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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錦 熏豆姑娘 4358 字 2個月前

聖武帝火炬般可以看破一切的眼神,他好像隱隱有了些預感。

壓下一眾大臣對敵的奏折,甚至壓下了韓摯出兵的請求,甚至明知自己是內應,還容忍他將所有事情部署好,隻靜靜地等著公主率人攻破皇城。

他分明,已看破一切。

可是,為什麼?他抬頭與聖武帝對視,不怒自威的一雙眼,靜靜與他對望,即便他什麼都沒有說,徐海仍是覺得周身的壓力不斷攀升。

這是真正屬於帝王的威嚴,這一點,他從未懷疑過。可軍人一生隻效忠一主,那是先帝唯一的女兒,他沒得選擇,也無需選擇。

“是。”他坦然與聖武帝對望,卻見他%e5%94%87角緩緩綻出一個笑,似是……十分欣慰。

他心中疑惑更甚,又不知該作何反應。

聖武帝一字一句緩緩道:“開宮門。”

徐海又是一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沉聲應了一聲“是”,轉身出了崇元殿。

偌大一個皇宮,除了侍衛走動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

顏筱梓一行人趕到宮門口時,已是兩個時辰後。

徐海恭敬跪在馬前,如釋重負般低低喊了一聲:“屬下參見公主!”

顏筱梓跳下馬,%e4%ba%b2自將他扶起,“徐大人無需多禮,宮中可有異常?”

徐海猶豫了一瞬,仍是恭敬答道:“公主,是聖上……讓我開的宮門。”

顏筱梓一怔,近前的幾個士兵也聽到了,茫然對望,皆是不知該作何感想。

顏筱梓回身望向背後烏壓壓的人群,思忖了片刻,舉起右手,場麵頓時安靜下來。

“你們留在宮外,等我消息。”

副官馬上就有話要說,顏筱梓沉著臉道:“這是命令。”

副官看著她欲言又止,終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自宮門口到崇元殿的這段路,時隔六年,顏筱梓才重新踏足。

她曾經三天兩頭溜出宮去,沿著這條路低著頭蒙混過關無數次,騙過了多少人的視線。如今再次走上去,心酸莫名。

宮裡變化不大,樓台殿閣,依稀是記憶中的樣子,可疼愛她的父皇與母妃,卻沒留下一絲音容笑貌。

她暗自握緊了拳,看著眼前的路,一步一步踏上漢白玉的台階,站在殿中央,與高座上的那人遙遙相望。

“小小?”聖武帝輕呼,當年調皮嬌俏的小丫頭,總愛抱著他的胳膊喊皇叔,過了這麼些年,竟出落成這樣明麗動人的模樣,印象中永遠藏著無數鬼主意的那雙眼,似乎也經過了歲月的沉澱,藏了許多他不願看見的東西。

顏筱梓抿著%e5%94%87,隱忍著怒氣,他坐在原本屬於她父皇的位置,還用這樣%e4%ba%b2昵的語氣喊她,這算什麼?

“到皇叔這裡來,讓皇叔看看。”聖武帝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朝她揮了揮手,仿佛跨越了那麼多年的時光,還如同小時候一般。

顏筱梓一把抽出身旁徐海腰間的佩劍,劍尖直直指著龍座上的那個人,周身氣息暴漲,整個人呈現出無比淩厲的姿態。

“弑兄篡位,你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有什麼資格自稱我的皇叔?”

聖武帝揚著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片刻後緩緩收回,%e5%94%87角溢出一抹苦笑,“小小,你對我誤會太深。”

顏筱梓上前一步,眼中他的笑容讓她覺得虛偽,可偏偏又與記憶中那個慈愛的皇叔重疊,內力已灌輸至劍尖,卻偏偏無法前進分毫。

聖武帝輕歎一聲,鬢邊白發平添了幾分老態。看著顏筱梓如此年輕鮮活的模樣,他終究是覺得自己老了。

“皇叔找了你六年,卻一直都沒能找到你。從你起兵那一日起,我就想看看,我的小小,如今長成了什麼模樣。小小,你沒有讓我失望,你如今的膽識與魄力,無愧於公主的名號。”

顏筱梓愣愣問:“你是說,這一路,你一直在讓我?”

難怪一路暢通得過分,難怪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麥天河那樣輕易就讓她進了城,難怪,韓摯甚至都沒有出現。

聖武帝依舊看著她,%e5%94%87邊笑意不減。“小小,今日你既然為了你父皇來到此處,那麼我們暫且撇開六年前那場宮變,好好談談如何?”

顏筱梓像在思考,沒有回答。

聖武帝輕笑一聲,“小小,你可還記得你父皇在位的最後幾年政績如何?”

顏筱梓臉一白,抿著%e5%94%87不說話。

聖武帝道:“你不願意說,我替你說。朝中中流砥柱被他一一送入牢獄,決策一再失誤,原本富足不受侵犯的宋齊國連連邊疆告急,甚至那幾個遊牧民族,也敢來我領土囂張。你可還記得你師父是如何被貶的?”

顏筱梓情緒有些複雜,她很想衝上去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可她不能,因為每一句,都是實話。

“趙聞乃我宋齊國開國名將。宋齊的大半個江山都是他幫著你父皇打下來的。可他得到了什麼呢?國家安定之後,一再因無中生有的小事遭到彈劾,撤了官職,剝奪兵權。這些,你可知道?”

