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1 / 1)

妾薄命 雨泠簷 4267 字 2個月前

不過,當時皇次子早已住到了皇子所,與安平縣主見麵的時候不多,雖然彼此也都客客氣氣,但感情上,顯然不比他與瓊音%e4%ba%b2厚。

是以十多年後的今日,遊獵途中再次相見,安平縣主對這位印象早已模糊的兄長忽然表現出的關心簡直受寵若驚。他居然放著%e4%ba%b2妹妹瓊音在一旁不管,而是耐心來教她馭馬、挽弓、射箭……安平縣主年少心性,忽逢如此禮遇,不免有些飄飄然,當即也顧不得瓊音公主盯得她如芒在背,歡歡喜喜隨著他一道策馬入山而去。

隻是獵場究竟是男人的天下,這是一條亙古不變的真理。安平縣主最初的新鮮過後,越向山深處走,越見四周景致類似,漸覺無聊。幸而她的兄長實在貼心:“安平覺得無趣嗎?我帶你去尋你父%e4%ba%b2好不好?”

安平縣主立刻點頭:“爹爹今日從南山門入的山,咱們這便去尋他吧!”

他聞言微微一笑,調轉馬頭,帶著她向山南麵奔去。待到草木繁茂之處,地勢漸陡,忽見宋將軍拍馬自山腰一路飛奔,英姿勃發,不輸少年。安平縣主見了,不由連連叫道:“爹爹!你在追什麼呀?”

宋將軍一轉頭見是他們,便放聲大笑道:“且等著,爹爹去給你打一張虎皮來!”

話音未落卻聽身後一陣蹄聲緊隨,原是湘王也策馬跟上來,衝他微笑道:“將軍可敢與我一賭?不知虎死誰手。”

宋將軍一向是個心氣極高的人,經他這一激,愈發揚鞭催馬,轉眼間二人一前一後,已奔入山林深處。那猛虎方才已中了一箭,此刻被他二人逼入絕地,不由得發狠調頭回來,陣陣腥風,後肢弓起,做出個性命相博的姿態。宋將軍見了絲毫不懼,自腰間箭筒熟練地取出三支箭。他膂力驚人,一瞬雕弓滿挽,如當空明月,弓弦顫動之間,忽覺背後一道疾風凜然而至。尚來不及回頭,便覺背心一涼,鮮血噴濺,人已隨之跌落馬下。

這一刀不在要害,並未傷及他性命。宋將軍回頭便看見湘王第二刀正欲劈下,驚駭難當,一時唯有閉目待死。隻是到中途恰逢那猛虎撲來,湘王不得不刀鋒一轉,先去斬那虎頭。宋將軍從未料想最後竟是這隻虎救了他性命,當即忍痛自地上起身,勉強抽了腰刀,抵死向湘王肩頭砍去——

恰就在這時,卻聽安平縣主的呼聲遠遠傳來:“爹爹!”

原是她等了許久,隻聽林深處虎嘯陣陣,心中擔憂焦急,忍不住進來尋人。

宋將軍一刀尚未揮落,忽見愛女由遠及近在林中顯出的身影兒,不由得心頭猛震,刀鋒便是一頓。

安平奔到近前,看見父%e4%ba%b2和兄長兩人皆手持兵刃,渾身浴血,不由驚得魂飛魄散。尤其是父%e4%ba%b2背後的傷深可見骨,還在汩汩向外冒血,幾步之外,一隻死虎萎頓在地。她的眼淚一霎間湧出來:“爹爹、湘王哥哥……虎皮我不要就是了,爹爹,你、你怎麼會傷成這樣?”

