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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56 字 2個月前

些猜忌甩在身後一般。

她執著地把沈佩之留在了生活中,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在陰陽兩個世界裡……不願再想了,他幾乎沒勇氣再想了,隻怕再想下去,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感情與信任,會在瞬間崩塌。

他終於收回了思緒,伸手去推她的房門。

門扇向內陷了一下,卻未能推開——儘管十分忙亂,謝長庭依舊沒有忘記將門栓上。這自然攔不住他,可也越發加劇了他內心的不安。側過肩猛一發力,門扇間發出聲清脆的裂響,應聲彈開。

“謝長庭?”他喚了一聲,那令人心驚膽寒的喘熄聲,卻忽而弱了下去。

房間裡又隻剩下一片死寂,窗開著,冬日凜冽的冷風吹進來,兩幅羅帳如雪幕一般,起起落落,隱約可見其中的人影。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扯開,隻見她偏頭歪在枕上,雙眼緊閉,口齒間緊咬著一邊被角,那月白的錦衾間,竟已經泛起幾絲血色。

他隻覺一陣怵目驚心,用力將那被角扯出來,她的痛苦再也壓抑不住。方才憑本能強聚起來的一點理智流失殆儘,大口呼吸著,整個人都隨著這起伏劇烈顫唞。他驚愕難言,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子:“你——你這是——”

“你滾!”她起先是毫無反應,陡然間又抄起床上一隻青玉抱香枕,用力向他擲去。

她力道頗大,那抱香枕正砸在他額上,幸而質地十分柔軟,彈了一下就飛開了。他起先沒有在意,隨後卻不知那枕頭撞上了什麼,一連串金屬傾倒墜地的聲響傳來,房裡忽地蔓延起陣陣甜絲絲的香氣,膩人入骨。原來是床頭翻倒了一隻香爐,裡麵還有一點餘燼,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室內熏香,通常是放置在屋角、窗下易於通風的位置,為什麼放在床頭?他遲疑了下,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正思索間,隻覺甜香縈繞,竟有帶了絲說不出的熟悉。他忽而全身一震……

醉心花——是醉心花!

不知道是因為那香氣,還是這個認知,總之在接下來的片刻,他產生了一種荒謬的眩暈感。許久才突然站起身,將屋內門窗全部敞開,冷風灌入,將那香氣衝得淡了些,回身到床前。腳下踩著一物,他俯身拾了起來,才發覺是一隻杏黃色的香囊,裡麵是黑漆漆的一點殘藥渣。他捏起一點,輕輕嗅了下——還是醉心花。

他不由有一點恍然。

猶記得在湘南那時,謝長庭身上就一直帶著這隻香囊。後來,即使兩人一路逃亡,將隨身環佩等物全部典當了,可這隻香囊,始終不離她身。想來那時她已經找出了發作的規律,甚至能夠做出充足的準備。也就是說,她吸食此物成癮,是在更早的時候,其實不用問,他知道……是在他府上。

那時鐘離薇受惜燕慫恿,在給謝長庭用的香料中,摻雜了醉心花。後來事情得以解決——當時在他眼裡,那已經是解決了,弄走了鐘離薇和惜燕。卻未曾想這個東西當真如此厲害,沾上就戒不掉了。他清楚,以謝長庭的性子,肯定嘗試過,可是結果呢?就在眼前,她失敗了。

她說的不錯。

他是真的不夠關心她。

“藥,給我……”謝長庭的手忽而抬了起來,伸向床頭的抽屜。符止這才陡然回過神,將她冰涼的手攥住,合在掌心裡。

謝長庭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嘴%e5%94%87蒼白,額上滿是虛汗。但是此刻卻又拚命掙紮起來,忽而身子一輕,是符止順勢將她拉進懷裡抱住。他抱得如此之緊,以致她幾乎沒有餘裕可動,混亂之間忽地揚起頭,死死一口咬在他肩上。皮肉崩裂,鮮血止不住地滲出來,他也一動不動,隻輕輕歎息了聲,由著她去咬。

血腥味似乎給了她一點安慰。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放棄了掙動。

一切都安靜下來了,兩人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彼此擁抱著。窗口月色冰涼,像是廣寒宮裡,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61 有病

謝長庭閉著雙眼,散落的黑發如緞,鋪在她肩背。符止見她呼吸平穩,似是已無知覺,便輕輕俯身放了她在床上,卻沒想,這時她忽然動了一動,一手搭在他肩上。

“疼嗎?”

符止微微怔了一下,搖了搖頭。

忽聽她又道:“對麵你去過了吧。”

謝長庭說著睜開了眼。她雖然疲倦,但眼神是不得不說十分清醒。其實這種毒癮每次發作過後,全身血脈賁張,頭腦興奮,總是難以入睡。即便是方才,也並非是神智全失,周遭的動靜,其實她都聽得清,隻是無法控製自己罷了。

鎖上門、叫他滾……都不過是不想讓人看到她這樣子。但現在也為時已晚,她索性不再計較了。抬起眼,便看見他麵色複雜,雙眼一眨不眨,在黑暗中幽幽瞧著自己。

謝長庭忽然笑了起來。

她嗓音本有一些沙啞,方才又虛%e8%84%b1得厲害,此時一開口,聲音尤為淒厲刺耳。隻聽她喋喋怪笑了一陣,忽而吸了一口氣,“你害怕了嗎?”

他不由一怔,這真是個好問題,他害怕了嗎?

