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1 / 1)

妾薄命 雨泠簷 4275 字 2個月前

,年號永啟。

再之後便是新舊更替的一長串事宜,先皇下葬、擬定諡號、全國舉哀……直到轉年大赦天下,賜封王——很值得一提的就是這個賜封王,當日的場麵簡直令人啼笑皆非。受封的兩個人居然都“病”了。

簡王固然是真病,而他卻是裝病。

自永啟皇帝繼位之後,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時日,平日無事,隻是深居簡出。

起初湘王妃十分擔心,常來勸他——其實之後回想起來,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從溫到冷,大約也就是在那時。他心緒不佳,對這位先皇後替他選的王妃自然不耐。後來他漸漸恢複過來,能夠正視帝位屬他人這件事的時候,她卻已經傷透了心,不再對他有什麼期待了。

如此,他反倒鬆了口氣。不再稱病之後,他很快便又聯絡了宮裡的瓊音公主。

他本性是個極不服輸、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默認了皇兄已繼位的事實,便又開始琢磨起眼下的新局麵。如今封了王,插手宮中之事難上加難,則亟需一條準確可靠的眼線為他探聽消息——最重要的是可靠。旁人皆不可信,唯獨瓊音,自小與他%e4%ba%b2近。當然這之間十餘年的空白是一道阻礙,但經過他種種籠絡與誘哄,不出多久,這個雖然不再年幼但是依舊天真的公主,便對自己野心勃勃的兄長依賴如初,絲毫不懷疑兄長如此頻繁以探望她的名義入宮來,究竟都是為了做什麼。

時光荏苒,跳丸日月,轉眼間已經是永啟五年。

這一年他三十歲。

人常說三十而立,亦作三十兒立。但恰也就是這年初,湘王妃生了一場重病,之後臥床調養了很長一段時間。太醫不敢讓她知道,背後卻告訴他,湘王妃這一病有些虧空了底子,隻怕以後難以有孕。

他對發妻雖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聽說了這事,固然也不免悵然一歎。隻是解藍卻仿佛有點高興,一麵殷勤為湘王妃侍奉湯藥,一麵又忙著張羅要為他納幾房妾室。這時候他對解藍的心思多少也瞧出一點端倪,不免有些啞然:“納妾就不必了……子嗣的事卻不急,實在不成,往後過繼一個也無妨。”

“這倒也是。”解藍忙隨聲附和,又笑道,“左右淩虛殿那位,如今連王妃都沒有呢……”

說起簡王的婚事,如今已成一個固有的疑難問題,倒不是說他本人要求有多高——在擇偶一事上,他本人其實沒有任何要求,全權聽憑太後做主。為這,太後在永啟元年、三年各辦了一次選秀,隻是挑來挑去,居然就是定不下來,可見太後對這個獨子著實是不知如何疼愛才好了。

此時主仆二人提起此事,不免都是揶揄一笑。又談了幾句今年皇帝廣納新科的事——這一年的春闈有一點小小的改製,提錄人數從往年的數十到一百不等,驟增至三百餘人。如此變革,自然有朝中近年來人才凋敝、屍位素餐者愈多的緣故,但更多的,卻還永啟皇帝急於清洗沉珂已久的權力上層,培植一批忠於自己的%e4%ba%b2信。

解藍道:“可見這樣一改,那補錄進的二百多人,真不知要怎樣慶幸了。”

“倒也未必儘是攀龍附鳳之輩。”他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稍稍出了一會兒神,“那日明章街上,我隨皇兄閱看,卻也是瓊林英集,滿目珠玉……很有些可用之材了。”

隻是今年儘管所錄人數之多空前,其中大半卻安排進了太常寺與大鴻臚,供任文職居多。永啟皇帝本人的精力,似乎並不放在軍事上——這幾年打仗的時候不多。與匈奴的邊患問題雖然一直存在,每年夏、秋總有小股騎兵和擾邊,不勝其煩。但並沒有大規模戰役發生,邊鎮與匈奴之間的貿易,也未曾停止。這種情況下其實是沒有什麼必要去教訓匈奴人的,儘管出於中原正朔的尊嚴與臉麵,禦史台有關出兵的呼聲從來沒有斷過。但皇帝大多時候隻是留中不發,不讚成,也不反對。

解藍低聲道:“之前聽說陛下有意下詔,固守封疆,卻不知是不是真的?”