宋將軍張了張口,忽抬眼看見湘王坐在馬上,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血點茵染的%e5%94%87邊,竟帶了一抹詭譎至極的微笑,猶如鬼魅。

這裡隻有他們三個人——宋將軍陡然驚覺,自己此刻已是強弩之末,隻怕並非是這個身強體健年輕人的對手。父女兩人的性命,竟完全在他一念之間……

“是我馬失前蹄,被猛虎所傷。”宋將軍深吸了一口氣,頹然閉上雙眼,“是湘王殿下……出手救了我。”

所以說名將的人生總會有些遺憾,大約就在於此。

宋光複雖年少得誌,戰神之名遠揚關外,但終究是止步於人生最輝煌處,與頂峰一步之遙的地方——臨夏苗出發前,永啟皇帝甚至連詔書都已擬好,交由光祿勳,擢宋光複為大將軍,正一品,金印紫綬,見君不拜。

而這位最有資格、有能力、有可能領軍封疆的名將,在永啟五年夏苗中重傷墮馬。自此纏綿病榻,終年鬱鬱,餘生再未踏足過沙場一步。

也正因出了這樣的事,這場在極高期望中開端的夏苗,不得不草草收場。皇帝聽聞消息過後自然是大驚,破例令太醫屬官至宋將軍府上,為他治傷,儘管從一係列後序可看出這傷治得著實不怎麼樣。而輕傷的湘王則被送回皇宮,好生調養——宋將軍雖未真正傷及他,但混亂之中,不免有傷及皮肉之處。加之他被送回來時麵如白紙,血浸重衣,乍一看,倒是一副身負重傷的模樣。

瓊音自然也很快就聞訊趕來。

宮人為他換衣時,她就站在屏風外——她的本意是來興師問罪的。但瞧見被一件件拎出來的血衣,不免什麼都忘了,忍了又忍,卻還是捂住嘴輕聲抽噎起來。

他換過衣裳就將宮人們遣了出去,本是不欲令人看到他肩上的刀傷,等解藍來給他上藥。但等到殿內隻剩他們兩個人,她微弱的抽泣,經久不絕。隔著一麵屏風,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她是怎樣紅著眼眶拭淚。

他久久望著帳頂,心中忽冷忽熱,茫茫然竟也不知想了些什麼。

隔了一陣才喚她:“瓊音,我沒事。你過來吧。”

她勉強收了淚,碎步繞過屏風上前來,走到床邊坐下,見他氣色尚可,似乎真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不由麵露疑惑。

他既然叫她過來,便也不打算再瞞著她,自己揭開了衣襟:“我不是被猛虎抓傷,而是受了宋將軍的一刀,隻是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你既來了,就幫我上藥吧。”

瓊音一時間愣住了,待回過神來,麵色變了幾變:“你……所以你今天都是裝的?”

他點了點頭。

“你!”她惱極了,霍然抓起手邊的藥盒向他擲去,“——你又來這一套!你這些年裝裝裝不累嗎?你在皇兄麵前裝,還要我也陪著你一起裝,你想做什麼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不願拂你的意罷了!”皇室中長大的孩子,再單純也並非對權術一無所知。她淚盈於睫,聲音有一點打顫,“可你連我也要瞞著!你可知道我剛剛都要嚇死了,你可知道——”

她說到此處卻是一頓,忽地不再說下去,而是皺著眉偏過了頭。

“我可知道什麼?”

瓊音公主撿起了藥盒,輕輕替他塗在傷口上。半晌,才低聲道:“你可知道……我看到你對安平那麼好的時候,心裡有多難受嗎?”

說實話,她也未曾料想當時自己的反應會那麼激烈,心中恨極,幾乎是有種衝上去殺了安平的衝動——或許是這一生過得太順遂,從來旁人隻是順著她、哄著她,她看重的人,也隻是圍著她轉。那一瞬強烈的失落與妒忌當真是此生未有,令她自己也不由心驚:我何嘗變成了這樣惡毒無理的人?

