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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他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困擾我多年的病症若是顯現在眼睛上,是如此美麗。

除了往他的體內大量植入蠱蟲,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挽救他破碎的生命,畢竟他的病源是心臟,那是我無法更換的地方。

我告訴他他快死了,他很平靜,臉上帶著近乎冷酷的淡漠。與他相處這麼些年,我發現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人,他喜歡的,他討厭的,他眷戀的,他珍惜的……這些我都一無所知。

我曾以為他恨我,但直到此時才覺察,他對我並沒有這種感情。

那他對我抱有何種感情,還是根本沒有……

在他行將消逝的時候,我竟對他生出從未有過的莫大的興趣。

我一邊用蠱蟲拖延著他的壽命,一邊將他潰爛的部分用偃甲替換。每活一日他都將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在我失去對他的興趣前,他必須活著。

就這樣過了很多很多年。

他隻是沉默,比初來時更沉默,漸漸地嗜睡,每天有一半的時間在昏睡中度過,這是他體內蠱蟲的自我保護,到後來一天中隻有一兩個時辰是清醒著的。

他醒著的時候,我都會去看看他。偶爾與他說上幾句,一般都是我說他聽,有時是下界軼聞,有時是上古舊事,還有我為數不多的童年趣事,他聽得很認真,專注的神情像個聽故事的孩子。

那是我與他之間距離最近的時刻。

我隱隱感覺,對他,我似乎並非僅僅出於興趣了。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他已經死了。

“你對我抱有何種感情?我對你又是何種感情?”我握著他枯瘦的手問瀕死的他。

“重要嗎?”他反問。

“或許,”我想了想說,“我討厭無解的問題。”

“我愛你,瞳大人,你呢,你愛我嗎?”

“……”

他死了,沒能聽到我的回答。

到頭來我對他仍舊一無所知。

他喜歡的,他討厭的,他眷戀的,他珍惜的……他的名字……

當他再度以偃甲人的身份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知道有些問題注定此生無解。我失去了得到答案的可能。

我愛他嗎?

大概。

作者有話要說:

☆、大漠

大漠的景色永遠都是那樣的單調平板,就像那數十年如一日的粗獷乾燥的風。

算起來這是小熊第三次來大漠了。

第一次來的時候,謝衣正在各地雲遊取景,他說要收集天下美景放進一個叫蒼穹之冕的東西裡。第二次還是謝衣帶它來的,他說要去捐毒拿一樣重要的東西。

小熊伏在謝衣懷中,少見的沒有打盹,黝黑的雙目中透著清明。

謝衣注意到它的異常,不由得問:“小山,怎麼了?”

“衣衣做飯很難吃,說話像個老頭子,喜歡擺弄些木頭疙瘩,還總傻乎乎的笑……不過,我不嫌棄你。”

“……”

“衣衣,我會保護你的。”

小熊揚起頭,注視著謝衣,目光鄭重。

謝衣好笑的搖搖頭,不甚寬厚的手摩挲它的頭頂。

“小山,他……是不是很久沒出現了?”

小熊落寞的搖搖頭,它知道謝衣說的是鐘鼓。

謝衣垂眸微歎,雖然他和鐘鼓素不相識,也從來沒有說過話,但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若他在,謝衣便可以安心的將小熊托付,捐毒之行福禍難測。

謝衣的心底一直有個奇妙的聲音,他讓他彆去,讓他離開。

不遠處四個年輕人席地圍坐,樂無異掏出偃甲袋裡的肉乾喂小黃,小黃一邊吃一邊快活的蹦躂。

阿阮眨眨眼,召出阿狸,一轉眼阿狸就投入搶食的隊伍中,小黃憤怒得直撲騰。

樂無異驚得呆毛筆挺:“!”

阿阮得意的拍拍手,道:“誰讓它老搶阿狸的肉乾吃。”

夏夷則無奈搖頭。

樂無異七腳八手的忙著分開打成一團的某%e9%b8%a1和阿狸。

聞人羽莞爾一笑,撇開頭看見枯木旁謝衣抱著小熊露出笑容,不無欣羨的說:“謝前輩和小山的感情真好啊。”

夏夷則:“小山陪伴謝前輩多年,其中感情自然不言而喻。”

樂無異一邊往地上扔肉乾,一邊問:“多年?那是多少年?謝伯伯今年應該一百多歲了吧,熊的壽命有這麼長嗎?”

夏夷則思忖道:“尋常的熊當然不可能,不過小山既口吐人言,應當不是凡物。”

聞人羽一手抵住下頷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小山有點奇怪。”

夏夷則沉%e5%90%9f道:“確實,它似乎在隱瞞些什麼……”

聞人羽驚訝的看向夏夷則說:“夷則你也這樣覺得?”

夏夷則道:“來捐毒之前它的某些舉動頗有違和,與其說它不願謝前輩涉險,更像是早就知道些什麼。”

聞人羽沉思不語。

“怎麼說小山也是謝伯伯的寵物,不一般也是正常。”樂無異拍掉手上的碎屑站起身說,“再說它要真是隱瞞些東西,肯定也是原因的。”

聞人羽麵露憂色:“希望如此,這次,我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樂無異大喇喇的擺手道:“聞人你彆擔心,有謝伯伯在一定沒問題的。”

聞人瞥了眼樂無異那張天塌下來隻要有謝伯伯就沒問題的白癡臉,無奈搖頭。

夏夷則注意到一向活潑的阿阮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臉色有些蒼白,不由問道:“阿阮姑娘,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妥?”