“眼下這情勢……隻怕十有八、九確真不假。”倘若不出所料,今冬之前封疆詔必定會下。屆時重兵戍邊,必然能夠震懾匈奴,幾年之內都不會再敢輕舉妄動。在這幾年裡,已足夠讓永啟皇帝做一次全麵、徹底的清洗工作。屆時朝廷內外,隻怕儘在皇帝掌控之內了。

“所以說萬不能讓他封成了啊。”他微微一哂,負手踱至廊外,望著水中爭食的錦鯉,“——倘若朝中無一將可封疆,這詔書,可還如何下呢?”

作者有話要說:

☆、87 風入鬆·夏苗

日暮時分晚風颯颯,吹儘臨水處躁鬱的潮氣。

他們主仆兩人在廊下說了陣子話,正欲離開之時,忽有仆人上前來報:“殿下,瓊音公主來了。”

湘王府的池邊是一片銀杏林,風吹過時銀杏葉落,猶如千萬雨點飄灑。他回過頭,便看見她提著裙裾,自那一片金黃亂雨中跑過,越到近前,嘴角不由得一分一分彎起來:“二哥!”

她今日作宮女打扮,頭上挽了兩個小髻,各簪一朵鬆綠石珠花,更顯得青蔥嬌俏。像個孩子一樣撲進他懷裡,衝得他連退了兩步,下意識伸手摟住那纖細的腰身。笑著問她:“偷溜出來的?你母妃知道,又該說你了。”

瓊音哼道:“二哥也不來看我嗎,我隻好自己出來了。”

這幾日他多專注於這一年新科的事,的確有些疏於顧她。此刻見她極力作出一副幽幽的表情,但是眉梢眼角中的笑意卻幾乎掩飾不住。他心中不由也是一柔:“你來的正好,府上正有新送來的荔枝,你不是素來愛吃這個?”

說著從桌上盤中取了一顆荔枝剝開,從朱紅的殼中露出潔白鮮潤的果肉。

瓊音眼前一亮,方才伸出手,卻被他十分嫌棄地一擋:“手都不洗。”頓了頓又道,“張嘴。”

瓊音素來與這位二哥就是這般%e4%ba%b2近,從未想過有什麼不對。就著他的手吃了那顆荔枝,末了甚至還輕輕在他指節咬了一下。那一瞬間微弱的痛覺讓他心中竟是一酥,瞪了她一眼,她卻咯咯笑起來:“二哥好小氣,就隻給我吃一顆嗎?”

他隻得又剝了幾顆喂她,隨口道:“這麼能吃,往後有了駙馬,還隻怕要被你吃窮了。”

卻不知這話怎麼惹了她,一聽“駙馬”二字,她一下收了笑容。

“公主還小呢。”解藍見了,忙在一旁打圓場,“殿下可彆唬她,選駙馬的事哪急於這一時……”

瓊音生硬道:“二哥大約就是煩我了,想要把我嫁出去吧。”

他哭笑不得,“你說話可要講點道理吧。”順勢擁著她坐在自己%e8%85%bf上,“我煩你了嗎?隔三差五去看你,有什麼吃的、玩的都先緊著你……我就是這麼煩你的嗎?”

