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出淡淡的憂傷,但也隻是極快的一瞬,很快就沒了痕跡。
“你不問我他是怎麼死的麼?”
傅秋對上他的眼,那雙眼與程漠南很像,先前沒注意,如今上了心,卻是越看越像。
“他……是怎麼死的?”
程複麵上湧起一絲玩味的笑,冷冷地看著傅秋道:“他一生不得誌,鬱鬱而終。”
傅秋垂下了眸。
晚飯不歡而散,傅秋很早就回了房,最後隻剩下竺幽竺青與程複坐在桌旁。
看著她%e5%94%87角燦爛的笑,程複往邊上挪了挪,得意笑道:“死女人,我全身上下都沾著毒粉,你休想再碰我半分。”
竺幽也笑,手向腰間摸去,“收拾你,何須用手?”
程複眼明手快閃開,身後幾個手下已聚了上來。
竺青也自座位上站起,向程複抱拳道:“在下竺青,是竺幽的哥哥,久仰醫仙堂大名。”
程複看向他,心情愉悅,這男人倒是很有眼色嘛。
當下也回了個禮,語氣雖傲慢,態度卻是極好的。
“喂,他可是欺負過你妹妹的人啊!”
竺青側眸瞥她一眼,誰能欺負得過你?
程複卻看不懂他們之間眼神的交流,站在遠處對竺幽喊道:“我們的恩怨來日再算,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
竺幽疑惑地看了他半晌,他這樣無聊的人,還能有大事要辦?
而此時的傅秋,獨自回了房中,麵對一盞孤燈,往日種種儘皆湧上心頭,一時唏噓無限。
執拗如他,終究沒能掙%e8%84%b1心魔。
這又該算是,誰的錯?
☆、 最傷是無情
月上中天。
傅秋與沈陌璃居住的院子裡寂靜無聲,唯有風吹動樹葉發出些許微弱聲響。
竺幽一動不動趴在屋頂,一襲絳紅色紗裙融入夜色中。
觀察了片刻,眼睛都要困得睜不開了,果然見院門口出現了幾個人影。
一式的黑衣,步伐放得很輕,轉瞬便到了房門口。
有兩個黑衣人各拿出一個竹筒,然後就見他們將相鄰的兩間屋子的窗紙捅破,將竹筒伸了進去。
又用這般下作的手段。
竺幽在心裡鄙夷了程複一番,正要翻身下去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肩膀卻突然被人按住。
她回頭,迷蒙的夜色下,韓無期一身白衣分外惹眼。他的手就按在她肩頭,而後下巴一抬,遙遙指了指對麵的屋子。
竺幽會意,兩個人貓著腰輕聲下了屋頂,避開黑衣人的視線,從另一個方向上了傅秋那間房的屋頂。
掀開兩片瓦片望下去,屋內漆黑一片,適應了黑暗之後可以看清,程複已帶著兩個手下進了房。
一陣火石摩攃聲後,燈光驟亮,晃得人眼前一陣恍惚。
進了屋內的人顯然也是一驚。
竺幽抬頭看了韓無期一眼,他看她一眼,抿著%e5%94%87輕輕搖了搖頭,兩個人繼續向下看。
傅秋正襟危坐在桌旁,看到程複,意外的平靜。
“這香……是你爹教你做的?”
程複勾%e5%94%87,“老頭子留下的配方,我又加了點料。這樣輕易就解了,五毒嶺的傳人,果然名不虛傳。”
傅秋垂眸淡笑,“其實這味香,當年是我們一起研製的。”
一室沉默。
“你今日這般,是想將我帶去哪裡?”
“自然是去老頭子墳前。”
“為何?”
程複輕嗤一聲,“明知故問,老頭子惦記了你一輩子,若不是你移情他人,他又何至於潦倒一生,最後落得這般下場?”
傅秋的聲音有些低,竺幽將耳朵湊近了些,她仿佛輕笑了一聲,有些迷惘,有些了然,最終化作一聲輕微的歎息。
“你笑什麼?”
“他是這樣對你說的嗎?我移情他人?”
“不然呢?”程複下巴抬高了一些,麵上是不耐煩的語氣。
“想聽聽另一個版本麼?”
傅秋的聲音自房內傳上來,不甚響亮,竺幽二人對視一眼,將呼吸都放得輕些。
那原本,就是個一廂情願的故事。
郎有情而妾無意,一腔深情終化為刻骨仇恨。
當年的五毒嶺毒王收了一男一女兩個徒弟。
兩個孩子一起長大,漫長的歲月裡,除了與毒物為伴,便隻有彼此的容顏日漸清晰。
兩人整日一同學藝,一同上山采藥,初時不覺,但年歲漸長,讀的書多了,她心智漸漸成熟,某日終於意識到,男女有彆,師兄畢竟不是%e4%ba%b2兄長,該避嫌的還是要避。
她開始有意識地拉開與他的距離,他卻渾然不知。
有一日,她采了藥草去找師父,正巧碰上師兄與師父在交談。不記得是出於什麼心理,她躲到了一旁。
“師父,我喜歡秋兒已久,還望你能做主為我們辦婚事。”
“漠南,你可有問過秋兒的意見?”
