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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77 字 2個月前

還是他打破沉默,“明天一早,還要入宮謝恩。”

謝長庭這才嗯了一聲,緩緩收回目光。

吹熄燭火之後,室內那仿佛無窮無儘、浮動的紅色終於安靜下來。

淡淡的月色籠罩之中,他忽然想到了去年四月在靈堂裡的初見,從那時……一直到今天,每一個情境,每一個細節,都仿若如夢。恍惚間他還在關外瑟瑟的寒風中,冰冷似鐵的城頭上,眺望遠方的故土,呼吸著殘酷的血腥。

可恍惚間又不是了,那些已經離他很遠了。如今他有嬌妻在懷,或許過不多久,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或是漂亮的女兒。

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般。他覺得不真實。

睜開眼,寂靜的室內漆黑一片,好像隻是一團虛無,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他其實沒有擁有過,什麼都沒有……長夜仿佛凝澀了,他屏住了呼吸,伸手去觸碰她在黑暗中的輪廓,柔軟的線條下微微躍動的體溫……這觸碰起初非常輕,隻怕驚散了這場夢。直到反複確認過後,才急切地著力起來。將她緊緊攬在懷中,一邊探手解著她的衣襟,一邊顫唞地印在她的%e5%94%87上。

“彆走了……以後就留在我身邊,乖乖的,彆再想著那些……”

他伸指去撫摸她的臉頰,卻不意觸到一片鹹澀的冰涼。

他心頭似被猛地一刺,陡然停了動作,隻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好像也不是辦法。他複又伸手去試探了一次,謝長庭微微一顫,才終於忍不住發出細小的抽泣聲來。

這太讓他意外了。什麼時候,從靈堂裡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她永遠是頑強、固執、冷漠的,他想不到她也會軟弱。不,不是這樣說,他知道她會軟弱——如果真的能夠一往無前,她也不會留著沈佩之的牌位在身邊以供傾訴。可是他想不到她有天會對自己示弱。

那一刻他隱約意識到有什麼不一樣了。有一些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改變。

可是來不及細思,就被她的抽泣聲拉回來——那一聲聲都像是在拉扯著他的心臟,“好了好了,我不碰你了……”他亦不敢點燈,隻抽了巾櫛,在黑暗中胡亂揩去她的眼淚,“不哭了啊……沒事了,我愛你寶貝,不哭了。”

謝長庭接過巾櫛,掩了麵,卻並沒有答話。

他輕輕歎了口氣:“彆哭了,我去彆處睡。”

說著便要起身,可是還未走出兩步,衣角卻又被她扯住了。他這下也是哭笑不得了,又不讓碰,又不讓走,究竟還要他怎麼樣?

卻聽她低低啞聲道:“你在這兒吧,免得母%e4%ba%b2知道了還要問……”

他怔了一下,聽她那聲“母%e4%ba%b2”叫得自然而然,一時心裡忽冰忽火,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回身坐在床沿上,輕輕拍著她的背,腦海中一會兒是靈堂裡她蒼白的麵容,一會兒是喜筵上通紅的燭火,紅蠟一滴滴落在銀盤裡,如垂雙淚。

她漸漸平靜下來,靠過來趴在他肩頭。他心中忽地微微一跳,鬼使神差似地問,“謝長庭,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依舊沒有回答。

他複又歎息了聲,“不早了,睡吧。”

第二日清晨起來,新婦去給姑婆行禮奉茶,按照規矩,又要入宮謝恩。這一日雖是符止的婚假,卻又恰逢徇休,並沒有多占到什麼便宜。唯一的一點好處是時間寬裕,禦史台有本不得彈,皇帝便十分清閒,很是和顏悅色地留他們夫妻說了一陣話。

“淑人去見過皇後了嗎?”末了,皇帝問她。

“回陛下的話,並沒有。”

“是該去見一見的。”賜婚的旨意下達過後,宮中照例由皇後做主,給了她一些賞賜。不算是什麼特彆關照,但皇帝顯然是要她先走一步,謝長庭就領命退出來,去華陽宮向皇後謝恩。皇帝這才轉向符止道,“晉良已經請辭過了,這幾日便要出京。走陸路,到桂陽郴州約莫要半個月,你怎麼看?”

“臣妄言,”隻有君臣二人相對,倒也不必繞彎子,“倘若陛下恐有縱虎歸山之患,倒不如半路……”

湘王一行浩浩蕩蕩,雖護衛眾多,卻也未必沒有可乘之機。

皇帝聞言則隻是搖了搖頭。似是有一點點喟然,隔了許久,才道:“還不到那個份上。你且說說,京畿之地,接下來該如何布防?”

皇帝的態度溫吞,朝廷始終是呈被動防守的態勢。京畿三輔官員派係盤根錯節,湘王一走,連帶起許多小股勢力聞風而動,如今也隻是表麵尚無大風浪而已,暗中早已不知誰投靠誰、誰清算誰了。

符止對此並不敢妄加評論,隻謹慎說道:“臣以為,是加強京畿三輔、司隸部城防為上。”

“那朕把三輔交給你。若事有不測,你能抵擋得住嗎?”

皇帝眼下沒什麼可用之人,符止也清楚,是以並不假意推卻什麼,“臣不才,倘若陛下委此重任與臣,必當全力而行,雖萬死不敢負陛下聖恩。”

至此皇帝長籲了口氣,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至於湘王要不要反、什麼時候反,那就唯有靜觀其變了。當下,雖沒有立即擬旨,但三輔都尉交給符止,也當是題中應有之意。

君臣又商議了些具體事宜,符止方才請退出來。

而這時候謝長庭早已拜彆了皇後多時,皇後遣了一個小內官,送她至雍華門前。又陪她等了這許久,謝長庭都有點煩了,還是那個小內官不停站在夾道旁張望,這時候,才忙提醒她:“謝夫人!將軍過來了。”

符止走過來,淡淡看了那個小內官一眼,“什麼謝夫人,是符夫人。”

小內官愣了愣,立即自請失言之罪。謝長庭則也有些意外,抬頭看了他好幾眼,符止卻也不再理會,牽了她的手欲向外走。這時候,卻忽見夾道另一端,一台步輦無聲地緩緩行來。

小內官一見,連忙垂頭跪下來,低聲提醒道:“是簡王殿下!”

