己看吧。”

葉與葉的縫隙間,伴隨著黏膩的摩攃聲,正在緩慢向他們方才所在方向移動的生物終於露出了冰山一角。

用“生物”來形容也是擡舉它了。

灰綠色流體上覆著厚厚的鱗片,向周圍淌出了四肢的模糊形狀,隻有中間一段軀體還能看出些許真正的人形,兩顆深陷在皮肉裏的黑亮眼珠艱澀地轉動著。這簡直是噩夢中才會有的存在,它散發著陣陣濃烈的惡臭,一點點靠著柔軟的“觸肢”向前流動,每一次摩攃都作響出褻瀆而不可名狀的水聲。

初次近距離得見這鬼玩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這才沒真讓那異臭給熏暈過去。

他們靜靜地待在觀賞植物後,大氣也不敢出,直到那令人作嘔的液體聲終於遠離了耳畔,視野裏也一點都不見了怪物的蹤影。

“我——我去。”穀源驚魂未定地換氣,“知道可能長得醜,沒想到長得這麽醜,而且味兒還這麽——”

路婉婉:“……就算我學法醫都受不了這味道。”

祝槐一言難盡地扇了扇,轉頭看到伊萊·埃文斯也是同樣的反應。

“我覺得,”她問,“咱們也該換個地方?”

這提議得到了衆人的一緻贊同,他們也沒傻到待在原地等怪物殺個回馬槍,幹脆躡手躡腳地摸進了反方向的展廳。

【全員,請過一個幸運。】

打從進入這“裏世界”,他們第一次聽到KP的聲音。烏漆墨黑的地方誰也看不見誰的數值,但“撲通”一聲和痛呼直接出賣了團隊中的黑鬼。

穀源疼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手機也跟著掉在地上,朝上的那麵手電光亮得刺眼。

這一下頓時照亮了害他滑倒的罪魁禍首——地磚上滿是顔色可疑的粘滑液體,連地毯也沾了不少,明顯能看出幾道爬行過的痕跡。

而足夠幸運的另外三人完完整整地避過了這些,沉默地看向唯一非酋。

“那東西肯定在這爬過。”穀源苦大仇深,又自嘲道,“我今天和地闆格外有緣啊。”

伊萊:“我扶你一把?”

“不用不用。”

穀源拾起手機,自己撐著牆麵爬起了身。

“……誒?”

“啊?”路婉婉剛轉過來,“怎麽了?”

他的手還扶在牆上。

“手,”穀源緊張道,“我的手指頭拔不出來了!”

路婉婉立刻把手電光轉過去,照清楚了他那邊的狀況。原來他起身時也沒顧別的,順著就碰上了掛在旁邊牆壁上那幅畫的畫框,然而——

本該隻是刷了層光油而光潔幹燥的油畫表麵此刻成了如同沼澤的狀態,穀源見鬼似的瞪著自己的兩根手指,它們深陷其中,周圍甚至漾起了圈圈波紋,粘在裏麵拔也拔不出來。

“我摸的時候根本就沒用力氣——”

他咬著牙使盡了勁,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整隻手都被吸了進去,“靠!”

前後還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穀源的半條胳膊都消失在了畫裏,簡直就像是有什麽在裏麵用更大的力氣拉扯著他一樣。他兩個隊友見勢不對正要上前,伊萊·埃文斯的反應還要更快一步,抓著還留在外麵的那隻手腕試圖角力將人拉出來。

“別過來!”

穀源一把甩開了對方。

但這就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後一個動作了。

伊萊被推得向後趔趄,就在下一秒,連僅存的指尖也消失在他們麵前,油畫也重回了正常的模樣。

一室寂靜。

“這……”路婉婉聲音帶顫,“這下我們?”

