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走在前方的是一名穿著錦衣的男子，他策馬奔騰之時還不忘回頭。

背後追著的是一個女子，這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正在奮力追趕著，“這可是你說的，駕！”

“你們等等我們！”女子背後還跟著好幾個年輕的男女，正是肆意張揚的年紀，帶著他們該有的朝氣，令人看著便新生愉悅。

他們很快就經過了鳳天啟等人，朝著官道拐彎的儘頭而去，帶著一陣笑聲。

鳳天啟幾乎是癡迷似的看著他們，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才勉強回過神來，露出了一個灑%e8%84%b1的笑容，“你們看，看他們多美好，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日看儘長安花。”

鳳非昔和際古樺兩人十分難過，早在之前，鳳非昔曾經跟際古樺提過這句話，可是當這句話從鳳天啟口中說出來之時，她們還是覺得難過。

鮮衣怒馬，看儘長安。

“我其實，是真的很想也可以像他們那樣啊，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肆意的笑，肆意的鬨，像一個紈絝子弟一樣，或者像是江湖俠客，這是多麼的瀟灑。”

鳳天啟灑%e8%84%b1的笑容終究沒能維持，慢慢的變得苦澀了下來，雙手微有顫唞，似乎再也無法再多說一句話來。

沉默，唯有沉默。

“我得到了許多常人所沒有的，也失去了常人所擁有的，大概，這就是代價吧，我也不怨，隻是有些可惜，我突然有些後悔，我該肆意一回的，不管不顧，肆意瀟灑一回。”

就像剛才那些人那般，騎著駿馬，與朋友們大聲說笑，張揚的從官道上奔騰而過，就算心神失守，然後從馬上墜下來也不枉此生。

他一生過得極其儒雅斯文，可是這隻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想張揚，也想像普通人一樣，垂柳飛花村路香，酒旗風暖少年狂。

可是鳳天啟都沒有，他小心翼翼的嗬護著自己短暫的生命，就是不想自己輕易死去，生命是如此的寶貴，他舍不得一絲的放縱。

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留戀，又隻能灑%e8%84%b1的去告訴自己，人生自古誰無死，那又何妨呢？

是啊，那又何妨呢？

但是偶爾還是會難過，比如此時，他難過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去做，然後他已經沒有時間了，病魔就是如此殘忍的剝奪了他最後的生命。

“王爺……”際古樺有些不忍。

“我沒事，隻是感慨罷了。”鳳天啟微微一笑，“我並不是不知足之人，隻是偶爾還是會有些難過，無關緊要。”

可是這如何能夠無關緊要呢？

“日後你們替我走遍大江南北，看儘天下好不好？”鳳天啟又抬頭問道。

“好。”她們隻能點頭。

鳳天啟原先的亢奮都慢慢消失了，他感覺到了身心疲憊，隻想就此睡過去，他強打著精神，道：“姐，樺兒，你們蹲下來。”

兩人一左一右的蹲在輪車兩側，看向他。

鳳天啟顫唞著雙手，牽起兩人的手，然後勉強跌在一起，他看著自己掌心之中，放著她們的手，通過乾瘦的手指感受到她們風華正茂的細膩，這兩個女子是一樣的優秀，一樣的風華絕代，於他也是如此的重要，他是真的希望她們能夠在一起。

天下間的男子，除了逝去的王夫，恐怕再也無人配站在鳳非昔身邊，唯獨他喜歡的女子，他覺得很是適合。

看，上天還是眷戀他的，於是派來了際古樺，陪伴自己度過了最後的日子，或者她還能代替自己陪伴在鳳非昔身邊。

鳳天啟露出滿足的笑容，“樺兒，你看，你們是多麼相配……”

鳳非昔沒有注意到他說的這句話，她心中的悲涼似乎要溢出來了，際古樺聽到了，隻是她除了強忍著淚水，還能做什麼呢？

鳳天啟緊緊的握住兩人的手，顫唞著，微笑著，最後終於沒有了一絲力氣，雙手鬆開了。

就這樣切斷了與世界最後的聯係。

鳳非昔與際古樺還有些呆愣，不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們的手雖然不再被鳳天啟握住，但是此時也還沒分開，就在鳳天啟麵前相疊著，就像承諾著什麼一般。

鳳天啟頭就此逝去，再也不可能蘇醒過來了。

看，他安靜得就像睡著了。

眼淚奪眶而出。

還是如此的難以接受啊。

“鮮衣怒馬，看儘長安，多簡單的一個想法，可是這個世界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呢？”鳳非昔哽咽著說出這句話來，然後就像是魔障了一般，重複說道：“鮮衣怒馬，看儘長安。”

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日看儘長安花。

※ 第六十章：勤王下葬

鳳天啟還是走了，走得幾乎可以說是十分突然。

沒有人有準備，明明都已經準備了二十幾年，然而這一刻的到來還是讓所有人都失聲痛哭，王府上下全都掛上了喪事所用的白布。

際古樺一身全白麻衣喪服，跪在鳳天啟安息的棺木之前，周遭全是悲愴的哭聲，但是此時際古樺卻沒有哭，她麵無表情的跪在那裡，臉色是說不出的蒼白和難過。

朝中無論是有無關係的臣子們都紛紛上門拜祭，鳳天啟畢竟是陛下最寵愛的王爺，無論他有無官職在身，他們都要上門才是。

“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

人來了又走，哭聲斷斷續續的傳出，住在王府附近的百姓，很多都在為鳳天啟燒紙拜祭，幾乎整一條街都在哭喪。

鳳台賢協同喬歌上門拜祭了，這一次喬歌心中雖然大爽，但是麵色卻難得沉寂了下來，並沒有把心情擺在臉上，她也是清楚，若是在這個時候鬨事，恐怕陛下會直接殺了自己。

鳳台賢上了香，然後走到了際古樺身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弟妹節哀順變，啟弟在彆個世界肯定也會好好的。”