聽這話,瓊音的臉色這才稍緩了些,挽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不知輕聲說了些什麼,兄妹兩人四目相顧,一時都笑起來。

解藍看在眼中,隻是不動聲色,公主還小呢——這話可謂是一個彌天大謊。瓊音公主年屆二十,早該到了論嫁的年紀。隻是她一向對選駙馬一事表現得十分抗拒,又總是用“三哥尚未婚娶”說事,太後如今連自家兒子尚且顧不過來,自不好過多去要求她。

至於瓊音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厭惡選駙馬,這個問題還真的有一點難說。◢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或許連她自己心裡,都是不甚清楚的。這五年間,解藍是%e4%ba%b2眼看著的,她與湘王一步步越走越近,到如今這種難以定位的關係,固然已不是正常兄妹應有的相處模式。隻是兩個人卻渾然不覺——在這件事上,湘王竟也顯得有一些當局者迷了。解藍暗暗心驚之餘,亦曾旁敲側擊地向他暗示如此行事是否不妥。

他卻並不在乎:“難道我還會虧待她不成?若天命在我,日後事成,自會封她個長公主做。”

解藍聽了唯有默然。隻在心中苦笑道她如今就是長公主了,你倒不如直接封她做皇後。

隻不過,這兄妹二人如何都是主子的私事,究竟不是他管的,當下隻是躬身退了下去,也順帶將附近的仆婢都驅走,隻留下他兄妹二人單獨在廊下。

“對了……”閒談了一陣子,他忽然說道,“你今日回宮見了皇兄,記得問問他如何看待邊患一事。”

瓊音這些年已經完全被他培養成了一隻優秀的傳聲筒,不需要交代,便知道怎樣在皇帝麵前旁敲側擊最為合適。當日回宮,便借著皇帝來看望太後、太妃之機,狀似無意地提了這事。隔日托人帶信兒到湘王府,皇帝封疆之意已決,如今,是正在考察合適的將才了。

他這邊得到消息,幾番考量之後,上了一封奏疏——卻是建言皇帝重開夏苗行獵一事。

他們兄弟兩人都是頗有些喜動不喜靜,先皇在位時,幾乎每年都組織一場或幾場大規模的遊獵活動。兩名年長的皇子於騎馬射箭一事上皆是翹楚,那時他凡事不肯輸人後,往往還要勝過皇兄幾分。而自永啟皇帝登位這五年來,因根基未固,國祚未穩,便借故免去了這一樁“有傷天時”的活動。

如今他主動重提舊習,皇帝亦免不了有幾分技癢——但皇帝這個人隻是老實,皇帝並不傻。第一次建言恢複夏苗的奏本送到禦前,很快就遭到了意料中的駁回。

他沒有急於二次請奏,而是轉手去乾了點彆的。

時值永啟五年夏,南陽郡數名漁民於沔水捕獲白魚一條,通體潔白如玉,香溢數裡;太常寺大典星夜觀天象,西北一方五星連珠,異象頻現;黃河水清三日,明可鑒人,沿河各州縣百姓自發祭祀天地,歌頌聖主臨朝……

由此,諸多朝臣亦開始請奏,建議恢複夏苗一事。更有甚者放言時機已到,應當順應天意,亟向西北匈奴大舉進兵。

被如此頻繁的祥瑞包圍,皇帝不免有些放鬆了警惕。雖然進兵這個說法不可能答應,但是恢複夏苗,則顯得無可厚非了。當年五月,皇帝便下令重開了雱山獵場。六月組織遊獵,皇%e4%ba%b2貴胄、京城三品以上官員皆在隨行之列。

一行人冠蓋蔽日,三輔禁軍全部出動,鎮國將軍%e4%ba%b2自策馬在前,保衛皇帝龍駕,浩浩蕩蕩開出長安城。

這時的鎮國將軍是有戰神之稱的名將宋光複——當然這個年代比較和平,並沒有什麼國土可去光複,但作為兩朝連任的老將,無論是在邊地還是朝中如日中天的威望,都不可否認。而更重要的是,他是永啟皇帝最早、也是最堅定的擁護者之一,永啟初年的朝野能夠如此平靜,這位老將軍功不可沒。

而比較令人遺憾的是將門無子,宋將軍年過五旬,膝下卻隻有獨女一人,即是倍受封蔭的安平縣主——她的母%e4%ba%b2早亡,父%e4%ba%b2又常領兵在外不歸,當年先帝便做主將她接入宮中照看。就養在當時的何妃宮內,與皇次子兄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