“阿阮妹妹不舒服嗎?”聞人走到阿阮身邊,問道。

阿阮虛弱的搖著頭說:“我沒事。”

樂無異連忙從偃甲袋中取出一壺水遞過去,看著阿阮,憂心忡忡的說:“不會是中暑了吧!先喝點水。”

阿阮捏著手中的水囊,眼神渙散,魂不守舍的模樣。

聞人蹙眉輕輕推了阿阮一把道:“阿阮妹妹,阿阮妹妹……”

樂無異撓頭遲疑的說:“不然讓饞%e9%b8%a1送仙女妹妹回長安吧,讓我娘找個大夫給她瞧瞧,順便代為照顧一段時間,等幫謝伯伯把事處理完了回去接她。”

聞人羽點點頭,神情凝重道:“這樣吧,我陪阿阮妹妹回長安,你和夷則留在這裡幫謝前輩如何?”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謝衣本來在與小熊說話,聽到這邊的動靜,抱著小熊走了過來。

“謝伯伯你來得正好!仙女妹妹好像病了。”

謝衣聞言驚詫的看向半低著頭,異常沉默的阿阮。

聞人羽抱拳道:“謝前輩——”她的話剛開頭就被打斷了。

“小山,你真的不認識我嗎?”阿阮突然抬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小熊,後者在她的視線下逐漸僵硬,她輕柔緩慢說,“我看見很久以前你在我麵前說話,你說了什麼呢?”

小熊渾身冰涼。

氣氛詭異的沉默下來,眾人探究的看向謝衣懷裡的小熊,包括謝衣。

“小山,你以前真的見過阿阮姑娘嗎?”謝衣問。

“……沒有。”

小熊的否認顯然沒有讓謝衣真正安下心,他暫且擱置心中的疑惑,小熊的恐懼通過顫唞的軀體清清楚楚傳達給謝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衣輕柔的撫摸掌下的茸毛,安撫著小熊的情緒。

阿阮側頭端詳謝衣,以一種虛幻的,略帶天真的口%e5%90%bb問:“謝衣哥哥……你真的是謝衣哥哥嗎?”

一粒飽滿的花生米被拋到半空,做自由落體運動後掉入一直張著的嘴裡,嘎嘣嘎嘣嚼碎,又一粒拋出,如此循環往複,不大的聲音在陰森幽靜的地宮猶為清晰。

身著桃紅色薄羅短衫,衣襟兩側的同色束帶在%e8%83%b8`前鬆鬆的打了個結,梳著雙丫髻的少女盤%e8%85%bf大喇喇的坐在冰冷的地上,一邊嚼著花生一邊翻著%e8%85%bf上的書,發髻上綁著的水紅絲帶隨著晃動的腦袋搖擺。

“既是女子身,總該收斂點。”遐用潔淨的帕子擦拭著懷中的琴身不輕不重的說。

“哥我又不是女人,有什麼關係?”她吊著眼覷他,不屑的撇嘴說,“再說拿琴當老婆的人,也沒資格說我。”

白皙修長的手輕盈的拂過琴麵,遐的眼神極儘溫柔,像是在嗬護珍寶一般。

她突然直起身把書扔到一邊,雙手環臂,身體不住抖動,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拖著音說:“好——惡——心——”

遐側頭,似笑非笑的注視著少女,少女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側身一避,身後的牆壁上赫然凹陷一個大坑。

少女瞠目結%e8%88%8c的盯著坑洞,心有餘悸的撫著%e8%83%b8脯,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

“偏了啊。”遐撥弄著琴弦,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遺憾,“下次一定不會偏了。”

遐說著優美的%e5%94%87形勾出淺淺的弧度,清雅俊逸,襯著煙金色的眸子,竟生出淡淡的嫵媚感,他的笑容極富欺騙性。

少女不是第一次看他露出這樣的笑容了,但還是愣了下,遐的笑意更深了。

傻子都能看出遐的嘲弄揶揄,何況她,當即炸毛:“喂,你剛剛是真的想殺了我吧!雖然我不會死,但是會疼的啊!”

“與我何乾。”

她被遐的話一噎,嘴巴張合了好一陣子,才憋出幾個字:“性格太差,是不受女孩子歡迎的!”

遐聞言彆有深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立刻縮抱成一團,警惕的盯著遐生怕他對她做出不軌的舉動。

“哥是個男人!”

遐嗤笑。

“女兒身,漢子心!彆無視我啊喂!”

遐若無其人的移開視線,她手腳並用爬到他身邊,臉湊在琴邊,小聲的說:“我說,你真的沒感覺嗎?”

“什麼?”

她煞有介事的說:“這裡陰森森的,剛剛我看書的時候後背都是涼的!”說著渾身一個哆嗦。

遐挑眉,指著她身後的白色影子說:“你說的應該是那個。”

她順著遐指的方向往後一看,她眨了好幾下眼睛,又用手揉了一陣子,終於放下手麵無表情的說:“我一定還沒睡醒。”

“此地是捐毒地宮,往下則是渾邪王陵寢,鬼怪頻出亦屬正常。”遐不疾不徐的一邊說著一邊把琴收入琴囊。

“地宮,陵寢——”她的嘴角眼角狂抽,“一大早你讓那個臭小孩和那隻臭貓把一個還沒睡醒的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扛來,就是為了陪你在墳墓裡愉快的玩耍?!”

“不是男子嗎?”

“喂!彆忽略哥的女兒身啊!”

少女略尖細的嗓音在幽靜的地宮中尤為刺耳,遐不舒服的蹙起眉眯著眼睛,她識相的閉上嘴。

遐站直身體,背起琴囊,少女一看要走了,忙把被扔到角落裡的書撿回來。

他瞟了一眼少女手裡的書,譏嘲道:“雖說各有所好,你的興趣委實令我不敢苟同。”

她把書塞到寬大的袖中,毫不在意的說:“這有什麼的,我老家比這過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