簡王從這裡過,自然也是去諄寧殿見皇帝了。

作者有話要說:

☆、75 剪燭西窗

符、謝兩人不必跪,隻是退至道邊。

步輦卻並不停留,簡王一拂袖示意不必行禮。他麵色淡淡的,唯獨視線掠過他們倆交握的手時,有片刻的凝滯。隨後卻也不發一語,漸漸向諄寧殿行去了。

隔日,調職的公文果然發到了鎮北巡撫。

這本是意料中事,但看過之後,卻又不免讓符止吃了一驚——任京三輔副都統。多了一個副字,或許是他自作多情,可是正都統給誰?細細回想昨天皇帝的話,正疑心是自己會錯意,這時候,隻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江帆推門闖進來,也是一臉驚疑。

“將、將軍!光祿寺突然說要調我去……”他說到一半,忽瞥見符止桌上同自己手中一模一樣的公文,不由話音一哽,“這……這是怎麼回事,您也調了?去哪裡?”

他連想都不敢想,三輔都統是京畿之地最高軍事長官,眼下給了自己……那將軍會去哪裡?如今時局,總不可能是外調吧?

他做副官隨在符止身邊已近三年,從未想過會有這般本末倒置的一天,一時駭也不是,喜也不是,隻是驚在那裡。

符止看了看他,心念微微一轉,已明白了八、九分。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就在這短短一日之內,皇帝改變了主意,把正都統給了江帆。

皇帝旨意,交由光祿寺擬本,寺卿蓋印後送至巡撫台。昨日是徇休,光祿寺隻有當值主事,公文擬好後還需在光祿寺停留一夜,等待寺卿蓋印。所以說雖是此刻才送到,但應當是昨日便已經擬定了。

而昨日,符止謝恩從宮中離開時已是下午,徇休無晚朝,他走後,唯一去諄寧殿見過皇帝的隻有……

“看來你是該去感謝簡王提攜才是了……”

想通了關節,他不由啞然笑了一聲。

簡王究竟對皇帝說了什麼呢?已經不必去想了,倘若說簡王是擾亂朝綱、因私廢公,倒也未必如此。如今建製當中,江帆也是數一數二的後起之秀了——上一次湘南平叛,歸途中秦弦設計刺殺主帥、策亂軍心,還不是他身為副將力挽狂瀾,平安率軍回京嗎。眼下到底也還沒打起來,不過是京師布防,整頓三軍,不存在什麼將京師安危視同兒戲的問題,交由江帆負責,做不好還可以換人;倘若做的好了,也是曆練人才,為朝廷再添一助力。倒似乎是百利而無一害了。

是以對這件事,符止心裡雖不可能沒有想法,但也隨即就釋然了——江帆畢竟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孩子,如今能獨當一麵,也不負他一片殷切希望。

“你卻還不知道吧……”

又過了幾日,姚平鐘來將軍府小坐時,帶來了另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這月初那次小朝會,散了之後,江帆特地去淩虛殿拜見了簡王。簡王竟也沒稱病,還留他坐了一會兒呢。”

姚平鐘這日方聽了這個大消息,他十分愛串閒話,不一問究竟也是悶得難受。從少府寺出來,就直奔將軍府,順帶也來看看這位新婚燕爾的故友究竟怎麼死。

符止倒是還沒死,“你怎麼知道?”

“淩虛殿侍候的掌事中人,與我們少府丞是舊識……哎呀你就彆管這些了。宮城那四麵圍牆又不是密不透風,多多少少,總會有消息漏出來。”說到這裡,姚平鐘也壓低了聲音,“我們少府寺那邊早傳遍了,都說你與江帆為了爭三輔都統,如今鬨得十分不和,再加之簡王又看好江帆……”

符止不由得笑道:“你覺得像真的嗎?”

“可不都是瞎扯。”姚平鐘搖搖頭,卻又道,“可是你說啊,倘若這裡頭確有簡王的意思,疏間%e4%ba%b2、新間舊……那可真是不太地道了……”

他這樣說,令符止心中也不由一沉。想到這些日子來,他幾乎沒有怎麼見過江帆的麵,起初也隻以為江帆是初接手軍務,忙得抽不開身,可有意無意,似乎是有些閃避的意思。至於相見的時候,江帆倒是對他恭敬如昔,倘若說有什麼異樣之處,因為之前沒往這上頭想過,一時倒記不清了……

說實話,一個三輔都統的位置他並不在乎。可是倘若因此而失去這個自己一手栽培的孩子,卻太不值得。

這個孩子……應當也沒有那麼糊塗吧?

想來想去也很令人心煩。待送走姚平鐘回到後宅,謝長庭正坐在窗下擺弄花草——隻要見到她,總能讓他的心情莫名感到愉快一點點,雖然製造不愉快的經常也是她。究竟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大概真愛也就是說這樣的了。

成婚這些日子以來,兩個人的關係經曆了一段磨合與平緩,到如今也算是能心平氣和地相對。再怎麼糾纏,再怎麼怨恨,日子卻不能不過。

晚風微寒,謝長庭關了窗,回身見他麵色不佳,“怎麼了,方才姚郎君不是來過?”

“是啊。”他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