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畫軸,我來叫你過去看看。”
“畫軸?”
“嗯,還會發光。”
樂無異聞言兩眼放光,扔下鍋鏟和小熊,興衝衝的跑去書房。
小熊和聞人相視無言。
流月城
紫微祭司殿一塵不變的冰冷,就像流月城終年不退的嚴寒。沈夜負手站在殿中,百年的時光並未有損他俊美的容顏,然而心上終是留下了千溝萬壑。
他的麵前漂浮著一團蒼藍色的火焰。
沈夜蹙眉道:“瞳,你又拿自己煉蠱。”
瞳滿不在意的說:“左右無事。”
沈夜問:“上次給你的那批人呢?”
瞳淡淡道:“死了一半,當真無趣。”
沈夜:“……我會再撥些人給你,往後還是不要以身涉險了。”
跳動的火焰突然安靜下來,瞳道:“嗯,知道了。”
沈夜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之前也曾勸過瞳,但多年相交他也知道瞳看似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固執起來意外的可怕,然而今天卻突然鬆口了。
瞳:“已經沒有煉製新蠱的必要了。”
沈夜:“那隻活傀儡,你完成了?”雖是問句,語氣中並沒有半分疑問。
火焰上下跳動一下。
流月城的第十二號活傀儡終於完成了,這或許是流月城最後一隻活傀儡也說不定。沈夜靜靜的看著蒼藍色的火焰,不知為何他從這團火焰中並未感受到半分喜悅,有種彆樣的情緒在裡頭。
沈夜問:“怎麼了?”
瞳沒有回答沈夜的問題,相反他問了沈夜一個問題:“阿夜,當年我製出初七,你是何種感受?”
沈夜目光陡然一滯,雖然極快的掩飾,卻仍是悉數落於瞳的眼中。
沈夜:“為何這樣問?”
瞳似歎息道:“第一次見到他,我就動過將他製成活傀儡的念頭,可是真正將他製成傀儡後,我卻一點也不快活,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又不是那個人了。”
沈夜拂袖:“隻要人留在身邊,其餘的不重要。”
瞳靜默許久,緩緩問:“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阿夜。”
沈夜:“……自然。”
瞳不緊不慢的說:“日前下界我見到了一個人。”
沈夜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問了:“誰?”
瞳:“謝衣。”
瞳走後,沈夜獨自站在原地,尤自沉浸在瞳帶來的震撼的消息中。
謝衣早就死了,死了一百二十二年。
可下界居然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謝衣,自在逍遙了百餘年。
這是何等荒謬?!
沈夜%e5%94%87角微彎,露出一個無聲的笑。
“初七。”
一個玄黑色的身影極快出現在沈夜的麵前,他身著玄色勁裝,臉上的麵罩覆蓋了半張臉,隻能通過麵罩上的單眼機括觀察外界的情況。一手抵在左%e8%83%b8,躬身站立,等候主人的指示。
“跪下。”
“是。”
沈夜靜靜看著腳下這個自己一手調|教出的暗殺者以恭敬順服的姿態跪伏著,初七無疑是一個讓他滿意的作品。然而壞過一次的東西,即便用再珍貴的材料來彌補,裂痕卻是無法抹去的,這是沈夜見到初七第一眼領悟的。
沈夜抬手除去初七的麵罩,捏住他的下頷,一張俊美如玉的臉孔映入眼簾,右眼下暗紅色的魔紋猶如淚痕,沈夜的拇指摩挲著魔紋,似是要拭去他的淚痕,卻終是徒勞。
“初七,你說死了的人還能複活嗎?”
“不能。”
“是啊,不能,絕無可能。”捏著初七下頷的手微微收緊。
鏡水湖主屋後,小熊愣愣的盯著眼前的綠裙女子。
“阿……阮……”
“你……認識我?啊——頭,頭好疼!”
腦顱內猝然刺痛,阿阮雙手扶頭,臉色煞白。
一個青藍色的光圈驟然出現在阿阮腳下,謝衣結印於%e8%83%b8,夏夷則於另一側不斷施加靈力。
“阿阮姑娘,請凝神靜息,解封即將完成。”
小熊看著光圈中脆弱的仿佛水晶的女子,心底浮現深深的恐慌。
一旁的聞人將它的神色儘收眼底,看了眼阿阮,若有所思。
施術完畢,謝衣關切的問道:“姑娘,你怎麼樣?”
“我……我想起來了……”
小熊打斷了阿阮的話:“衣衣,我餓了,我們先吃飯吧。”
樂無異說:“謝伯伯彆理它,它剛吃完一條魚。”
小熊憤怒跳腳:“臭樂樂!”
樂無異抓狂:“是yue,不是le!”
聞人推了樂無異一把,道:“無異彆鬨,阿阮姑娘似乎有話要說。”
樂無異訕訕閉嘴。
阿阮:“謝衣哥哥,你不記得了嗎?一百年前,你說你要去西域,找一枚指環……”
謝衣露出疑惑的神色:“指環?”
阿阮點點頭:“對,你要去的,是一個叫“捐毒”的地方…………”
謝衣低著頭喃喃自語:“……捐毒。為何我……毫無印象……”
阿阮雙手交握置於%e8%83%b8`前,目露憂傷:“我不會記錯的,那時我那麼傷心……”
聞人羽思忖道:“阿阮姑娘既知道離開畫卷的方法,應該確實與謝前輩相識,可為什麼謝前輩將前往西域之事與阿阮姑娘都忘記了。”
謝衣扶著頭,腦海中似乎閃過零星的畫麵,細究時卻一片空白。
樂無異看出了謝衣的異狀忙問:“謝伯伯,你沒事吧?”