“這麼大火氣,就為這個嗎。”他笑起來,察覺那隻微涼的纖手在自己肩頭回挲,一時心旌搖蕩,竟也有些口無遮攔。輕輕一攬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溫聲道,“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自己總該清楚。安平都多少年沒見了,我和她說幾句話,你都要吃醋嗎?就是以往,在宮中之時,我待她也不過兄妹之誼……”

他忽然收了聲,這個臨界竟在這樣突然的情況下到來了。再說下去,唯恐要揭下“兄妹之誼”這最後一層遮掩,下麵會蹦出個什麼東西,誰又能預料呢。

靜了一會兒,他才長歎了一聲,轉了話頭:“過幾天,你再尋機會問問皇兄,他對邊患一事的看法,是不是依然如故……”

“你待她是兄妹之誼,那待我又是什麼呢?”她卻忽然問道。

他一下被噎住了,隻抬眼望著她。兩個人對視了片刻,瓊音伸手環住了他的頸,幾乎是哽咽一般,幽幽說道:“二哥,你是要我說出來嗎……我……”

話還未說完,卻被他的%e5%94%87猛地堵住了。似乎這樣他們兄妹之間便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因為誰也沒有說出一個愛字。這個顫唞的擁%e5%90%bb中混入了她的淚水,顯得尤為苦澀。她迷迷濛濛之間睜開雙眼,看著支在自己上方的他,就像撐起她的整個世界,“二哥,你的傷……”

“沒關係,不用管……”他長久地凝視她,輕輕摩挲她的臉頰,“我隻要你,瓊音。其他的,什麼都不要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

☆、88 起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後來呢?”

漫長的述說戛然而止,湘王轉過頭來,看著謝長庭:“後來?”

他古怪地動了動%e5%94%87角,露出一個非哭非笑的神情,“你沒有聽說過嗎……永啟五年末,明堂案發,她死了。”

“明堂案”這三個字可謂熟悉又陌生,像一柄小錘子,不知什麼時候會冷不防伸出來,在她心頭重重敲了一下。或許是時間過去太久;又或許是已經有些麻木了吧……她心中的恨其實已不複當年那麼強烈。如今湘王就站在她麵前,她也早已能夠淡然處之了,甚至能心平氣和跟他說上半夜的話。雖然這並不能抹殺他是始作俑者這一事實。

沉默了一會兒,她說道:“妾身一直以為……明堂案是殿下一手所策劃。”

“是啊,是我殺了她。”

他微笑了一下,火光微茫,照著他的麵容竟顯得有一些扭曲,“我至今無後,廣夙說我是罪報太深,他卻不知我曾經有過孩子……瓊音死時,腹中就懷著我的孩子。倘若能夠生下來,養到如今,大約已學會開口喚爹娘了吧……”

謝長庭聽得心中遽跳不止,隱隱發寒,竟有些害怕他再說下去。

疏雨過後的風有種特彆的潮濕寧靜,穿堂而過,壓著長案上的燭火一截截矮下去,瑟瑟抖動,照得整個室內昏靄朦朧,如墜霧中。她悄然四顧,見蠟燭燒過大半,更深漏長,不覺間已過了半夜。便以此為由,轉身欲走。卻不料湘王忽地伸手一攔,問她:“謝夫人要去哪裡?”

她隻得道:“妾身十分困乏,實不能繼續奉陪殿下暢談。”

“我看你也是有點困乏……夫人為昨日那一趟出府,費了不少心思吧。”見謝長庭麵色微變,他不由得一哂,“那些我且不和你清算。夫人難道不覺得,今晚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嗎?”

他說著轉過頭來,雙眼就好似望不到底,雖是在看著她,卻連一絲倒影兒也無。

湘王緩緩走上前,忽地雙手一合,竟是將她的腰身環住。謝長庭陡然一僵——置身一個陌生的懷抱的感覺固然不能說好,此時此夜,竟又令人有種近乎毛骨悚然的錯覺。

她勉強笑道:“妾身與瓊音公主素昧平生。殿下難道還要我過去給她作伴嗎?”

“這怎麼能算是素昧平生。”他說著抬起她的臉,那指腹冰涼的觸覺,好似在一瞬間爬遍她四肢百骸。

謝長庭心知自己與瓊音公主相貌大約是十分類似,如今忽又得知他與瓊音公主之間感情,絕非常態。三年前瓊音因他而死,三年之後,更不知這段原本畸形的感情,如今會變為何種模樣。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