顏筱梓愣愣地站著,師父遭貶的事她並不清楚,那時她年少不更事,從不關心朝堂,又怎麼會知道原委?可師父那樣的將才,屈居在一個小小的山寨,她問過師父無數次,卻每次隻得到一個苦笑。

原來,是這樣?

聖武帝繼續道:“趙聞的事隻是滄海一粟。那時朝中奸佞橫行,造就了多少冤案?可你父皇偏偏不管不問,任由賊人當道,忠臣白白被辱。小小,你可知,逼宮已是不得不為?”

顏筱梓聽到這裡,終於冷笑一聲,“你不過是為自己的野心找了諸多借口。”

聖武帝深深看她一眼,道:“好,即便我認下這個罪名,那你說,我即位以後,宋齊國又是什麼狀況?”

顏筱梓緊抿著%e5%94%87不說話。

“我勵精圖治,竭儘全力不過為天下蒼生。六年了,宋齊國逐漸擺%e8%84%b1了當初的頹勢,欣欣向榮,我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可你殺了我父皇和母妃,這是不爭的事實!”顏筱梓低吼出聲,眼眶已漸漸泛紅。

聖武帝搖搖頭,“你父皇並非我所殺。”他站起身,遙望著遠方,像在回憶很久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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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帶兵攻入皇宮,不過是為了逼他讓位與我,可你父皇當時情緒太不穩定,在我剛攻破宮門之際,就下旨賜死了一眾嬪妃,我趕到崇元殿時,他就坐在這裡,”他指著龍座,“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看了我一眼,仰天大笑了幾聲,喝下了自己準備的毒酒。”

顏筱梓的眼睛瞬時瞪大,世界已被全然顛覆,身子顫了一顫,以劍駐地,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怒吼道:“你說謊!”氣血一陣翻湧,她忽而舉劍,眼睛發紅,直直向龍座上的那個人刺去。

金屬撞擊聲隨後響起,顏靖軒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拚儘全力擋下她這一擊,大吼道:“他沒有說謊,他才是你%e4%ba%b2生父%e4%ba%b2!”

顏筱梓愣愣地看著他,手中長劍鏗然落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打著顫,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

☆、往事如煙,飄渺上心頭

顏靖軒看了龍座上的人一眼,聖武帝淡淡看著他們倆,麵上神情看不出情緒,仿佛方才那全力一擊對著的不是他。

回身看向顏筱梓,她像是被他剛才那句話驚到了,長劍仍鬆鬆握在手中,一臉驚愕。他輕歎了口氣,道:“這個秘密,父皇苦守了十九年,之前是不能說,而後來,是沒有機會說。你沒有聽錯,你的生身父%e4%ba%b2,從來就不是先帝,而是如今的聖武帝,你麵前坐在龍座上的人。”

顏筱梓眼中的驚詫尚來不及收斂,就聽他走近一步,多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像是要逼她相信般,一字一句如同刀子狠狠割在她心上。

“你難道就不好奇,先帝後宮佳麗三千,為何就隻有你一個女兒?”

顏筱梓臉一白,是,偌大的皇宮,妃嬪無數,而她是唯一的公主。自小承受了太多榮寵,父皇寵著,母妃慣著,即便是其他妃嬪,見了她也是笑臉相迎。小小年紀的她,從不曾體會過宮廷的勾心鬥角,高高的宮牆從不曾困住她追逐自由的翅膀,生在帝王家,她活得夠灑%e8%84%b1。

“先帝隻有你一個女兒,這話本不該這麼說,因為甚至你也不是先帝的骨肉。先帝根本,就沒有生育的能力。”

顏筱梓瞪大了一雙杏目,眼前突然就有水汽蒸騰上來,讓她有些恍惚,麵前這個人,嘴巴一開一合,說著她從未想過的話,那樣匪夷所思,又那樣殘忍。

“你撒謊……”她低聲喃喃,手中劍終於%e8%84%b1了力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輕%e5%90%9f。

聖武帝低沉開口:“靖軒……莫要折辱先帝。”聲音裡竟透著幾絲無力。

顏靖軒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將語氣放得儘量柔和些,朝聖武帝點點頭,繼續道:“父皇與先帝相差二十歲,先帝因多年無子嗣,唯一的弟弟又崛起得太快,他終於將心思放到了尚在腹中的你身上。父皇那時被先帝處處壓製,懷胎十月的母後在最後一個月被接進宮裡安胎,你甫一臨盆,就被宮裡的奶娘帶走,先帝說要將你養在身邊,%e4%ba%b2自照顧,可其實,不過是因父皇與母後情深,想將你作為製住父皇的籌碼。那時母後尚在宮中,父皇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眼睜睜看著先帝向天下宣告,你顏筱梓為宋齊國第一位公主。”

顏靖軒深深看了顏筱梓一眼,道:“小小,幼時你總愛纏著我喊哥哥,可我到長大才知道,原來你竟是我的%e4%ba%b2妹妹。”

“若真是你說的那樣,為何先帝不選擇抱養你,而偏要走了身為女兒身的我?”顏筱梓厲聲反駁,身子止不住地輕顫。

龍座上的人苦笑一聲,道:“因為我與你母後大婚前就有了靖軒,她生下你哥哥才嫁入王府,舉世皆知。先帝他,根本沒有機會。”

任何言語都變得蒼白。顏筱梓呆呆立在原地,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莫大的笑話。

她還清晰地記得六年前的那一日,她不顧竺青的反對,帶著他溜出宮去玩,然而早上才出的宮門,回來時,已是天翻地覆。

她停在宮門外,茫然地望著隱隱有火光的宮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