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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11 字 2個月前

“彆胡說。”又低聲問道,“東家……您看現在?”

謝長庭立在櫃台後,左手壓紙,右手執筆。細細勾勒出一件長身曲裾下擺的花邊——這些日子她通過觀察,已發現了湘地和京城中著裝習俗的不同。湘地潮濕,夏季炎熱,她便以輕便薄簡的麵料為主,店內的成衣,也換上了如此款式。

京城冬季甚寒冷,而那些華貴的貂裘鶴氅,在湘南卻難有銷路,都換作成色上好的棉衣夾襖。

經過這一番整改,千重的境況倒改善不少。而後,她又幾經查訪,向一些曾在京任職為官、如今致仕還鄉的湘南名士家中贈送布料與成衣。且不論她的名聲如何,在京城,千重綢莊的名號倒是還算有些分量。這些人雖不會特意為她推銷,單隻是將衣裳穿在身上,也有人紛紛效仿。短短幾個月裡,千重綢莊在郴州城內,已經儼然有了名氣。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湘地的水患與叛軍接踵而至。郴州雖然一直未被攻破,可人心惶惶。千重的情況再一次陷入嚴冬。

花氏父女因此大為頭疼。而謝長庭畢竟有自己的一番考慮,“……湘地必定不會久亂。如今城內商號關的關,散的散,待日後戰事過後百廢待興,他們要白手起家,而我們則不同。隻等到撤軍開城,我們便可搶占先機。”

此時店裡的雇工都已離開以避戰亂,店裡隻有他們三個人,要維持日常生活倒是不難。隻是她想要回京城,就不知要等到是何年月了。

“今日官兵入城,我看那郡守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花紹紹走過來,一邊幫她整理好桌案上墨跡未乾的圖紙,一邊說道,“我回來的路上聽人說,帶兵的是那個三夜破七城的符將軍……現在叫輔國將軍了。咱們這個小地方來了這麼尊大佛,我看郡裡那些混吃混喝的狗官,這下也夠他們受的!”

花餘進和謝長庭隨同沈佩之一起搬到京城的時候,花紹紹留在了老家江寧。是以從沒有見過符止。謝長庭和花餘進卻是都有些意外,對望了一眼。

花餘進就有些躊躇地提議道:“東家,要不然……您去見見符將軍?現在外麵太亂,派些人手護送您回京,也是他一句話的事……”

謝長庭皺了一下眉,思索了片刻,還沒有回答。這時候,忽聽街上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街坊孩童的哭聲夾雜著喝罵聲,還有隱隱金屬的撞擊聲由遠及近。轉眼之間,腳步已經到了門前。

大門“砰”地被撞開!十幾個高大的士兵湧了進來,看到店內綾羅綢緞、裝飾華貴,紛紛興奮地高呼。

花紹紹又急又怕,怒道:“我就說他們儘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敗類!你……你們要做什麼?”

那些士兵滿不在乎,將她推搡至一旁,忙著搶奪值錢之物。花紹紹氣得開口要罵,卻被謝長庭和花餘進拉到了櫃台後。謝長庭低聲安慰她:“我們爭不過他們,他們一定要搶,我們也是無法。那個符將軍我是知道些的,他不會放任手下如此。倘若真是他帶的兵,這些東西隨後大概會歸還。你惹怒了他們,有什麼好處?”

花紹紹自然不會相信:“怎麼可能?他們這些狗官,哪個不是暴斂民財,自己腦滿腸肥,滿腹的男盜女娼……”

謝長庭不由一噎,感覺有必要為符止辯解一下,遲疑了下說,“……也不全是那樣。”

花紹紹還要說什麼,那邊花餘進乾咳了一聲,扯了下女兒的袖子示意她有點眼力。

花紹紹不明所以,隻得閉上了嘴。

待官兵們再度蜂擁離開千重之時,店內已被洗劫一空,一片淩亂。主仆三人將店內打掃乾淨——還真是乾淨,家徒四壁大概也莫過如此。街坊鄰裡大多情況相同,雖然官兵隻搶了東西,沒有傷人,可孩童被驚嚇過後的哭聲整夜不息,處處怨聲載道。

是以第二天,當官兵們再來的時候,大家都驚疑不定——東西都搶了,還想要什麼?

卻沒想,幾個官兵都賠著笑,訕訕進了門:“幾位對不住……我們軍紀不嚴,搶了您的東西,昨晚上已經各自領過軍法了。我們將軍讓把東西點數齊了,如今都放在縣衙裡呢……您幾位出個人,麻煩跟我們去領一趟吧!”

作者有話要說:  分彆肯定是短暫的,因為讓男女主分彆太久你們就不愛看了= =

……說個正經的,跑這麼遠還能碰見也是挺巧的,可能顯得有點突兀。大家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在湘王的地盤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_(:з」∠)_

☆、41 胡笳十八拍(上)

謝長庭自縣衙庫房內出來,點齊了布匹的數量。便有衙役引著她去簽押室,在簿上簽了名字。隨後又引著她出來,“您往側門來,我們幫您把綢緞搬到車上。”

謝長庭點了點頭,提裾走下台階。縣衙裡此時皆是昨日被搶奪財務的商戶主,人來人往,忙忙碌碌。

衙門裡亂成這樣,桂陽太守見了,自然有些不高興。可如今大軍駐軍城內,許多事便由不得他做主。隻得勉強順著符止的意思,麵上還要做出和悅之色:“……平叛的捷報昨日已送入朝廷。叛軍的頭領,就還勞煩符將軍押送回京了。不知將軍……打算何日班師?”