際古樺微微點頭，不願多說一句話。

鳳台賢也不好多說什麼，帶著喬歌就往外走，然後便撞見了前來吊唁的鳳覓夜，鳳覓夜看向鳳台賢，然後冷笑一聲，沒有打招呼。

喬歌一見，心中頓時大怒，剛想開口，卻被鳳台賢攔住了，他沉聲道：“歌兒，彆惹事。”

喬歌冷哼了一聲，生氣的跺了跺腳，這才走了，一邊走一邊對旁邊的鳳台賢說道：“我看他還能嘚瑟到什麼時候！”

鳳台賢目光十分複雜，幾乎是痛苦的歎息一聲，沒有再說話，他也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鳳覓夜進來之後，目光先是落在了正前方的棺木之上，裡麵躺著的是他的弟弟，但是那又如何呢？一切擋在他麵前的敵人都該消滅，世上唯有兩種人，一種為自己所用，一種不為自己所用，而鳳天啟，顯然就是不為自己所用之人。

所以他死得好。

鳳覓夜目光很快落在了際古樺身上，際古樺這兩日因為喪事的緣故，明顯憔悴了很多，但是卻沒能掩飾住她原有的風華，反倒是因為憔悴而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鳳覓夜第一眼看見際古樺之時，便感覺鳳天啟能夠娶到她為妻，真真是走了狗屎運，但是鳳天啟命太短了，所以際古樺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寡婦。

寡婦……鳳覓夜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些心動，多美好的一個女子啊，再加上陛下對她的恩寵，若是能把她收到手中，那麼江山和美人，就都到手了。

鳳覓夜不禁心頭火熱，他穩住了自己的思緒，先是上了香，然後走到了際古樺麵前，露出他君子的模樣，“弟妹節哀順變，逝者已去，生者還是要為自己多加打算。”⑧思⑧兔⑧網⑧

際古樺聽罷微微抬頭看向鳳覓夜，鳳覓夜微笑著看著她，他很自信。

“弟妹不懂王爺所言何意，王爺請。”

鳳覓夜根本不急在這一時，他亦不相信會有人願意一輩子做寡婦，便笑了笑，“弟妹好好想想本王所說之話。”說罷他就走出去了。

際古樺終究沒忍住在心底泛起了對鳳覓夜的反感，微微皺了皺眉頭。

隻是這原本就是一件小事，際古樺並沒有多放在心中。

很快便是頭七的到來，際古樺一人守靈，尚未到子時之時，鳳非昔來了。

鳳非昔的到來在意料之中，際古樺連頭都沒有抬，她一邊燒紙一邊道：“王爺知道陛下來了肯定會很高興。”

突然靈堂之中吹進一陣風，吹動了靈堂之中的喪布，燭火晃動幾乎熄滅，許是該覺得可怕的，但是場中的兩個女子卻並不覺得。

她們看向那白布，際古樺微微笑了一下，道：“陛下您看，王爺可真是高興呢。”

鳳非昔輕聲應了一聲，然後跪在際古樺身邊。

她拿起際古樺一直在燒的紙錢，一張張放進火盆之中，“這幾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陛下辛苦了。”際古樺輕聲回應。

鳳非昔在宮中與勤王府兩邊跑，際古樺隻要專心喪事便可，但是鳳非昔卻不能落下國事，所以際古樺才說鳳非昔辛苦。

“不辛苦。”鳳非昔也應了她一句，兩人默默的燒著紙錢，靈堂裡十分安靜。

際古樺歎息一聲，道：“也不知道王爺在那邊習不習慣。”

“啟弟一定會習慣的，況且在那邊沒有痛苦，他會過得比在這邊更幸福。”鳳非昔看著紙錢在火中燃燒，神色十分的關注，就像紙上帶著她的關懷一般，燒完了，就帶過去那邊了。

“嗯，我也是這樣認為。”

“那日啟弟在房間裡和你說了什麼？”鳳非昔對於那日鳳天啟讓自己出去還是有一些好奇的。

際古樺想起那一日鳳天啟與自己說的話，那些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她不禁偷偷看了鳳非昔一眼，隻見得她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火光的照應下，灑下淡淡一層陰影。

那番話，際古樺尚未來得及仔細回想，此時卻被鳳非昔追問，際古樺心中有些慌亂，想了想，她說道：“王爺說，他最不放得下的便是陛下了，希望陛下可以好好的。”

鳳非昔紅%e5%94%87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她知道按照鳳天啟的性格，這番話肯定會說的，“啟弟沒有說之後你該怎麼辦？”

際古樺愣了愣，淡淡的笑了笑，“我？沒有啊，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若是一輩子守著勤王府，也沒什麼不好的，際古樺本就淡然，並不是那麼在乎外在條件，也並不在意彆人怎麼看她。

鳳天啟曾經說過，若是日後際古樺遇到心儀之人，自己便讓她改嫁，隻是此時卻不願提出來，她怎麼可能忍心在鳳天啟頭七的日子說這些話？

鳳非昔不再說話，兩人靜靜的跪在這裡，一張又一張的燒著紙錢。

翌日便是下葬的日子，鳳非昔並不會出麵，際古樺主持，鳳覓夜與鳳台賢兩人相伴。

鳳天啟下葬的地方自然是王陵，際古樺作為%e4%ba%b2屬，全程沉默，她很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可是卻總是散渙著，或者，她自己依舊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