光照向油畫,瞧不出任何端倪,畫上描繪著的是一條雨後小路。天空灰濛濛的,建築物旁盤旋著兩隻像是鳥類的黑影,遠遠地也有行人來往。但無論是那些“行人”還是建築,都是如出一轍的扭曲變形。

他們的隊友……被吸進了這幅畫裏。

祝槐打破了沉默。

“我想進去看看。”她說。

第6章 風信子(四)

“他被吞沒一半的時候還能有聲音傳過來,所以我猜,另一側可能有空間和空氣。”

祝槐停了一下,又問道:“你們的打算呢?”

“我……”路婉婉遲疑片刻,還是說,“我當然也要去,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扔這。”

退一萬步,以他們現在的“身份”也不應該。

而且,破局的辦法說不定就在裏麵。

“你們都去的話,我也一起吧。”

伊萊說:“反正留在這裏也是一個人麵對……”

他似乎在斟酌該用什麽詞來形容那個由人形退化的怪物,最後還是放棄了,苦笑著聳聳肩。

“但風險還是不小的。”祝槐說,“艾德蒙畢竟是我們的朋友,埃文斯先生的話,以自保爲先更好吧。”

伊萊失笑,“難道格雷小姐以爲我會是這麽冷漠的人嗎?”

“之前我或許會猶豫,不過,在威廉姆斯先生推的那一把之後,我覺得值得一試。”

“沒關係。”他點點頭,“走吧,我先來。”

“當然,前提是我們也進得去。”

他有意搶在兩個女生前當探路人,不等她倆阻攔就去碰了那幅油畫。

伊萊·埃文斯擡手扶上畫框,原本已恢複如常的畫麵在他指尖挨過去的一瞬間泛起漣漪,然後毫無懸念地深陷而下。

沒有反抗的拽入也比前一位順利許多,他幾乎是在兩三秒內消失在了她們麵前。

畫前隻剩下兩個人。

路婉婉:“接下來?”

她征詢地看向祝槐。

“我來吧。”祝槐說,“記得小心一下‘那位’。”

那位?

路婉婉一愣,還來不及說什麽,祝槐已經效仿著摸向那幅油畫。

她終於也體驗到了那股粘滯感。

與此同時,祝槐也知道穀源爲什麽反抗不了了。強大的吸力自指尖而來,她整個人都難以自控地向前傾去。

眼瞧著離油畫五顔六色的塗料越來越近,她卻覺得那景色愈加真切,又如水紋蕩開,讓她在接觸的刹那感到自己不過是穿過了一層無形薄膜——

她呼吸到雨中沉悶的泥土氣息。

——賭對了。

既然是新手關卡,KP應該不會就這麽直接“撕卡”。

說到底,那個幸運檢定出現的地方似乎毫無必要。

雖然不排除惡趣味的可能性,但以祝槐的經驗……對方不會閑成這樣,那就隻能理解爲“入畫”也是幸運失敗的懲罰的一部分。

那條小路現在就被她踩在腳下,空中飄下的雨絲撲得臉上涼涼的,遠處行人倒仍是一副搖搖晃晃欲斷魂的影子模樣。至於更早進來的兩人——

就站在她前方。

“你們也進來了?!”穀源震驚道,他倒還毫發無損,“我不是說——”

伊萊:“是你的同伴提議的。”

“歇歇吧。”祝槐說,“‘我’還幹不出扔下生死不明的朋友的事。”

“雖然我真的很感動……”

穀源咽咽口水,“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們,它們好像從剛剛開始就注意到我了。”

他指著盤旋在頭頂高空中的黑影。

路婉婉:“……什麽?!”

她才剛剛憑空出現在他們身邊,一臉懵地看著那兩隻“鳥”俯沖而下。

【這是你們自己選的。】

KP幸災樂禍地說。

——那根本不是鳥。

它們像烏鴉,也像鼴鼠,像禿鷲又像腐爛的類人形體。兩隻長著寬闊蝙蝠翅膀的四不像雜種生物擺動著它們如同昆蟲般多節的身體,呼嘯著向他們席捲而來。

它們身上覆著厚厚的毛皮,不難想像哪怕是火器也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傷害。前爪倒是尖利得叫人一看就感覺得到萬一被抓到時的幻痛——別說傷口不傷口的了,不直接開膛破肚或是缺胳膊少%e8%85%bf都是輕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路婉婉尖叫:“我們根本就沒武器啊!”