謝衣擺擺手示意無妨,用平緩的語調說:“百年之前——那段時間前後,大約長達數年之久,我的記憶十分模糊。而且,我身邊確有許多古老的捐毒國書籍畫卷,不知是何時收集而來。兩相對照,隻怕……”
眾人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夏夷則突然道:“若真如阮姑娘所言,謝前輩西行之事小山應當也是知曉的。”
眾人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的小白熊身上。
小熊怯怯的後退一步,心中的不安感終於破土而出。
不能說……
絕對不能說……
阿阮困惑的看向小熊問:“你……我是不是見過你?”
“沒有。”小熊矢口否認,撒了它平生第一個亦是唯一一個謊,“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誒?”阿阮側了側頭,仍是迷惘,“難道是我記錯了?”
謝衣目光坦然,向小熊招了招手,小熊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身邊,與小熊相伴多年,謝衣自然知道小熊在隱瞞一些事,而且是很不好的事。
謝衣撫摸著小熊柔軟的毛,一下又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卻勾起它心底最沉重的回憶。
小熊蹭著謝衣的溫暖的掌心,聽見自己說——
衣衣,彆走。
作者有話要說:
☆、幻夢
流月城
瞳少有睡眠,他醒著的時候不是煉蠱就是看書,除非必要話都很少說,所以七殺祭司殿總是靜悄悄的。
往日這個時候瞳總要去蠱室瞧瞧情況,今天卻有些反常,他非但沒有踏出房門,反而伏在書房的書桌上睡著了。
內侍大都懼怕瞳,所以不敢叫醒他自然更沒有人想起為他添衣,唯一一個會為他添衣的人也被他派去無厭伽藍驗收成果了。
這樣最好,因為瞳在做夢。
下界的人終是衝進流月城,殘存於城中的祭祀奮力抵抗,被一一斬殺。
瞳走過那片被鮮血和寒氣浸染的地,將鬥爭和呐喊拋諸身後,他得找到他們,帶他們走,帶他走。
前往寂靜之間的路上,橫亙了無數屍體,那是下界人的,烈山部人死後即刻化為灰燼。
瞳看到開闊的平地上有四個少年人,其中一個用寒氣森森的劍刺穿華月的身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雖然素來與她不和,但此刻竟也升起兔死狐悲的蒼涼感。
瞳突然害怕起來,必須找到他,放他走。
然後一柄長槍刺穿了自己和另一具活傀儡的身體,一直想找的人也出現在身邊。
十二,流月城最後一具活傀儡,是瞳嘔心瀝血,最得意之作。
粗陋的麵罩下藏著瞳摯愛的一副眸子,這是瞳欠他的。
瞳放開了十二,一如當初他放開了瞳。
隱約聽到十二壓抑的哽咽和悲鳴聲。
他為他哭了,這就足夠了。
瞳徒步走在漫步邊際的黑暗中,他的前方後方俱是漆黑,看不見來路亦望不到去路,四周沉寂的可怕就像死去了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隻是漫步目的的走著。
突然,黑暗中閃過一道亮光,像一顆無意墜落的星辰,散發著微弱而醒目的光芒。
瞳朝著星光的方向走去。
步子越來越大,步伐越來越急促。
瞳在黑暗中疾步狂奔,%e8%83%b8腔中凍結的心跳遽然複蘇,全身凝滯的血液急速循環。
哢擦~
身後無垠的黑暗裂開了一道口子,裂紋猶如蛛絲在這片鏡麵上層層蔓展,然後粉碎。
瞬間大片大片的紅鋪滿了天空,大地,甚至水麵,這顏色充斥著不祥與惡意。
掛在天際的那顆星,依然固執的停留在那裡,在紅光的籠罩下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陡然間,天地變幻,山崩地坼。
山嶽在他身邊崩塌,江流在他眼前倒灌。
耳邊的激蕩轟鳴幾乎將鼓膜震碎,他依舊堅定不移的朝星辰的方向奔跑。
在這個崩壞的世界,那是唯一耀眼的存在!
掉落的那一刻,瞳分明看到顆星星化作一雙眸子,帶著不可言說的美麗和無以名狀的力量,是他眷戀又遺失了百年的目光。
——瞳大人。
瞳於夢中驚醒,同時被驚住的還有那雙正在為他披衣的手。
瞳抓住那隻手,攥緊,道:“十二,你回來了。”
十二順從的說:“是的,瞳大人。”
瞳摩挲著掌中並不細膩柔滑的手,漸漸平息略微慌亂的氣息。
十二被他掌心的濕冷滑膩嚇了一跳,反握住他的手,問:“瞳大人,您怎麼了?”
“……做了個噩夢。”
十二聞言一愣,強大如瞳,竟然也會被噩夢驚醒,令他錯愕的同時又覺好笑,可這樣瞳卻比平時更%e4%ba%b2近。
瞳突然道:“十二,那個天罡現在如何?”
十二不明白為何瞳會問起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仍關在無厭伽藍,瞳大人要將他取出來嗎?”
瞳若有所思道:“不,關著他,等到恰當的時候放他走。”
十二訝異的說:“瞳大人不是要讓他頂替十一的位置嗎?”
瞳以一種奇特的語調說:“我有種感覺,放他走或許是個不錯的決定。”
十二歪了歪頭,雖然不解,但瞳的任何決定他都不會反對。
瞳難得笑了下將十二帶入懷中,頭深深埋入他的頸窩,那個人死後,瞳學會了一樣東西,珍惜。
十二或許是瞳唯一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