“秋兒與我一同長大,自然是喜歡我的。”
她渾渾噩噩走遠,說不清什麼感受。
喜歡師兄麼?自然是喜歡的,可要嫁給他,又好像有些不願。好像是有些區彆,可她也說不清區彆是什麼。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一個男子,為尋藥草而來,長途跋涉後暈倒在五毒嶺的毒物障外。
男子灰頭土臉,但滿身塵土掩不住清俊麵容。
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絲觸動,她看著那男子乾裂的%e5%94%87和緊鎖的眉,鬼使神差的,將他帶了回去。
為他解了毒,意外的相談甚歡。而她迷惘的心也陡然清明。對師兄,是像%e4%ba%b2人那般的喜歡,與對師父的感情無異。可那絕對不是男女之情。
那男子,喚作沈曉峰。自幼學醫,天資卓越。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與師兄完全不同的情感。
初見時的觸動漸漸落地生根,很快,她就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而這世間最美好之事,不過兩情相悅。
師父也對他極讚賞,畢竟這樣的資質難能可貴。她沉醉於與沈曉峰的相愛中,同時也日漸不安。因為師兄開始以各種名義向沈曉峰挑戰。
所幸,沈曉峰都贏了。
那日,她%e4%ba%b2手做了菜肴給沈曉峰,師兄突然進來,臉色和善說師父找。
她不疑有他,去師父那回了話,再回來將菜端給沈曉峰。
他溫柔地抱著她,眉眼間俱是真摯的情意。
他說,過兩日就向師父提%e4%ba%b2,帶她回百草穀。§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幸福地摸著自己的肚子,那時她已有了身孕,最愛的男人就在身邊,而她馬上就要與他成%e4%ba%b2,這樣的時刻,多麼美好。
她含笑應著,%e4%ba%b2手將菜喂給他,語氣甜糯問是否合他口味,然後看著他俊朗的麵容逐漸扭曲,臉色一寸寸灰敗。她驚慌失措,電光石火般想起師兄方才和善的笑容。
程漠南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笑得冰冷。
他偷了師父珍藏的至毒的藥,並拿走了解藥。
她苦聲哀求,他卻隻盯著她的眼睛道:“那麼,你便陪他一起死吧。”
回身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沈曉峰,她毫不猶豫地吃了剩下的菜。
她看著程漠南眼中驚懼交加,淡淡一笑,忍著五臟六腑撕裂般的痛感慢慢爬到了沈曉峰身旁,安靜地閉上了眼。
醒來的時候,師父一臉歉意坐在床邊,為程漠南向她道歉。
幸好師父及時趕來,逼程漠南交出了解藥,才免她二人一死。
第二日,他們就拜彆了師父,離開了五毒嶺,帶著腹中的胎兒,顛沛流離數日,回了百草穀。
她再未聽到過程漠南的消息,起初自然是恨的,但到了最後,連恨都漸漸淡了。直到今日,她才知道程漠南有了個孩子。
“我從來,也未曾喜歡過你父%e4%ba%b2。”
一室沉默。
程複忽的低低笑了一聲,笑聲越來越大,最後整個人都開始戰栗。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傅秋憐憫地看著他,語氣溫柔:“孩子,其實無論如何,這也是父輩的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程複抬眸看她,猛地摘掉了手套,常年不見天日的手異常蒼白,骨節分明的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疤痕,經年累月,數不勝數。
竺幽沉默了。雖她對程複實在談不上什麼好印象,就連他整日戴著手套的行為,也自發理解為效仿韓無期,可原來,竟是這樣的緣故。
“這是?”傅秋臉色驟變,伸手就要查看他的手,他卻退開一步,麵上自嘲之色愈盛,“從小,他便要求我全心學醫,我若有偷懶或者讓他不滿意的時候,他就毫不留情地下手打我,竹條,荊棘,什麼趁手用什麼。
其他的小孩可以隨意玩耍,可我呢。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有個百草穀,知道我一定要讓百草穀身敗名裂,他說,那是我活著唯一的意義。”
“可原來,是他技不如人,卻強迫著我繼承他未竟之誌,哈哈,可笑,當真可笑!我程複,竟有這樣一個爹!”
他放聲大笑,幾乎要將眼淚也笑出來,到最後沒了力氣,索性坐在了地上。
傅秋走過去,極輕柔地伸出手在他頭頂摸了摸,語聲溫柔道:“孩子,你應當過自己的生活。”
程複如同被火灼了一下,猛地一顫,呆呆地看著她方才撫摸他頭頂的手,她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眼裡卻是滿滿的擔憂。
他飛快地站起身,麵色複雜地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不知為何,竺幽竟覺得心裡澀澀的。
手心突然一暖,她回首,韓無期也看著瓦片下方,麵色淡淡。
夜漸漸深了。
兩人下了房,竺幽仍悶悶的。
“你如何看待此事?”
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