懷中溫香軟玉,可這張皮相之下,究竟是什麼東西呢?剛才的某一兩個片刻裡,他也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她已經死了,唯有靠著不停服下毒藥,才能繼續維持活著的樣子……活在她滿手的鮮血中,活在她背後的罪孽裡,活在那一張冰冷的靈牌對麵。

“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終於開口,似是也沒有什麼辦法維持平靜了,閉了一下眼,才顫聲道,“我怕什麼,你這個樣子……說實話,第一次在俊臣的靈堂裡看見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時候,說真的——我知道是你殺人的時候,連掐死你的心都有。可是現在不行了,我沒有立場了,是我對不起你。”

見她眉頭微挑,露出些不解的神色,他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當初你住在我府上,也不會……你今天這樣子,難道我就沒有責任?現在是我來還債了,謝長庭,你把這個戒了吧——我——我幫你,咱們把這個戒了,好嗎?”

她搖了搖頭,淡淡地道:“哪有那麼容易。”

“我知道。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他歎息了聲,“你有病,其實我早就知道,根本是病得不輕。但我想治好你,謝長庭,我已經想過很多辦法……咱們還有時間,你不能放棄。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看著多少有點兒療效。你要是現在放棄,不是要前功儘棄了?醉心花如果不戒,它會毀了你的一輩子,這不行。你這一輩子是我的,我等著你一起白頭到老,你不能中途變卦。”

“……白頭到老?”她喃喃重複了一遍,不由笑了出來。

這四個字對她而言,實在是太虛幻了。可符止是認真的,她看見他眼中堅定的神采,忽然想起了沈佩之,想起江寧城外那一縷短暫、但燦爛的陽光。^思^兔^在^線^閱^讀^

那道光,早已隨著沈佩之的死而消失。卻在兩年後,在另一個人身上還了回來。

謝長庭仿佛走進了一個循環往複的魔咒裡。一時間竟分不清是真是幻,月色瞑迷,倒映在她眼底,曾經的、現在的那兩個人影不斷重疊、重疊又分開……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符止的領口,一點點將他向下拉。好像是要沉入泥沼的人,在臨死前也要抓住些什麼一般。她要抓住這個世界上最乾淨、最溫暖的東西,和她一起下沉。

她%e5%94%87色嫣紅,透著一種病態的妖豔。符止心中一熱,趁勢俯身%e5%90%bb上去,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兩個人在血腥氣味中彼此追逐著,好像都要將對方撕碎一般。

撕碎了,或許才能看清她外殼下的真實麵貌……他覺得自己也瘋了,傳染了和她一樣的病。%e5%94%87漸漸下移,領口略微敞開,露出%e8%83%b8`前白膩如玉的肌膚,他湊上前,忽而狠狠一咬。謝長庭痛哼了一聲,他卻又上來堵了她的%e5%94%87,一手漸漸探向她腰間。

謝長庭今日束的是一條玉蘭織錦腰封,他摸了一圈,竟是沒找到從哪裡解開,不由疑惑“嗯”了一聲。

謝長庭終於忍不住笑場了,拍開他的手,“不要。”

他支起了身子,有點費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將理智一寸寸塞回到腦海。冷靜下來也覺得後怕,就說不該往後院來的!這麼著早晚要出事。

半是為了安撫她,半是為了保證,他艱難地道:“今天這是個意外,你彆怕。以後要是我再這樣,你……”說到這裡不由一噎,似乎也沒有什麼合適的解決辦法。一切看他的覺悟了,如果他非要乾點什麼不該乾的,她的反抗根本微不足道,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不過謝長庭畢竟是謝長庭,很快就想出了辦法。她說:“那妾身就喊人呀。”

他想了想,居然也接受了,“對,那你就喊人。”

好像真變成了惡霸搶占良家子的情節,倘若喊人,兩個人的臉麵還要不要?都覺得好笑,彼此揶揄了一眼,那種曖昧的氣氛倒是淡了。謝長庭也不再說話,隻是倚著床頭,看著窗框內投下的月色在地上緩緩挪移。畢竟是一整日未得閒,有了些睡意,這時候,卻忽聽符止又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今日,究竟為什麼晚歸?”

這個問題注定是她不可能回答的。究竟為什麼晚歸,其實也並非隻是因為去了湘王府——從湘王府回來隻是下午,大半時間卻是花在路上。原來今年朝廷撤了封疆詔,允許關外夷族入關通商,一直緊張的邊境關係大大得以緩和。歲末,契丹、黨項使臣入朝拜賀,不由讓皇帝的心情,難得好轉起來——這一年裡,從湘南地叛軍興起開始,皇帝的糟心事一件接著一件。好在一年將近,似乎也終於熬到了夜儘天明的時候。為表辭舊迎新之意,特令長安城內所有九丈以外寬街道搭建高台,從除夕夜至上元節,連放十六日焰火。

上頭一聲令下,長安城裡,立即就開始四處動工。謝長庭從湘王府回來,正趕上了這個時候,交通狀況堪憂。千重所處的地段極為繁華,自然被包括其內,門前被搭建起來的高台堵了個死,人還能鑽空從下麵過,車馬卻難行了。

事出突然,原本打算留到臘月裡提價的一批布料,眼下也卡在手裡了。謝長庭乾脆給大家夥兒提前放了假,方掌櫃、寧子等人各自回鄉,唯留了雪賜、雪猊兩人,與她在千重一同過年。

“夫人,你見過放焰火嗎?”剛一進臘月,雪猊已經期待得不行了。每天都在掰指頭數日子,“連放十六天,第一天是除夕,肯定不能出去玩啦,大年初一初二,大家都去走%e4%ba%b2戚,也不熱鬨……唯獨是十五上元!又有花燈,又有焰火……”

謝長庭就笑:“你當就你一個人這麼想嗎?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隻要一出門,不出三步給你擠丟了。”

燈火千家市,弦歌一畝宮。十五上元,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