但顯然,在戰鬥之前,還有另一項嚴峻的考驗等待著他們。

KP的聲音響起。

【初次目擊黃衣之王的侍奉者——拜亞基,所有人進行意誌檢定,成功豁免,失敗隨機下降一到六點SAN值。】

祝槐:“……”

本就不富裕的生活真是又雪上加霜了呢。

她還不想這麽快就倒在這裏——好在她此刻的骰運還足夠爭氣。

[斯卡蒂(祝槐)]的意誌檢定,69/70,成功。

“我有個想法,”伊萊壓低了聲音,語速也跟著快了,“還記得剛才畫裏的樣子嗎,能看到的景物方向和我們現在是同一麵向。”

祝槐馬上就意會並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話。

“——那我們隻要沿著反方向,”她說,“說不定就可以脫離這幅畫。”

實際上,他恐怕真的所言非虛。

凜冽寒風卷著冷到徹骨的雨滴打在臉上,隻刹那間,定睛望去,他們身後數米外的空地上仿佛有一道光影晃了過去。它瞧著不太真切,襯得後麵的景象都虛幻起來,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光線折射,甚至在下一秒就看不出和周圍有任何差別。

穀源:“真的要這麽試嗎?”

叫拜亞基的那玩意兒離他們隻剩下十幾米,後麵隻有空地,萬一成不了真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要是能成真……

這算什麽,被NPC帶飛嗎?!

路婉婉:“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吧——”

“把你的相機給我,”祝槐說,“然後我數三二一,同時行動。”

他們不清楚這玩意的習性,彼此能搭把手更方便——總之,一起是最好的。

穀源:“啊?誒——”

盡管還是完全的茫然狀態,可她的語氣聽上去實在太過冷靜太有說服力了,身處險境被搭救的感激一瞬間占了上風,他下意識地就直接解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遞了過去。

“三,”祝槐抓穩了相機掛帶,“二……”

“跑!”

轉身,蹬地,起跑,四人在毫釐之差的同時採取了行動。

明明身處畫中,所看所聽所感受到的一切都真實無比,灌進來的冷風狠狠刮著肺部,擠出血沫般的鐵鏽味反過來彌漫進鼻腔,喉嚨中泛起幹疼,但這都遠不及投在身前的兩道龐大黑影。

隻有到了近處才能真感覺到那兩隻名爲拜亞基的怪物的龐大,更近了,不僅僅是他們與那道究竟在何處的界限,也是他們與拜亞基。

希望也恰恰在此時浮現,眼前一瞬間似乎真的有美術館內的模樣閃過,而且,就在離他們短短幾釐米的地方。

剛剛還暗藏殺機的黑暗此時看來居然格外親切,脫身的機會就在前方,穀源滿懷希望地再度踏出最後一步——

他肩上忽然一緊。

銳利爪尖刺破布料嵌進血肉,鑽心疼痛轉眼竄上肩頭,本該還在一米之外的拜亞基瞬息間撲在了他背後。穀源一聲痛呼還卡在喉嚨裏,眼前就閃過了一道黑影。

短焦鏡頭狠狠砸上拜亞基少毛覆蓋的頭顱,正要下咬的利齒也跟著偏移了幾分。

[斯卡蒂(祝槐)]的鬥毆檢定,11/60,極難成功。

路婉婉也極有眼力見,尖叫著抓住穀源的衣領,幫他在掙紮下逃離了拜亞基的爪子。

他們已經貼近了油畫與現實的縫隙,此時稍一仰身,就真感覺到了與最開始那股吸力不同的斥力。

要說那時是不斷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