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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站在他為她所鋪的那條螢石小路上,藍色幽光映著她的臉。鬥篷雪白,其下少女烏發明眸,仰著頭看他。

她臉上波光浮動,是夢一般的存在。

她是那麼好看,讓時間就此定格,瞬間不移。

季章聽到自己心臟不受控製急跳的聲音。

“郡主?”季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輕輕喃聲。

小郡主微笑,“季章,我要走了,我跟你來告彆。”

“你不是跟公主去……見霍公子了嗎?為什麼在這裡?你又要去哪裡?”季章不解。

小郡主望著他,黑眸晶瑩。她靜靜地看他許久,之前被引走的守夜人回來了。她衝季章一笑,動作極快地轉身,跑向黑暗中。

季章推門而出,被守夜人一攔,錯過了郡主。他茫然在原地站片刻,夜靜風清,什麼都沒有。他疑心剛才隻是自己做了一場夢,便回去繼續睡。

後半夜,卻總是想起站在螢石小路上對他微笑的小郡主,她笑容一點都不快活,有些難過,有些寡然,有些懷念……

半夜下起了小雨,雨打窗子,聲音砰砰。季章睡不下去,他提著燈出去,在院子裡查探一番,突而凝目,蹲下去。

細雨如牛毛中,枯草蕭然,他看到草根上有滴答的幾滴血……他的心一下子停住。

“郡主!”燈從手中滑落,季章奔向暗中,焦急地想找到小郡主,遍尋無果。

第二天,小郡主身死失蹤的消息,便傳回了平州……季章呆然,如遭重擊。

他又想起昨夜。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她真的來過又走了。

她跟自己告彆?還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地上那幾滴血,是他的臆想,還是真的存在?

腥甜湧上喉頭,秦景眼前暈黑,任刺痛上心,傳遍他的全身。

郡主……她怎麼會出事呢……不會的,絕不會的……

全身失去了力氣般,季章茫茫然,一直想著“不會不會”,那口湧上來的血,卻終是吐了出來。

一旦開始,便停不住。

“季大哥!季大哥!”他好像又聽到女孩子的聲音。

他惶惶回頭,誰也沒看到。

可他又分明看到了——

八歲的小姑娘無憂無慮地坐在欄杆上,看到他就跳起來,向他招手,笑容燦爛;十三歲的小姑娘心裡開始裝滿心事,抱著膝蓋發呆,看彆的男子看得麵紅如霞;十五歲的小姑娘含著淚,伸臂抱住他,說決不讓他出事;十六歲的小姑娘站在他麵前,眼裡有認真有天真有執著,問他,“你不能努力喜歡我嗎?”

“你不能努力喜歡我嗎?”

“我隻要你做十天情人啊。”

“之後我再不見你了。”

“季大哥,我要走啦,你有一點喜歡我了嗎?”

季章口中的血順著指縫掉落,他頭昏目暈,澀意湧上眼底——

喜歡的。

他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為她動搖了千萬遍。

總想著為她好,到頭來……那又何必?

如果她還在,什麼都可以的。

隻要她還在,隻要她開心,他什麼都可以做的。

季章壓下喉頭的一股股腥味,將血咽了下去。

不,郡主不會出事的。

彆人會出意外,他的小郡主,怎麼會出意外呢?郡主和他們都不一樣的。

他要找到她,要再次看到她——

“郡主,你一定要等我。”季章喃聲。

公主離開的前一天,軍營氣氛沉重,人人不敢大聲說話,唯恐犯了忌諱。

公主抱著膝蓋,默默垂淚。她心情不好,什麼都不想吃,什麼人也不想見……錦蘭隻好搬來駙馬,“公主不許我們喊你,但她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秦景進去哄公主,公主低著頭,連他都不想理。

她心中充滿自責,娘把妹妹交給自己,自己怎麼能把妹妹弄丟呢?若是她一直看著妹妹,時時刻刻問妹妹,也不至於……

秦景總勸不住她,沉默一會兒,輕聲,“郡主沒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公主倏地抬眼看他,眼淚還掛在腮幫上,淚盈盈的目光卻盯著他。她哭得眼睛紅腫,麵色慘淡,啞著聲音問,“你,你說什麼?”

秦景本來不想說這個,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想說出來給公主希望,怕有更大的失望等著她。可她哭成這樣,他又沒有彆的辦法——秦景心中隻有三成把握,但在公主希冀的目光中,卻得裝出七成把握。

他心中後悔:公主這樣信任他,他怎麼帶給她希望後,又讓她更失望呢?

公主催促他,“你什麼意思?說清楚!秦景,求求你!”

“……那血跡,是有問題的。”秦景低聲。

公主眨眼,“不是阿靜的血嗎?是彆的野獸的血?”