符止隨著他沿縣衙門廊行來。桂陽太守的不耐,他也明白,“三五日之內,我必撤軍出城。”

他無意間抬起頭,忽而看見對麵台階上立著個人影兒,不由語聲一滯。

猶疑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幾乎是疑心自己看錯了。直到她也看到了他——她似乎並不太驚訝,微笑對他遙遙福了福身。

他這才如夢初醒,隨後卻更加疑惑,她怎麼會在這裡?

“符將軍?”桂陽太守順著他的目光眺望,狐疑不解。

他回過了神,含糊應付了兩聲。自己一時走不開,喚了聲江帆。聞聲走過來的卻是秦弦:“……江帆一早上就去巡營了,將軍有什麼事?”

符止本不是很信任他,但左右這不是什麼大事:“你去留一下那位夫人。”他向謝長庭離去的方向一指,“就說我有話要問她,叫她到偏廳等一會兒。”

秦弦應聲而去,幾步便追上了她。

謝長庭見有人來攔,並不意外。她心中也有一番計較,依言隨著秦弦到了偏廳。府衙是辦公的地方,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唯有沏了茶上端來給她,“謝夫人稍坐,將軍很快便過來。”

“知道了。”謝長庭托著蓋碗,漫不經心,輕輕撥了下浮起的茶末。

忽而抬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姓謝?”

秦弦一怔——謝長庭他自然是知道的。湘王府專有一批人,負責搜集消息情報。離京之前,他依照主子囑咐,熟記了所有與符止有關的信息資料。符止的個人生活方麵比較簡單,身邊一直沒有什麼女人,唯獨這個謝長庭,這一段時間忽然與他走得很近。就難免引人注意了。

當下他卻是神色如常,笑道:“我從簽押室過來,看見了您在簿上的簽名。”

謝長庭點了點頭,目光在秦弦身上略略一掃,隨即轉開了。那一眼太平淡,秦弦即便為人極機警敏[gǎn],亦沒有察覺什麼不妥。

又陪她閒談了幾句,過不多時,符止便過來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忙起身欲行禮,被他擺擺手製止了,“坐下吧。”他似是有一些疲憊,在她對麵也坐下來。

秦弦自然十分識相,主動退了出去,將門輕輕掩上。隻剩他們倆默然相對,過了半晌,都沒人開口。

謝長庭是沒摸清他的想法,在等他發話;而符止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將軍府一彆之後幾個月,她杳無音訊,如今居然出現在了千裡之外的郴州城!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竟有一點微妙的憤怒——她做事情向來有很強的目的性。如今不遠千裡來郴州,又是在打算什麼?

他一直看她,謝長庭也覺得有一點局促,無意識地拉扯著腰間杏黃色香囊的絲絛。

他歎了口氣,終於收回了目光:“謝夫人,來說說吧……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謝長庭便應了一聲,他會問這個,也是意料之內。便細細將千重的分號開在郴州、她如何一路過來、適逢叛軍起事被困在城內之事,一一道來。不過她始終說的,隻有表麵上所看到的“在這裡”,卻始終未回答“為什麼”。

符止見她一直不說重點,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想了些什麼,最終是沒有追問。隻責備道:“如今不僅是湘南四郡,整個荊州部都兵荒馬亂。你一個人往這邊跑,真是不要命了。”

她也十分無奈:“妾身啟程的時候,叛軍並未興起,怎知後麵會接連出這些事?”

他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謝長庭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不由輕輕摩挲了下茶杯下的瓷托盤,“符將軍……”她不得不斟酌著開口,說出了用意,“您不會在這兒長駐吧?什麼時候返京,能不能……捎帶妾身一程?”

在湘王封地轄區的中心開分號,她自有一番長遠的用意和打算。現在還為時尚早,她不願聲張,更不願意符止知道——他已經知道的太多。可如今她人被耽擱在了這裡。她的根基始終是在京城長安,離開久了,兩地又通信不便,那邊的事她便失了控製。雖然表麵上她不著急,可心裡卻是極盼望能早日回京。

昨日聽聞符止帶兵入城的消息,她也思忖了良久。最終才決定來求他幫忙——即便沒有這一場巧合,她也是要想辦法見他的麵的。

符止不知道這一番巧遇的背後,她已經轉過不知多少心思。隻是略想了下,微微點頭,“這邊州府的事情一結,三五日內我就打算啟程的。捎上你也不難……你就一個人嗎?”見她點頭,“那到時候你到城門前來,我留人……算了,我叫人去接你吧。”

謝長庭忙起身道謝。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送她出府衙的路上,問了她把千重的分號開在了什麼地方。謝長庭說了個地址,他初入郴州城,也不大認得,便先強記下來。

夏日天長,日晚十分,天色還透著一絲昏黃的光。

兩人轉過偏廳的廊道,府衙的廊道所接是個小後院,平日裡衙役堆放些雜物。待這些軍官入了城,這就也成了他們的地方。沒有仗可打,這些人閒得快要長毛。此刻太陽落山,暑氣漸消,便聚在此處乘涼。符止的規矩重,軍中連酒都禁了,眾人唯有嘮嗑閒話打發時間,扯些有的沒的。這時分,有人拿出短笛吹上一段,另一邊數人彈劍相和,倒十分熱鬨。

“謝夫人!”江帆巡營回來,也在其中。他一見謝長庭,不由驚訝萬分。一嗓子引得幾個軍官紛紛轉過頭來,問這是誰——他們雖不認得謝長庭,但是行軍多日,一群老爺們兒成日混在一起,一個女人也見不到,皆是好奇圍過來。

江帆皺著眉,正思考要如何跟他們解釋。符止在一邊