“不,是人血,”秦景想了想道,“在屬下與公主成%e4%ba%b2後第二天,郡主那邊出了一些事。郡主曾找屬下去看一間屋子,問屬下什麼感覺。那間屋子很亂,有濃鬱血氣,還有刀劍砍過的痕跡,花瓶木架摔了一地,屬下當時第一眼,就覺得這是有人打鬥後的房間。郡主那時目有得意之色,因這是公主的屋子,屬下怕有什麼不妥,便詐了郡主幾句,讓郡主說漏話,承認那是她自己布置的,根本沒有人打鬥過。”

“……我不記得這件事!”公主驚道,“你沒有告訴過我!”

“嗯,”秦景眼皮低垂,“因為屬下被郡主要求,不將此事告訴公主。郡主隻是怕公主讓她賠,屬下認為不是大事,便答應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公主眼睛有亮光升起。

“郡主很擅長這種布置,那血跡恰到七分,出現得太合理。屬下疑心,是郡主事先布置的,而她本人,可能根本沒出事。”

“……秦景,這簡直匪夷所思。”公主道,“你口中的阿靜,簡直像有病一樣。她怎麼有這種愛好?有這種毀屍滅跡的天分?我從來不知道!”

秦景默然,對,匪夷所思,一般姑娘家都做不出這種事。小郡主一直表現出來的,是積極向上的形象,他也不信小郡主會這樣做。

他這些說法,全是拿來安慰公主的……

但是公主相信了!

公主笑道,“這樣就說得通了,如果是阿靜事先安排好的,那所有的疑點全都能對上。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條條框框指向霍青和徐丹鳳……因為阿靜要對付的,就是這兩個人。”

秦景怕公主抱的希望太大,打擊她道,“但是郡主其實不用這樣做,公主不是說,大公子已經答應幫她對付霍公子嗎?”

“你不懂,”公主微笑,“阿靜如果是我%e4%ba%b2妹妹,我就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

公主把自己代入,如果她是妹妹,如果她麵對霍青的背叛,她會如何做呢?

自殘以威脅?哈,絕不可能。前世公主和陳昭反目成仇,可一直是以讓陳昭的生活一團亂為目的。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輕鬆放手,從此愛恨無咎?做夢!欺負了她,就總得留下點什麼。彆以為說一句“大家彆有兩難”就能讓人原諒。

讓彆人殺了霍青?嗬,太便宜他。借助彆人的手報仇,哪有自己%e4%ba%b2自做痛快。她們家的女人,就喜歡%e4%ba%b2自動手,殺人不見血……這種決然的基因,從她娘那裡,一脈相承。

不需要你的原諒,你把頭伸過來,讓我殺了你就行了。

小郡主是不是平王妃的女兒,是不是公主的妹妹?會不會和她們一樣?

小郡主當然是她%e4%ba%b2妹妹,那時候公主是昏了頭,覺得小郡主是受害者。

但現在一想,小郡主在此之前,已經有了準備,她是做好準備,才來見霍青的。她怎麼會沒想過各種情況呢?她真的天真到以為說兩句話,就能和霍青成功解除婚約,還讓世人把臟水潑向霍青?

這就是小郡主要的——她要把霍青的真麵目揭開,她要讓世人把過錯全都推到霍青身上,她還要自己成為受害者楚楚可憐……

公主咬牙,“該死的阿靜,她也把我從頭騙到尾!”

不僅騙公主,也騙劉既明。

從平州出發,在馬車上,那時候小郡主就在騙公主了。說什麼去找霍青是為了跟霍青說清楚。她不是去跟霍青說清楚的,她是去跟霍青開撕的。說什麼請大哥幫忙收拾霍青。她不需要大哥幫忙,她隻需要大哥告訴她可以對付霍青了就行。

秦景看著公主,覺得公主想得太樂觀了。他隻是提出一種假設,公主卻把假設當成了真相。

公主不跟秦景解釋,秦景這種人,當然理解不了。她們家女人的基因,公主自己卻是了解的。

就是阿靜也太狠了吧?

連她這個%e4%ba%b2姐姐都瞞著?

阿靜現在又在哪裡?

因為這點希望,公主又在軍營裡呆了兩天,但是依然沒有找到小郡主的下落。公主讓秦景去打聽,附近有沒有姑娘家離開……這哪裡容易打聽出來?

公主抱著一腔失望之心,跟劉既明一起,回去平州,向爹娘報告小郡主的事。

離去前,秦景低頭,摸著公主瘦弱的小臉。她還蹙著眉,心情不虞。他擔心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隻道,“好好吃飯,不要再生病了,屬下會給你寫信的。”

公主點頭。

秦景知道她其實沒有心情,雖然公主猜小郡主沒事,隻是在騙大家——但到底,隻是猜測。

她還是在想著妹妹的,還是無言麵對爹娘的。

他們把妹妹交給她,她怎麼能弄丟呢?

回去平州的一路上,公主第一次暈了三天。

莊老神醫什麼都沒有診出來,心裡羞愧,感覺自己的醫術退步了。等到公主醒來,卻疑惑發現公主並沒有生病。

這是公主的第一次暈倒。

大部分人都沒有放在心上——誰讓公主生病的次數太多了呢?

在平州王府公主院落裡,兩個半大孩子並沒有跟隨公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